晨光升起在照亮江陵府城,城池沒有半點的鮮活。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站在城牆上俯瞰城池內,街上到處都是人。
有民眾也有兵士,他們或者坐或者躺,或者沉默或者哭泣或者哀嚎,他們身上都有傷,血跡斑斑,有輕傷有肢體殘缺還有瀕死。
面容憔悴的江陵知府喃喃「怎麼就敗了那麼多兵馬呢,不是說好好的,駐營挖了壕溝,澎湖一線萬無一失」
旁邊的將領低頭「一開始的時候,安德忠的叛軍人數還不多,兵士們請求出戰,彭城將軍不允許,要等其他的兵馬到來,後來不知道怎麼叛軍渡過河繞到後方來了,放了一把火,這邊就亂了。」
「是承慶是承慶來了。」另一個將領眼神猶自驚慌,「萬箭如雨」
承慶是安德忠最得力的大將,兇猛殘忍,與別的叛軍會誘對方投降不同,他從不勸誘衛軍投降,甚至來投降的衛軍都會被他斬殺,還會把抓到的衛軍民眾蒸煮烤着吃。
遲遲不進攻,聚集的兵士們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鼓作氣再二竭三而衰,突然被火攻,又聽到最兇惡的叛軍名字,彭城將軍再也控制不住這些兵馬,兵士們舉着木板,在箭雨中到處逃竄,一潰千里
「彭城將軍呢」江陵知府問,再次看着城內,潰敗的兵將,逃難的民眾湧進了城內,只是始終沒有看到彭城將軍。
負責哨探的將領搖搖頭「火燒以及突襲後,彭城將軍就不見了。」又低下頭補充一句,「叛軍那邊也沒有將軍的消息。」
如果彭城將軍落到了叛軍手裏,不管是生還是死,都會被叛軍懸掛示眾。
所以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就是跑了。
將領心裏明白,覺得羞恥所以低下頭。
江陵知府心裏嘆口氣,再看向城外,繁華闊朗的城外已經看不到人來人往,夏日裏一片焦灼。
「那吉、袁、岳、潭四衛的將軍們呢」他問,「餘下的兵馬到了嗎」
先前已經籌備好了,五地兵馬聯手迎戰阻擋浙西來的叛軍,先前已經派了不少兵馬到彭城將軍的營地了。
哨探眼中滿是驚恐「聽到彭城潰散,承慶大軍到來,他們都不來了,都退回去了。」
完了完了,江陵知府雙手重重的拍在城牆上,垂下頭,他們江陵府這邊是沒人管了,赤裸裸的呈現在叛軍眼前了。
「大人,大人,我們還有一千多人,江陵府的城池也堅固的很。」一個將領勸知府,也是勸自己,「我們能守住城,等東南齊都督、淮南楚國夫人的援兵。」
哨探也忙點頭「信兵都把信送過去了,齊都督和楚國夫人都勇武善戰有強兵。」
江陵知府沒有抬起頭,但是齊山和楚國夫人也都在跟叛軍對戰呢,一個在淮南道,一個在東南道,都是生死關頭,且不說他們肯不肯派兵來援助,能不能趕上也是個大問題。
經過一年多的叛亂,江陵府比起初期其他州府已經做好了物資囤積,堅守一個月都沒問題,但守城不僅僅是物資的問題,而是人心胡知府重重的一拍牆抬起頭轉過身看向城內。
天光已經大亮,街上的人變的更多了,有大夫們對傷者進行問診救治,還有很多人抬着桶在施粥,雖然呻吟聲哭聲,每個人的神情都驚慌不安,但奇怪的是並沒有混亂。
胡知府有些不解,因為大量的敗兵和逃難的民眾湧入,彭城將軍大敗,叛軍逼近的事都隨着這些人傳開了
彭城將軍沒敗的時候,民眾恐慌的要死要活呢,怎麼敗了反而平靜了
「大人,那邊。」身邊的將領跟着他向城內看,然後伸手指着一處,「出什麼事了」
胡知府看去,見原本在街上平靜走動的人群都變得騷動,向一個方向涌去
是有施粥的可是施粥的人都扔下了自己的桶。
是有大夫可是頭髮鬍子花白的最有名的大夫都跑去。
人群如潮水,涌涌又退開分向兩邊,讓出一條路呈現一個人,夏日明媚的日光下,那人手握木杖僧袍飄飄
「和尚」胡知府道,「大覺寺的僧人」
將領搖頭「反正不是慧明那些大師,這麼年輕。」
和尚這時候不躲在佛前念經跑出來幹什麼要鬧事嗎而且看眾人擁簇的態度
胡知府警惕,身為官府最知道了,號稱慈悲的和尚可不都是善人。
和尚穿過人群就到了收留傷兵難民的這條街,臨近城門站在城牆上胡知府將他的面容都能看清楚了。
是個好看的和尚,面容清像是蒙着一層塵灰撲撲,但又像一把劍凌厲
胡知府走神亂想見那和尚停下來,俯身查看一個拄着拐雙腿還在流血的兵士,不知道怎麼搗鼓一番那傷兵的血不流了,竟然還能放下拐杖走幾步,四周響起民眾的歡呼聲。
那傷兵跪倒在地叩拜,和尚走過去,沒有阻止也不在意,兩邊傷兵難民喊着木大師一臉期待,但沒有湧上大喊大叫大哭,甚至原本呻吟哭痛的聲音都小了很多,似乎怕驚擾了和尚。
和尚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不時的停下來查看這些人,有傷的治傷,有病的望聞問切
藥和用具那些大夫們都及時的奉送捧上,他就這樣走一路,治傷問診送藥一路,他所過後呻吟痛哭都被撫平了,連一個傷了雙眼雙腿只能躺在地上的人都咧着嘴笑了
胡知府恍然「原來是個神醫啊。」
醫死人活白骨從來都是讓人敬畏和信賴的神仙一般的存在,亂世里尤甚。
「不過咱們江陵府有這麼厲害的高僧神醫」胡知府又問,可是從未聽過。
哨探已經機敏的去打探跑回來了,道「不是咱們這裏的,是外地來的。」
胡知府點點頭,戰亂四起流民遍野,叛軍對城池村莊民眾肆虐,寺廟道觀也不能跳出紅塵之外,被叛軍們一視同仁燒殺搶掠。
太平盛世已久,大夏的寺廟道觀香火旺盛,不少寺廟道觀廣擁田產不納捐稅可謂豪富。
戰亂後成為流民的和尚也多得是。
城下的和尚認認真真的繼續查看着,有病有傷的治病治傷,沒病沒傷的也認真的確認告訴他們沒病沒傷,一直到日頭正午他看完了整條街上的人,僧袍都被汗水濕透了。
他沒有離開,街上的人也沒有散去,神情更加激動期盼,遠處也有更多的人湧來。
木和尚一撩僧袍席地而坐,木杖放在身邊,就在正午的日光下垂目開口,一聲低吟如水紋,一圈一圈盪開了嘈雜,站在高高的城門上胡知府有些眩暈,眼前的街道變得忽遠忽近,就像湖面一般平靜下來。
低吟過後,聲音清亮,時而悠揚,時而悠長。
和尚念經啊,站在城門上的胡知府竟然也似乎聽的清楚,他對佛經沒有太多涉獵,聽不出和尚念的什麼,但奇怪的是他又聽得懂。
和尚是在講一個故事,那故事裏有戰亂,有殺戮,有殘酷,但也有真情,善良和美好,聽的人不自覺的流淚。
縱然身子泡在烈油滾沸的鍋中,心裏卻綻開了朵朵蓮花,安靜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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