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新京。
一下車便覺得與遼陽又有不同,僅僅是窺見一處邊角,便能看出這座被滿洲國視為首都的城市之繁華遠勝遼陽。
火車站處已經是人聲鼎沸,櫻井一木請了韓烽坐車,當然,坐的是馬車,這個時期汽車作為公共的交通工具還不多見。
坐在馬車上,一路所見,周圍人的服飾與臉上的神情相比於遼陽來說都改變了不少。
窮苦之人自然也不少,建築的角落裏,一些銀行的外檐下,堆積的有討飯的群眾,一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眼巴巴的拿着破碗。
韓烽一行經過的時候,碰巧從馬車上看到有一隊警察氣勢洶洶地涌了過去,那些討飯的人作鳥獸狀四散而逃,卻還是被他們抓了不少回來。
看得出來,這櫻井一木是個節省之神,這馬車雖然並不算小,但是五個人一起做在一起的確顯得有些擁擠了,如果是韓烽的話,寧願叫上兩輛的,他卻只叫了一輛。
「前輩,警察為何要抓這些要飯的人?」韓烽詢問,想要聽聽這曰本人是怎麼回答這一現象的,特別是像櫻井一木這樣教書育人的曰本學者。
櫻井一木笑道:「這些滿洲人好吃懶做,在滿洲國但凡肯勞動,總不至於餓死,可他們一個個卻丟下尊嚴,不要臉面地出來乞討,政府把他們集中起來也只是為了方便管理,一來不影響市容,二來找一些集體勞作讓他們去做,勞而有所獲,也不至於過這最低賤的乞討生活。」
「難道不是政府怕影響市容,就把這些人用火車裝走,拉到別地邊區縣城丟下去,任憑他們死活嗎?」
「當然不是。」
「原來如此。」韓烽輕笑,「這麼說,咱們國家對滿洲人還是挺不錯的。」
「當然。」
櫻井一木似乎又犯了教書育人的職業病,朗聲道:「中國和日本都是一個歷史源遠流長的國家,在很早的時候,唐朝甚至更早之前,兩個國家就互通往來,多有交流。
我們不僅是鄰邦,更像是一個大家庭,應該團結起來和睦相處。
現在日本和滿洲已經攜手,聯合了起來,取長補短,合作共進,為求共同的利益而建設各自的國家。
現在這滿洲國的境況你也看到了,百姓衣食無憂,安居樂業。
這就是咱們日滿合作共進的結果,咱們要繼續合作下去,就可以以日滿為核心,將東亞所有的鄰國都結合起來,形成一個亞洲的新天地,新面貌,在這樣的環境下,無論是滿洲的民眾還是我曰本的民眾,都可以過上更為富庶,無憂無慮的生活。
而這樣的新天地要怎麼形成呢?咱們曰本有一流的工業技術,鄰國有充足的自然資源與人力資源,兩者可以很好的結合起來,共同發展。
……
……」
櫻井一木說到精彩之處,竟是手之足之舞之起來,講的眉飛色彩,仿佛闡述的是絕對的事實。
韓烽笑着應了聲,便不再說話,儘管他的內心對於櫻井一木這一番話是嗤之以鼻的。
可韓烽也不得不承認這番話的確具有誘惑力,倘若是一個對外界信息一無所知的滿洲國人,滿洲國的學生和孩子,在學校里一直受到這樣的教育和思想上的誘導。
那麼他們又能知道些什麼,又能辨別些什麼呢?
或許覺得這就是真理吧!
所謂的東亞共榮圈,原本侵略者的狼子野心,倒也變成了神聖的使命了。
其心可誅。
新京的火車站離了櫻井一木一家住的地方已經不算太遠,途中櫻井一木指着一處國立高中給韓烽看,說那就是他工作教書的地方,大半個小時之後馬車停下,綾子說到了地方。
這是一處大院落,從外觀看來與周圍的滿洲人居住的住所並沒有什麼不同,大門外左右矗着兩座石獅,張牙舞爪,作為鎮宅之用,曰本人倒是也信這個。
「到地方了,小次郎,請!」櫻井一木招呼道。
「前輩請!」韓烽推辭。
櫻井一木笑了笑,又推辭了兩聲之後率先領着韓烽和一家人進了門。
院子挺大,顯得有些空蕩,卻也雅致祥靜。
若只是從這院內院外的佈局風格來看,仍舊推斷不出這座庭院究竟是滿洲國人居住,還是曰本人所居住。
只是當內屋的門被推開的時候,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桌椅、板凳、沙發、床之類的是一件也沒有的。
只有屋子的中間位置隔着一米多的距離平行地擺放着兩張榻榻米,這玩意兒晚上鋪上一床被褥用來睡覺,白天撤掉被褥,便可以在上面進行各種生活活動,的確是方便經濟,中間隔開的位置放了一張茶几。
再沒有其他的家具,倒也簡約精緻,遵循曰本人一貫的生活風格,經濟、緊湊、清爽乾淨,帶有一種將生活趨向藝術化的意境。
在這裏你是看不到世俗的「痕跡」的,凌亂的床榻,熏黑的灶台,通通都是沒有的。
「請!」
大家站在門口脫鞋,韓烽學着櫻井一木一家人的樣子,將鞋子脫掉,襪子是不脫的,整整齊齊地擺放好,然後才跟着主人進了屋子。
屋子的地面被櫻井一木一家換作了木質的地板,上面也不知道是不是經常有人打掃的緣故,雖不至於纖塵不染,卻也看不到多少灰塵。
「請。」櫻井一木在茶几的左側榻榻米上端跪好。
韓烽在心底苦笑了聲,入鄉隨俗吧,同樣學着櫻井一木的模樣,在另一側的榻榻米上跪好,與櫻井一木相對着。
櫻井一木的妻子櫻井合香在進屋之後便轉到其他屋子裏忙碌起來,應該是為韓烽這個客人準備熱水和吃食之類。
綾子帶了弟弟俊介去了內屋,雖然櫻井一木教書育人的緣故,性格開明,不像是普通曰本家庭那樣家規森嚴,可曰本男人和客人說話的時候,孩子和婦人一般都是會迴避的。
「小次郎,到了這裏就像是到自己家一樣,請隨意些。」
櫻井一木開始掏他帶回來的包裹。
「是,前輩。」
韓烽疑惑,「前輩是在找那副中國象棋,還要和晚輩對弈幾局嗎?」
櫻井一木:「……」
「咳咳——,改日,改日……找到了。」原來櫻井一木只是在找自己的手帕。
棋藝難逢敵手的他,算是怕了和韓烽下棋了。
櫻井合香很快便在小碎步的移動中端來了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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