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邵青就這麼被從善如流的皇帝陛下放了出來,但因有嫌疑在身,不可擅自離開蓮花鎮,而同樣有嫌疑在身的顏叢銘也不得擅自離開京城。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二人中,總有一個是真正救黎民於水火的英雄,百姓們對皇帝此舉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只盼着能儘快查出證據,讓一切水落石出。
皇帝將此事交於了二皇子,由他協同大理寺徹查真相。
散朝後,顏叢銘哪兒也沒去,即刻回了顏府。
他風風火火地衝進後宅,逮住一個做灑掃的丫鬟道「大小姐呢」
丫鬟被憑空冒出來的老爺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在在涼亭。」
顏如玉在涼亭破解棋局,這是一盤流傳了數百年的殘局,據說無人可破,她不信邪。
荔枝讓匈奴郡主的馬兒踩斷了腿,如今在顏如玉身旁伺候的是個新提拔的二等丫鬟,名喚彩琴。
彩琴不如荔枝機靈,卻也沒荔枝那般聒噪,呆呆傻傻地站在一旁,清淨正好。
「妹妹」顏榭走了過來,眼珠子在彩琴身上一陣打量。
顏如玉慢悠悠地說道「少打我丫鬟的主意。」
顏榭撇撇嘴兒,他是府里的大少爺,打個丫鬟的主意怎麼了這丫鬟也是呆的,不如荔枝會來事兒,顏榭登時沒了興致,轉頭盯着顏如玉面前的期盼道「妹妹下棋呢一個人下有什麼意思哥哥陪你」
顏榭說罷,把棋盤上的棋子一拂,顏如玉下了一上午的心血沒有了。
顏如玉登時冷下臉來「你閒着沒事兒干就去念念舞舞劍少來招惹我」
顏榭氣得直瞪眼「你怎麼和大哥說話的你懂不懂什麼叫長幼有序了我看你自從與少主府有了干係,便越發沒將我這個哥哥放在眼裏了你真以為你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
顏如玉冷聲道「我沒什麼了不起的那哥哥是怎麼走出大牢的顏家是怎麼擺脫罪名的阿爹是怎麼坐上侯爺之位的,大哥又是怎麼作了那麼多死還有命活到現在的」
「你你」顏榭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這丫頭說的沒錯,顏家得以東山再起,全都是託了這個妹妹的福,不是她,他們一家保不齊還在大牢裏蹲着,他爹別說升官封侯了,只怕一口飽飯都是吃不上的。
不過明白歸明白,被顏如玉如此對待,顏榭的心裏仍憋了一股氣,兇巴巴地盯着顏如玉,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
顏如玉眸光一厲「什麼秘密」
顏榭玩味兒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肚子上。
顏如玉在寬袖下的手指漸唰的一下捏緊了。
「玉兒」
顏叢銘打破了兄妹間的劍拔弩張,提着下擺,氣喘吁吁地走上來,對一旁的彩琴道「去去給我倒壺茶來」
「是」彩琴應聲去了。
兄妹二人都恢復了正常的神色。
「你怎麼在這裏」顏叢銘問兒子。
顏榭就道「我陪妹妹下棋。」
顏叢銘瞪了兒子一眼「就你那點臭棋藝,不怕污了你妹妹的眼還不趕緊念去這麼大的人了,還指望老子給你蔭封一個官兒嗎」
全家都寵着妹妹,他在家裏越來越沒有地位,顏榭不滿地哼了哼,甩袖離開涼亭了。
四周沒了旁人,顏叢銘才心有餘悸地坐下「玉兒,出大事兒了俞邵青出獄了」
顏如玉收拾棋盤的手一頓「找到證人了那爹爹是怎麼沒事的」
俞邵青若是無罪,顏叢銘必然有罪,能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家裏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顏叢銘將朝堂上的事與女兒一股腦兒地說了。
顏如玉隱約覺得事情沒有簡單,她爹雖立下大功,可在朝中尚是新手,怎麼突然那麼多大臣替他打抱不平這若是巧合,那也太巧了;若不是巧合,她又想不通會是誰幹的。
二皇子麼還是燕少主
如此大費周章為個女人,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一旦被捅出去,得到的將是皇帝無盡的猜疑。
「罷了,不想了。」顏如玉按了按疼痛的腦袋。
「怎麼了,玉兒」顏叢銘擔憂地問。
「沒什麼。」顏如玉捏起一枚白子,對顏叢銘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看來,爹爹是遭陛下的忌憚了。」
「呃」顏叢銘愕然。
顏如玉淡淡地笑道「陛下是不希望再養出第二個蕭振廷來,同時,也讓爹爹看明白,究竟誰才是真正主宰爹爹命運的人,不是百姓、不是朝臣,而是他這個無上君主。」
顏叢銘細細咀嚼起女兒的話來。
顏如玉又道「爹爹接下來一定要行事低調,但凡上門結交者,一律不見。」
顏叢銘一愣「啊這這會不會不大好啊傳出去,我該落下個目中無人的名聲了。」
顏如玉淡淡地說道「名聲好不好不重要,讓人得罪不起最重要,爹爹且看燕少主,就明白陛下究竟喜歡什麼樣的人了。」
被全天下孤立又如何只要有陛下捧着,那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走不完的通天大道
「可是」道理顏叢銘都明白,但有件事着實讓他放心不下,「蕭將軍身邊有個叫周槐的,他知道我沒與蕭將軍見過面,吳三去找他了,真把他找回來,事情就兜不住了。」
顏如玉垂眸,捏了捏手中的一顆黑子「先有那本事找到再說吧。」
俞邵青暫被釋放,俞家人可算是鬆了口氣,當初吳三上門,說俞邵青被抓下大牢,大伯與大伯母險些沒急得昏死過去,好在人平安回來了。
早聽說牢中艱苦,進去的鮮有不挨餓打罵的,三弟一定吃苦了。
聽到門外的馬蹄聲,大伯杵着拐杖便走了過去「三弟你看你都瘦圓了」
是錯覺嗎為毛三弟去坐了一趟牢,還把臉給坐圓了
在軍營還要練兵殺敵呢,在牢裏卻是睡睡睡、吃吃吃,再睡睡睡,再吃吃吃,萬叔安排的伙食比過年還要好,俞邵青又捨不得浪費,可不就給吃圓了
不過,這個圓只是相對於俞邵青從前的清瘦而言,翻越雪山讓所有人脫了一層皮,大半個月都養不回來,還是萬叔有辦法。
眼下的俞邵青才是真正的魁梧健碩、英俊倜儻,姜氏的眼珠子在他身上滴溜溜地打着轉。
「吸溜」姜氏吸了吸口水。
大伯廚藝好,可俞邵青最愛的卻是大伯母炒的虎皮青椒與韭菜煎蛋,有一種母親的味道。
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吃過晚飯後,大伯讓俞松把兩個小傢伙帶去獵戶家找石頭了。
「怎麼又是我」俞松幽怨地說,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們是想關在屋裏談正事,他也是大人啊,還比阿婉還大呢怎麼每次做孩子王的都是他呀
「二哥別鬧,給你糖啊。」俞婉把一盒打京城買回來的酥糖塞進了俞松懷裏,寵溺的眼神像看一隻小奶狗。
俞松俞鬆氣得把一盒酥糖全都吃了,一塊也沒給弟弟妹妹留
孩子們出去後,大伯才說起了正事「三弟,到底怎麼一回事」
俞邵青是大伯看着長大的,大伯絕不相信他會做出利慾薰心的事情。
俞邵青不知從何說起。
大伯母語重心長道「是啊,三弟,你不在的這幾日可把人嚇壞了,究竟是怎麼了衙門那邊怎麼說」
大伯母不懂什麼大不大理寺的,只覺所有關押犯人的地方都叫衙門。
俞邵青猶豫一番話,還是把來龍去脈給說了,只是省去了在軍中遭受的不公,以及雪山那段慘痛又殘忍的經歷。
俞峰蹙眉「這麼說來,是那位歸德郎將搶了三叔的軍功,他被封了侯,三叔卻被冤入天牢。」
「歸德郎將這稱呼怎麼聽着這麼耳熟」俞婉頓了頓,與俞峰交換了一個眼神,二人的心裏同時咯噔一下。
「阿爹,歸德郎將是什麼來歷」俞婉道。
俞邵青道「他是老鎮北將軍的兒子。」
鎮北將軍府那可不就是顏如玉的爹嗎
做女兒的無恥,當爹的原來更無恥,搶軍功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真是禽獸不如
不過,話說回來,她可以沒聽說顏侯爺是顏如玉的爹,燕九朝卻不可能毫不知情,然而他義無反顧地站在她了這邊,是不是說明在顏侯爺與她爹之間,他選擇了相信她爹
這個認知,讓俞婉的心裏忽然有些高興。
俞婉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向自家阿爹道「吳叔叔去找周槐了,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的,等找到周槐,就能揭發顏侯爺的陰謀,還阿爹一個清白了」
時候不早了,一家三口動身回屋,俞松將小鐵蛋送了回來。
俞婉去灶屋燒了一大鍋熱水,出來拿柴火時見小鐵蛋坐在堂屋的門檻上,小身影孤零零的,看上去有些可憐。
俞婉抱着乾柴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發什麼呆呢」
小鐵蛋唰的將右手縮到了背後。
此地無銀三百兩
俞婉好氣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別藏了,不就是一顆小石頭嗎阿姐又不要你的。」
小鐵蛋脆生生地道「才不是普通的石頭」
俞婉眉梢一挑「哦,那是什麼石頭呀」
小鐵蛋不說話。
俞婉使壞地將他藏在手裏的石頭抓了過來。
「哎呀」小鐵蛋氣急,伸手去搶。
俞婉避開他的小爪子,對着月光照了照「你自己磨的」
石頭粗糲的表面被磨花了,說不上是個什麼圖案,也並不好看,但小孩子蹲在地上,一點一點地磨出來,儼然也是費了些功夫的。
「還給我」小鐵蛋把小石頭搶了回來。
俞婉問他道「磨得這麼漂亮,打算送給誰的呀」
小鐵蛋撇過臉道「反正不是送給你。」
俞婉不過是隨口一問,還真是打算送人的呀,俞婉的眸子裏掠過一絲促狹「送給阿爹的」
「不不是」小鐵蛋紅着耳朵否認。
「就是。」
「就不是」
俞婉拿指尖輕輕地戳了戳他的小胸口「撒謊也沒用,你心裏怎麼想的,阿姐全都聽見了。」
小鐵蛋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心心「哎呀你怎麼聽見的」
不打自招了。
小孩子真好騙。
俞婉故作神秘地彎了彎唇角「不告訴你。」
小鐵蛋幽怨。
俞婉點了點他的小肩膀「阿爹在後院。」
「我我我我管他在哪兒呀」小鐵蛋嘀咕完,一轉頭,就見自家阿姐已經去灶屋了。
小鐵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站起身來,去了後院。
俞邵青在做新的雞籠,原先的一個雞籠壞了,有兩隻野雞被關在了一個籠子裏,沒事就打一架,還相互啄破對方的蛋,俞邵青想趕在入睡前把籠子給做好。
小鐵蛋站在堂屋的後門,一眨不眨地看向院子裏揮汗如雨的阿爹。
他阿爹吃苦又能幹,還會做飯,不揍人,沒架子,最重要的是長得特別好看。
「鐵蛋來了啊」俞邵青一抬頭,看見了寶貝兒子,不由地露出一抹寵溺的笑來。
小鐵蛋趕忙低下頭。
俞邵青一拍腦袋「我差點忘了。」
他放下手中編到一半的籠子,走過去將小鐵蛋抱了起來。
小鐵蛋不是沒被人抱過,阿姐會抱他,大哥二哥也會抱他,可都與這個男人的不一樣。
就像是就像是他那麼怕黑,可現在一點兒不怕了。
俞邵青把兒子抱回了屋裏,指了指桌上的兩個盒子「打開瞧瞧。」
小鐵蛋把盒子打開了。
左邊的盒子裏是一套筆墨紙硯,右邊的盒子裏是一柄不大不小、做工精緻的木劍。
小鐵蛋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
阿爹答應過,會給他買兩個禮物,阿爹真的做到了。
俞邵青是出獄後回村的路上買的,就算是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一刻都沒忘記與兒子的約定。
俞邵青看着他道「阿爹不知道你是喜歡念,還是喜歡習武,你想習武的話,阿爹可以親自教你,你想念,阿爹就送你去學堂。」
小鐵蛋低下頭。
「這是什麼」俞邵青看見了小鐵蛋不小心放在桌上的小石頭。
「沒什麼」小鐵蛋將小石頭抓進了手裏。
俞邵青笑了笑「那阿爹去做事了。」
說罷,揉了揉小鐵蛋的腦袋,起身走出屋子。
小鐵蛋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開口道「你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出事了」
俞邵青不解地轉過身來。
他入獄的事,家裏一直瞞着兩個孩子,這小傢伙竟是敏感地察覺出異樣了嗎
「我我好不容易才有個爹的,要是就這麼沒了」後面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低進了肚子裏。
不過,這並不妨礙俞邵青眼睛一亮「你方才叫我什麼」
「沒什麼。」小鐵蛋背過小身子說。
俞邵青心頭狂喜,大踏步地走過去,繞到兒子跟前,蹲下身來,與兒子平視,難掩激動地說道「你再叫一次」
「不叫。」小鐵蛋道。
「就一次。」俞邵青道。
「不叫」
俞邵青將他抱進懷裏,幾近哄求的語氣「乖,再叫一次阿爹。」
「誰要叫你啦」小鐵蛋掙扎着滑出他胳膊,噠噠噠地跑掉了
人都跑出去了,又回來,把桌上的兩盒禮物抱走了
夜半時分,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俞婉的鼻子裏也發出了均勻的呼吸。
一旁的小鐵蛋忽然睜開眼,慢慢地打姐姐身上爬過去,下了床,穿好鞋子,去了對面的屋。
他躡手躡腳地來到床前,把捂得發燙的小石頭塞到了俞邵青的枕頭下。
隨後,他把小腦袋低下去,對着熟睡的俞邵青,輕輕地喚了一聲「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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