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藥堂離開之後,韓烽又去了一趟縣中心的老字號麵店,找到了麵店老闆周光武。
情況與張文生那邊差不多,在趙司令犧牲之後,韓烽也曾與周光武見過一次面,還把趙司令犧牲的消息以紙條的形式傳遞給了他。
周光武與張文生一樣,都已經從縣城裏滿張貼着的懸賞告示之中知道了韓烽的身份,見了面自然大喜。
兩人的選擇也是出奇的一致,周光武表示,革命黨人不會害怕犧牲,不願意撤出鶴立縣。
沒法子,韓烽只好再三交代周光武等同志一定注意自身的安全,暫時潛伏,等候韓烽派人接頭。
說起來,張文生和周光武兩個人都在鶴立縣的縣中心以偽裝的身份活動,可兩個人互相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原本韓烽還想着搭線讓兩人認識,兩條線成為一條線,同在敵占區,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可轉念一想,從事地下工作的同志們,暗波洶湧的危機未必就比戰場之上真槍真炮來的要弱了。
還是單線聯繫的比較穩妥。
韓烽索性就沒有告知二人彼此的存在。
與兩人見過面之後已經是凌晨三點多,若是按照與徐梓琳的約定,韓烽現在返回倒是可以在天亮之前離開縣中心。
否則天一亮,這縣城裏大街小巷都貼着懸賞韓烽的告示,韓烽再想要離開,可就很麻煩了。
但韓烽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打算,他忽然想到一個人,一個貌似毫不起眼的角色,現在想起來,若是成功利用的話,未必就不能起到大作用。
那是不久之前,他以曰本人近衛次郎的身份第一次趕到鶴立縣的警察署分所救援趙司令時,遇到的那個朱何村警察署分所的一名小警察——鄭四。
鄭四原本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小偽警察。
之前一直在朱河村警察署分所當一個小小的警員。
後來還是因為韓烽在鶴立縣警察局局長陳寶林面前提了一嘴的緣故,鄭四成功地從朱何村警察署分所調任到了鶴立縣警察局。
職位高升,這鄭四一家也從朱河村搬到了鶴立縣縣中心,家住在一處簡陋的宅院裏,具體的位置韓烽還記得。
離開前湯原縣的前一晚,韓烽就是在鄭四家借宿的。
說起來正是韓烽的緣故,鄭四也算是仕途高升了。
韓烽一向看人很準,他雖然與鄭四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此人辦事得力不說,本性也不算壞,算是那一類純粹為了活命而為滿洲政府效命的人。
這樣的人,如果思想工作做得到位的話,策反的可能性極大,韓烽想要試一試。
一旦能夠成功,在警察局做事的鄭四的能夠更好地為張文生和周光武的地下工作打掩護。
說做就做,韓烽趁着黑夜趕到了地方。
一個小警察的住所自然沒有什麼防衛,韓烽輕易地翻牆而入。
在鄭四家借宿過的韓烽當然清楚鄭四的臥房在哪裏。
只是這小子癖好特殊,喜歡老婆孩子熱炕頭,全家人整整齊齊的睡一張大床上。
這要是冒冒失失的進去,豈不是嚇到人家老婆和孩子?
想了想,韓烽估計鄭四未必就忘記了不久之前兩人的約定。
他對着鄭四所在的臥房木門輕輕地敲了敲,兩長一短的聲音在這死寂的黑夜裏悄然間傳開。
房間內。
鄭四在韓烽敲第二遍木門的時候,猛然間驚醒,從床頭坐了起來。
「他爹,咋了?」婆娘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
孩子還睡得正香。
似乎是聽見房間裏說話的聲音,敲門聲戛然而止,鄭四的目光里透露着思索,低聲道:「沒啥事兒,你接着睡吧,我出去拉泡屎。」
「大晚上的……拉屎……」
「壞肚子了。」
鄭四沒有多理會自己的婆娘,起身披上了自己的警察外衣。
這段時期情況特殊,聽說附近的抗聯游擊隊之類因為那個遠東團的原因,開始在四周活動。
警察局開始允許警員們私自帶槍回家。
此時此刻,那把王八盒子就靜靜地掛在衣服架上。
鄭四式的手都伸在了半空,又猶豫了起來。
嘆了口氣,他把手放了下去,並沒有拿槍,轉身輕輕的開了門走了出去,又把門帶上。
忽然皎潔起來的月色倒映着院子裏種着的那棵白楊,在地上投射出婆娑又狹長的影。
門外站着一個男人,身子同樣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影。
月亮已經划過了半空,料想再有幾個鐘頭,天就該亮了,隨着時節的變化,這段時間已經逐漸的天長夜短起來。
「鄭四,又見面了。」韓烽開口,聲音平靜,不至於驚擾到鄭四臥房裏的妻兒。
鄭四見了韓烽,目色瞭然,道:「近衛次郎先生,咱們客房裏談吧,請!」
客隨主便,兩人進了客房,趙四點燃了一盞煤油燈,逐漸明亮起來的火焰將客房裏的黑暗驅散了些。
韓烽自然地在房間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趙四還呆呆地站着。
「鄭四先生,這一次就不必稱呼我近衛次郎了,我想我的身份你應該也知道了,我是個中國人,我的名字叫韓烽。」韓烽開口。
鄭四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苦澀:「先生的身份我自然也清楚。」
「難道就不心動?要知道此時此刻在你面前的這顆腦袋可是價值10萬大洋。」韓烽忽地輕笑起來。
「小的不敢,不怕先生笑話,我這人沒什麼本事,從來也沒有想過貪圖別人什麼,要不然也不至於在一個小小的警察分所當了這麼多年的警察,屁股也沒挪一下。
先生說自己是近衛次郎,我就當您是曰本先生,恭敬着。
現在先生你又說自己是抗聯遠東團的韓團長,我就當您是韓團長。
我這人沒什麼大本事,可還不會恩將仇報,之前因為先生的幫助,才從警察分所到了這警察局,先生對我有恩,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報呢!」
韓烽道:「難道你就不在意我的身份?」
鄭四老實道:「說不在意是假的,可我清楚韓團長的身份,你又是深更半夜的來找我,我想天亮之前你就走了,我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對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影響。
我更不會想着對付你,或者通風報信什麼,我這人不會恩將仇報,也很明白自己幾斤幾兩,以韓團長的本事,我要是心裏有什么小算盤,遲早是害了自己,所以我連警察局的手槍都沒拿。」
「果然,你是個聰明人。」韓烽笑了,「那麼你再來猜一猜,我來找你是做什麼?」
鄭四一怔,苦笑道:「還請韓團長明說我這個人比較笨,猜不到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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