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一直都知道醉仙居的名聲打出去了,卻不知已經打到了宮裏去。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皇宮那種地方對俞婉而言,幾乎是活在傳說中的存在,她真的能入宮去給那些皇族妃嬪做菜嗎
「臭豆腐吧,還是你做得最好吃,別人炸出來的都沒你炸出來的臭」秦爺無比公允地說。
俞婉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我謝謝你啊」
秦爺展顏一笑「天香樓那麼厲害,都沒入宮做過菜呢,回頭我把這事兒一宣揚,咱生意又能更上一層樓了」
是啊,天香樓是許賢妃的哥哥開的,它家的廚子都沒入宮,怎的就輪到一個新嶄露頭角的醉仙居了
俞婉總覺得天上掉餡餅,有點兒不真實。
「秦爺,你知道是哪位娘娘想吃咱們醉仙居的菜嗎」俞婉問。
秦爺擠眉弄眼地一笑「你猜」
俞婉失笑「猜不着,您可就說吧。」
秦爺挺直了腰杆兒道「許賢妃娘娘」
許賢妃那不就是二皇子的生母嗎是她要吃醉仙居的菜
昨日,她剛拒絕了二皇子的「求親」,今日,許賢妃便宣醉仙居的廚子入宮,這會是巧合嗎
「賢妃娘娘指明了讓我去嗎」俞婉道。
「怎麼你不樂意啊報酬很豐厚的這個數」秦爺比了個手勢,「而且宮裏的貴人不差錢,吃高興了,隨手一打賞,你建房子的銀子就有着落了。」
這是大實話,俞婉明白秦爺是當真覺得有好處才會叫上她。
「好吧,你既問起,我便說了,原還想賣你個人情的。」秦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原來,的確是許賢妃的宮人「指明」讓俞婉去的,當時那宮人在醉仙居吃了一碗臭豆腐,問秦爺是誰發明這種做法,秦爺道是醉仙居的二當家,宮人告訴秦爺,那便讓她一道入宮為娘做菜吧。
在秦爺看來,這是水到渠成的事,臭豆腐既是俞婉發明的,那麼她的手藝定在師傅們之上,不叫她去宮裏,那還說得過去嗎
可這一切落在俞婉的眼中,就儼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許賢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宣她入宮做菜,時機太微妙了。
不過「懿旨」已經下了,她若是不去,就是「抗旨不尊」了。
俞婉在心裏計量了一番,對秦爺道「好,我換身衣裳,隨你入宮。」
為免家人擔憂,俞婉沒說二皇子的事,也沒挑明是許賢妃的召見,只道醉仙居接了一單宮裏的生意,她去去就回。
去皇宮的路上,俞婉向秦爺打聽起了這位權傾後宮的許賢妃,秦爺權不好奇她為何這麼問,畢竟他們就是要去給許賢妃做菜的,摸清這位娘娘的喜好尤為重要。
「說起這位娘娘啊」秦爺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兒地與俞婉說了。
俞婉聽罷,不由地感慨這位娘娘的發家史,簡直就是一部古代版的草根逆襲記。
許賢妃出身商賈,那會兒的許家並不是如今的許家,在許州也就勉強算個三流富商,是使了不少銀子,才疏通關係將自家女兒選送了秀女。
說起來,也是那一屆的許州秀女名額沒有補齊,方讓許家撿了個漏。
商人在大周的身份十分低賤,許賢妃因此也成了隊伍中最末等的秀女,她容貌倒還算出眾,可後宮美女如雲,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人。
「她能入陛下的眼啊,還是運氣。」馬車上,秦爺接着說,「那會兒馬皇后剛懷上大皇子,不便再服侍陛下,便從秀女中挑了幾個可心的放在自己宮裏。」
「許賢妃就是那幾個秀女中的一個」俞婉問。
秦爺笑着搖了搖頭「非也,那會兒有個麗妃,極得陛下寵愛,秀女們比不上她。不過很快,麗妃也懷上龍子了。」
俞婉頓了頓「等等,二皇子不是許賢妃所出嗎怎麼會是麗妃先懷上的龍子」
秦爺道「那孩子沒生下來。」
俞婉自白棠嘴裏聽說過一些皇子的事,知道大皇子比二皇子年長五歲,而麗妃是與馬皇后同一年懷的身孕,也就是說,之後長達五年的時光里,皇宮再無一個皇子出生,直到許賢妃生下了燕懷璟。
俞婉思及此處,寒從腳下生。
秦爺接着道「麗妃知曉自己懷上身孕後,效仿馬皇后,也尋了幾個年輕貌美的秀女。」
「許賢妃被麗妃挑去了」俞婉問。
秦爺再次搖頭。
所有秀女入了宮,多少都會被上位的妃嬪拉攏,這既是爭寵的手段,也是安身立命的資本,雖說跟錯後台死得快,可沒有後台死得更快,許賢妃就是寥寥無幾的後者。
「那會兒她只是一個答應。」秦爺說。
沒人看好一個落單的許答應,她的綠頭牌從來都不會被送到皇帝的跟前,不出意外,她這輩子都將老死深宮了。
「可你猜她做了什麼」秦爺饒有興致地問。
「做什麼」俞婉問。
秦爺仿佛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她在後宮種起了菜。」
俞婉驚訝。
秦爺道「一日,陛下吃了一道十分可口的白菜,問是哪位御廚做的,重重有賞,御廚卻說,不是他的廚藝好,是許答應種的食材好。」
皇帝去了許答應的住處,那是一座荒涼的舊宮殿,許答應挽着袖子,拿着鋤頭,在後院的地里耕種,那樣子,入了皇帝的眼。
皇帝少時在冷宮住了好些年,時常吃不飽肚子,太后就是那麼給少年皇帝與少年燕王種菜的。
那是皇帝最想不堪回首的一段經歷,沒人敢去觸碰它,許答應卻冒着被殺頭的風險,斗膽逼皇帝回憶起了冷宮的點點滴滴。
許賢妃是商戶千金,又不是鄉下村姑,如何會種地白棠會種地嗎怎麼可能所以耕地也好,種菜也罷,都不過是又一出的宮心計罷了。
俞婉對這位許賢妃又多了幾分認識「之後她就聖寵不衰了嗎」
秦爺自嘲地笑了笑「哪兒有什麼榮寵不衰也失過寵,但最終贏了局面。」
皇帝將六宮大權交付許賢妃,可不是因為他寵她,想在床上狠狠地疼愛她,而是在皇帝眼裏,她是最適合統領後宮的女人。
這麼一個有手段的女人,看來今日的召見,無論如何都不是巧合了。
今日隨秦爺一道入宮的,除了俞婉,還有兩個醉仙居的廚子,都是秦爺自江左帶來的,年紀三十出頭,辦事穩重,曾去過俞家老宅,虛心向大伯請教廚藝。
秦爺對帶上他二人無比自信。
俞婉卻暗道,這一趟,當真有廚藝什麼事嗎
馬車抵達皇宮,早早地有太監在那兒候着了。
「吳公公,讓您久等了」秦爺笑着打了招呼。
看來,這位就是上醉仙居嘗菜餚的宮人了,俞婉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眼,年紀比萬叔小上幾歲,模樣俊俏些,看着慈眉善目,眼底卻不經意地閃過犀利的鋒芒。
能在許賢妃手下辦事,想來絕非等閒之輩。
「這幾位就醉仙居的大廚嗎」吳公公笑容得體地看向俞婉三人。
「是個小姑娘啊」一副驚訝的口吻。
秦爺笑道「她就是醉仙居的二當家,別看是個小姑娘,可能幹了俞姑娘,這位是我適才與你提到的吳公公。」
俞婉上前,與吳公公見了禮。
吳公公只是淡淡含笑地看了她一眼,並未表露出多餘的神色,隨後對秦爺道「先隨我去見娘娘吧。」
居然還能覲見皇妃,秦爺激動了
本以為入宮做菜,會被直接領去廚房的
一行人隨吳公公去賢福宮。
賢福宮很大,過了幾道門,轉了幾道彎才抵達賢妃娘娘的偏殿。
吳公公停在殿外,恭敬地說道「啟稟娘娘,醉仙居的人來了。」
「宣。」
是一道舒緩卻不失莊嚴的聲音。
吳公公領着俞婉一行人進了偏殿。
在偏殿正上方的主位上,俞婉見到了傳聞中的許賢妃娘娘。
她穿着紫色的宮裝,頭戴八尾鳳釵,眉眼如畫,容顏精緻,素手纖細,骨節勻稱,端坐在宮殿上,自有一股難言的強大氣場。
不愧是叱咤後宮二十載的女人,單這氣場就不是尋常貴婦能有的。
「給娘娘磕頭請安。」吳公公提醒。
秦爺撩開衣擺跪了下去「秦佐叩見賢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俞婉與兩位廚子在秦爺身後,也依次行了跪拜之禮。
三人都還算穩得住,沒給秦爺丟臉。
「還有個姑娘家」許賢妃的語氣仿佛有些驚訝,「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俞婉緩緩地抬起了頭。
既是名義上入宮做廚娘,俞婉便確實穿得像個廚娘,一條素白束腰羅裙,一件杏色棉布春裳,未施粉黛,青絲也只挽了個單髻,這身打扮,放人群中根本不會有人看一眼,偏偏許賢妃不僅看了,還看了許多眼。
要說五官比俞婉精緻的,太多了,可看着這麼舒服的,她是頭一個。
氣質也恬淡,只這麼看着她,一顆躁動的心都仿佛能夠慢慢地靜下來。
歲月靜好。
許賢妃的腦子裏沒來由地閃過這句話。
「娘娘。」掌事嬤嬤小聲喚了她一聲。
秦爺不敢胡亂張望,卻也覺得許賢妃看二當家的時間太長了些。
許賢妃端起掌事嬤嬤遞來的熱茶,輕輕地抿了一口「我與這位姑娘投緣,讓她留下陪本宮說說話,你們去準備晚膳吧。」
秦爺古怪地蹙了蹙眉,不是點名了要吃她做的臭豆腐嗎留下敘話是幾個意思啊待會兒他們做的不夠味,算誰的差池啊
秦越總覺着有什麼地方是自己忽略了的,卻不待想個明白,便讓吳公公領去賢福宮的小廚房了。
許賢妃沒叫俞婉起來。
俞婉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一跪便是半個時辰。
殿外探子暗覺不妙,轉身去給燕懷璟報信,卻讓許賢妃手下的黑衣人堵了個正着
小廚房。
秦爺把裝着酸筍的罈子放在灶台上,卻忽然靈光一閃「哎呀我想起來了二皇子曾經救過俞姑娘了」
那是廚神大比時的事了,俞婉遭同行陷害,被關進冰窖,就是二皇子把俞婉救上樓的,二皇子為保全俞婉名節,隱去了俞婉的身份,可旁人不知情,他和俞家人難道也不知情嗎
當時不是沒懷疑過,可事後二皇子沒有後續,他們也就漸漸將這件事當做二皇子的一次善舉了。
但倘若不是單純的善舉呢
許賢妃會不會也是誤會什麼了,所以才召見了俞婉
秦爺恨不得一刀戳死自己「我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一茬兒給忘了我這豬腦子我我我我讓豬油蒙了心我」
秦爺丟下罈子往外走,一隻腳剛跨過門檻,吳公公笑盈盈地走了過來「秦老闆,您這是要上哪兒啊娘娘的飯菜做好了」
秦爺笑了笑,說道「我突然想起來,有食材落在馬車上了,我這就去拿。」
吳公公笑道「咱這兒可是皇宮,什麼食材沒有便是真沒有,雜家去給你拿。」
秦爺心下一沉,消息遞不出去了
二皇子府。
燕懷璟看完手頭的卷宗與探子自貢城送來的情報,準備入宮給許賢妃請安,剛一出府,便看到一個小太監畢恭畢敬地等在門口。
這是許賢妃手下的宮人。
「在這裏等孤,是有何事」燕懷璟蹙眉問。
小太監道「敢問二殿下可是去給娘娘請安的」
燕懷璟淡淡地應了一聲。
小太監道「娘娘說了,殿下在考慮好娶哪家的姑娘前,不必去給她請安了。」
燕懷璟眉頭緊皺「母妃當真這麼說」
小太監福下身道「是的殿下,您若是已經拿定主意了,小的這就帶您去給娘娘請安。」
燕懷璟捏緊了拳頭「不必了,你去告訴母妃,我改日改日再去探望他。」
小太監欠了欠身「恭送殿下。」
賢福宮內,俞婉已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跪了足足半個時辰,她的膝蓋都腫了,傳來一陣陣錐心的刺痛,但她並沒有表露在臉上,脊背仍是挺得筆直,身影清冷又倔強。
許賢妃不咸不淡地剝着橘絡,剝到第九個時,終於漫不經心地開口了「可知本宮為何讓你跪在這裏」
處事圓滑,那是對有必要去圓滑的人,譬如顏如玉,那就不能太不客氣,但一個小小的村姑,許賢妃還真沒放在眼裏。
「是因為二殿下。」俞婉的神色很平靜。
許賢妃淡淡一笑「你倒是聰明,看來,你是承認自己勾引本宮的皇兒了。」
俞婉不卑不亢地說道「我說我沒有勾引,娘娘會信嗎」
許賢妃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這樣的女人,本宮見多了,嘴上一副清高不染的樣子,肚子裏的壞水卻比誰都多,二殿下身在皇家,從未接觸過你們這些市井之流的女子,一時新鮮,難免被迷了眼。」
俞婉徐徐地說道「市井之流恕我直言,我的出身,似乎比娘娘您還要更高一些。」
士農工商,大周朝重農抑商,農戶只是窮,可真論起出身,是排在商戶前頭的。
「你好大的膽子」許賢妃最厭惡別人拿她的出身說事,不論如今的許家如何風光,都改變不了他們是曾是商戶的事實,那些人明面上奉承許家,暗地裏卻不知嘲笑成什麼樣子。
馬皇后早已失寵,她離登上後位只差一步,而這一步,就是她的出身
許賢妃放下了剝了一半的橘子,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仿佛絲毫不知畏懼的俞婉「就連公主都不敢在本宮面前如此放肆,本宮看你是活膩了你是不是仗着有本宮的兒子疼你,本宮就不敢把你怎麼樣」
俞婉搖頭「我從未這麼想,一切都是娘娘自己的揣測。」
許賢妃冷冷一笑「本宮的揣測好哇,那你倒是告訴本宮,是誰借了你膽子讓你如此不將本宮放在眼裏」
俞婉從容地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今日便是恭恭敬敬地趴在娘娘腳下,是不是就不會遷怒於我了」
許賢妃譏諷道「遷怒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沒有做錯,全是本宮冤枉你了」
俞婉抬眸,迎上許賢妃凌人的視線「不知我與二殿下的事,娘娘是從哪兒聽來的、又聽了多少,就算是審訊一個嫌犯,也沒有一來就給他蓋棺定論的道理,娘娘都不問問我的說辭,便一味地認為是我勾引了二皇子,恕我直言,我確實冤枉。」
許賢妃一字一頓道「巧舌如簧」
「娘娘。」掌事嬤嬤沖許賢妃搖了搖頭。
許賢妃低聲道「本宮心裏有數。」
掌事嬤嬤是在暗示許賢妃不要真的殺了俞婉,畢竟俞婉是二皇子看上的女人,殺她是小,母子離心是大,要擺平她,多的是辦法
許賢妃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怎麼可能真的沉不住氣不過是嚇唬嚇唬俞婉罷了,可既然這招不管用,換一招就是了。
許賢妃怒容散去,慢悠悠地勾起唇角「本宮聽說了你父親的案子。」
俞婉的眸光微微動了一下。
許賢妃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嘲諷地笑了笑,說道「究竟誰搶誰的軍功不重要,陛下想保誰才重要,你覺得屆時罪名定下了,你父親還有活路嗎」
「娘娘憑什麼認為陛下想保的人不會是我父親」俞婉反問道。
掌事嬤嬤搖頭,這丫頭膽子太大了,究竟被質問的是誰呀
許賢妃冷笑道「別告訴我,你至今不知顏家與少主府是什麼關係吧」
俞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娘娘的意思是,陛下保全顏家,僅僅是看在少主府的面子上嗎」
「難不成還看在你的面子上」許賢妃譏諷道。
俞婉垂了垂眸,呢喃一般地說道「燕少主在陛下心目中如此重要嗎」
許賢妃挑眉道「重如泰山,勝似親子。」
俞婉的唇角勾了一下「既如此,我奉勸娘娘,不要一錯再錯。」
這話前言不搭後語的,許賢妃簡直不明白俞婉在說什麼,許賢妃古怪地朝俞婉看過來「你離開本宮的皇兒,本宮就答應你,不論屆時陛下如何發怒,本宮都替你保下你父親一命。」
俞婉淡淡一笑「娘娘不用威脅我,我原本就沒打算嫁入皇子府,二殿下沒告訴娘娘嗎他求娶我為側妃,被我拒絕了。」
「你」許賢妃氣得站了起來
俞婉神色平靜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娘娘想要的結果嗎娘娘又是在氣什麼難不成只許我傷心欲絕地被迫離開您兒子,不許我看不上您兒子或許在您眼裏,您兒子是個香餑餑,可在我眼裏,他什麼都不是。」
「賤婦」許賢妃衝下台階,怒不可遏地抬起手,一巴掌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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