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上有藥效,貼上臉的一霎,俞婉便暈過去了。筆神閣 bishenge.com
之後的事,俞婉也不確定是真是幻,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在她的臉上捏來捏去,又在她的肚子上摸來摸去,不知是在丈量着什麼。
這些意識斷斷續續的,俞婉沒一會兒便再度睡着了。
晨光微熹,散發着裊裊檀香的屋子,薄紗被冷風吹起。
聖女靜靜地坐在銅鏡前,一瞬不瞬地望着鏡子裏的那張臉。
聖使一言難盡地站在她身後,從最初的目瞪口呆,到眼下的無可奈何,鬼知道她這個聖使經歷了什麼。
「聖女。」她小聲開口。
「燕九朝。」聖女打斷她的話道,「她睡夢中念着的是這個名字吧」
聖使點點頭「似乎是。」
聖女抬手理了理雲鬢「原來那個男人叫燕九朝,名字倒是好聽。」
模樣也英俊。
當然這句,聖女就沒說了。
聖女望着銅鏡,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
「像嗎」她問。
聖使欲言又止,說不像是假的,畢竟是照着那張臉捏出來的,但要說一個模子刻出來又不盡然,畢竟無論身形還是臉蛋,那個女人的都太肉唧唧了。
聖女明白她在疑慮什麼,在鏡子裏端詳着自己的容貌,淡淡說道「中原不是有句詩,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十多日不見了,輾轉反側,寢食難安,消瘦些也難免吧。」
「不過」聖使再度欲言又止。
聖女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喃喃地說「不過她懷孕了,所以我也該有喜脈才是。」
這是意外之外的發現,那女人成天吃吃吃,渾身上下肉唧唧的,肚子上那一坨肉渾讓人當了肥肉,要不是給她把出喜脈,聖女還不知她竟是有孕了。
這個消息,除了聖女,便只有這一位心腹聖使知道。
聖使走到門口,望了望空蕩蕩的走廊,合上房門,插上門閂,小心地踱步回聖女身邊「聖女,我不明白你為何這麼做你若是不肯嫁給司空二公子我是說,你若是想找旁人代替你拜堂成親大可從聖使中挑選,我相信一定有更合適的人選。」
聖女沒說話。
有些事,能告訴聖使,有些心思,卻難以啟齒。
「拜堂時出了岔子怎麼辦她在喜堂之上道破自己的身份又怎麼辦」聖使怎麼想都覺得這個法子太冒險,作為聖女的心腹,她自然明白聖女瞧不上司空雲那樣的紈絝子弟,聖女胸有大志,與司空雲聯姻不過是拿他當了一塊墊腳石,但這塊墊腳石到底是司空家的繼承人,稍有不慎,等待聖女的可能就是萬劫不復啊
「聖女若不嫌棄,屬下願意替聖女效勞。」聖使跪了下來,她這麼說絕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她與司空雲從未有過任何非分之想。
聖女卻仿佛沒聽見她的話,自顧自地拿了一支明艷動人的簪子,戴在了自己的髮髻上。
她自出生以來便是不染塵埃的聖女,從未打扮得如此鮮亮過。
她的眸子裏掠過了一絲新奇。
而一旁的聖使看着她越來越不着調的樣子,已經快急成熱鍋上的螞蟻了,她五歲便被選到聖女身邊,那時聖女才不到兩歲,誇張一點來說,她是看着聖女長大的,聖女規矩多,早養成了以大局為重的性子,然而自打蘭媚死後,聖女便仿若變了個人似的,連性子都叛逆了。
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然,嚴格說來,也並非是那一晚將聖女徹底促成這樣。
聖女隔三差五去找那個女人,每每都黑着臉回來,卻又在第二日情不自禁地找上門去,聖使能明顯感覺到聖女與她交往之後的變化。
可明明自己也在呀,不就是些你懟我、我懟你的廢話麼聖女是把哪句聽到心裏去了
聖使敢怨不敢言。
儘管對於聖女讓俞婉假扮自己成親一事感到費解,可對於聖女扮成俞婉聖使卻容易接受多了,在聖使看來,自家主子這麼做,一定是防着那個男人沉着大婚之日魚目混珠來救人,扮成俞婉可以趁男人不備給他致命的一擊。
「藥呢。」聖女沖聖使伸出手來。
「連脈象也要偽裝得這麼像嗎他又不是大夫。」聖使嘀咕着,將一瓶黑漆漆的藥丸倒在了聖女手心,「藥效是十日,十日之後,喜脈就沒了。」
聖女二話不說將藥丸服下了。
「你退下吧。」聖女道。
聖使道「明日就大婚了,屬下留下來伺候您吧。」
聖女又簪了一對白玉花鈿,說道「你去伺候她就好,你在她身邊,旁人才不會起疑。」
「是。」聖使依言去了俞婉的屋子。
聖女拿起篦子,梳了梳秀氣的劉海兒,隨後滿意地彎了彎唇角,起身出了聖殿。
城東別院,三個小包子坐在門檻上,巴巴兒地望着街道兩邊的方向。
小寶第一個站起來,走到街心,探頭探腦地說「娘親怎麼還沒回來」
很快,二寶也站了起來,走到弟弟身邊,與他一起張望「要娘親回來。」
大寶是大哥,他沒像兩個弟弟那樣表露在臉上與言語上,卻也全都情不自禁地寫在了眸子裏。
三人每日天不亮便在這裏等,一直到日薄西山才作罷,暴曬了十多日,好不容易養回白胖子,又雙叒叕曬成了小黑蛋。
三個小黑蛋摸了摸小光頭上的發莊子,頭髮都長出來了喲,要剃頭頭了喲,娘親回來剃頭頭。
阿畏煮好了三人最愛的羊奶,裝進小奶瓶給三人拿過去。
三人兩手抓着小奶瓶,委屈巴巴地看着師糊,把小奶瓶遞了回去。
不喝奶第一聲奶了,用奶奶,換娘親回來。
阿畏低嘆一聲,牽着三個廢柴徒兒的手,將他們帶回了院子。
三人一步一回頭,一直到進屋都在盼望着能看見娘親的身影。
聖女抵達這條小巷子時看到的就是三個小黑蛋回頭巴望的一幕,那三張漂亮得不像話的小臉,像極了那張驚艷了她畢生時光的臉。
竟是已經有孩子了嗎還是三個。
三胎太罕見,這麼健康又漂亮的就更是見所未見。
聖女摸了摸自己的假肚子,猶豫着要不要現在走過去。
她的傷勢儘管早已痊癒,但倘若被識破,只怕也難逃一死。
躊躇不前的空檔,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走了出來,高大挺拔的身姿,青面獠牙的面具。
是他嗎
許是並未廝殺的緣故,他身上的氣息淡了許多,但也依舊能讓人辨認出他來。
聖女定定地看着他,第一反應不是走過去,反倒往後退了退,然而就在此時,男子仿佛察覺到了什麼,朝巷子的方向望了過來。
他一眼看見了來不及逃走的聖女,他微微地愣了愣,面具下的眸子裏掠過一絲難以置信,隨後,他大步流星地朝聖女走了過來。
聖女忽然緊張了起來。
說不清是因為心虛,還是因為悸動。
他頓在了距離聖女一步之遙的地方,上上下下打量了聖女一番「你」
聖女深吸一口氣,掩住了一閃而過的心虛,垂下眸子輕聲道「我逃出來了。」
「你怎麼逃出來的」燕九朝問。
這嗓音,比想像中的低沉,但配上這張臉,也還算好聽。
聖女想了想俞婉的嗓音,輕聲答道「司空府要大婚了,聖女將我叫去聖殿,我趁着她挑選嫁衣的功夫藏到了採購的車裏,然後就出來了。」
「你瘦了。」燕九朝心疼地說。
聖女語氣委屈道「我這些日子思念你和兒子,胸中鬱結,寢食難安,被抓去聖殿的三日更是滴米未進」
「讓你受苦了。」燕九朝探出有力的大掌,拉住了聖女柔弱無骨的素手。
聖女長這麼大,從未與男子有過肌膚之親,便是司空雲也不曾,陡然被握住手,她驚得一把縮了回來。
「怎麼了」燕九朝問。
「沒、沒什麼。」聖女說。
聖女抬起眸子,定定地望着那張面具,猶豫了一番,抬起手來,將面具摘了下來。
看到那張魂牽夢縈的臉,聖女長吁一口氣。
「怎麼這麼看着我我臉上有東西」燕九朝說。
聖女搖頭「沒有,太久沒見你了,想看看。」
燕九朝溫柔而又寵溺地看着她說「我原打算大婚之日去救你的,誰曾想你這麼聰明,竟是自己逃出來了。肚子餓不餓」
聖女張了張嘴「我」
燕九朝看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輕輕一笑「你不餓,他也該餓了。」
聖女的眼神一閃。
燕九朝再度拉上她的手,這一次,她的指尖動了動,卻沒有抽出手。
燕九朝牽着她往巷子裏的另一端走去。
她望了望身後的院子「不回去嗎」
燕九朝道「帶你去個好地方。」
聖女垂眸,瞥了眼二人相扣的手,心跳加速,心底淌過一絲難以言述的感覺。
「燕燕九朝。」
「嗯」
聖女的另一手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沒什麼,就叫你一聲。」
起風了,燕九朝解下自己的斗篷,溫柔披在她身上,又為她系好絲帶,眼神溫柔而專注。
聖女原本只是好奇,活了這麼多年不知情愛為何滋味而已,但這一刻她看着他,感受着他的體貼備註,仿佛理解了那個女人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小幸福。
讓這樣一個完美而專注的男人寵愛着,天底下大抵沒有哪個女人招架得住吧。
「好了。」燕九朝系好了絲帶,滿眼寵溺地看了她一眼,拉過她略有些冰冷的小手,輕柔卻不輕浮。
聖女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走入了人潮車流。
俞婉昏睡了許久,一覺醒來已是大婚之日。
她昏昏沉沉的,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有人把她扶進了浴桶,為她沐浴更衣。
「你們都出去,我來伺候聖女就好。」
「是」
聖女什麼聖女
俞婉半夢半醒地睜開了眼,看見一張並不算陌生的臉,不過因着藥效的緣故,她反應遲鈍,因此半晌才認出對方是聖女的心腹聖使。
她不是要伺候聖女嗎在自己身上捯飭些什麼
聖使拿來散發着花香的皂胰子,為俞婉細細地打理着長發。
俞婉靠在浴桶中,被她撥來撥去,也越撥越清醒。
聖使站在俞婉身後,尚未發現俞婉睜開了眼睛。
俞婉四下看了看,當即有些發懵。
這貼滿囍字的屋子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聖女大婚,連她一個人質的屋都得跟着沾沾喜氣麼
「黎聖使,聖女的花油好了。」
屏風外,一名丫鬟稟報。
「拿進來。」聖使說。
「是。」
丫鬟將花油拿進了屋,聖使以指尖蘸了一點,輕輕地塗抹在俞婉的發梢上。
俞婉這下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了,怎麼一邊說着獻給聖女的東西,一邊又用在了她的頭上還有,聖女出嫁,她打扮什麼聖女大婚已經講究到要把人質也給倒抽一番了
哐啷
「啊」
屋子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聖使忙繞過屏風「出了什麼事」
「啟稟黎聖使,鐲子不小心打碎了。」
「罷了,我再去庫房取一對,你們在這裏守着,不要進去打攪聖女。」
「是」
聖女
這裏哪兒來的聖女
俞婉環顧四周,沒看見第二道人影,她用手撐着出了浴桶,拿了衣袍裹上,古怪地走出屏風。
屋子裏的丫鬟們嘩啦啦地跪了一地「聖女」
俞婉嚇了一跳
俞婉回頭一望,沒、沒聖女啊
至此俞婉都沒意識到自己變了臉,一直到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銅鏡前,定睛一看,她傻眼了。
這、這、這這不是她的臉啊
俞婉摸頭,鏡子裏的「聖女」也摸頭;俞婉捏耳朵,鏡子裏的「聖女」也捏耳朵,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怎麼變成聖女了
俞婉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
幸好,幸好,肚子還在
不是又一次穿越了。
不過,她怎麼會頂着聖女的臉呢
她約莫是昏迷了好幾日了,沒怎麼吃東西,人都清瘦了,但也仍是比聖女豐腴一些,只是這群人目不斜視的樣子,壓根兒沒察覺,或者,就算察覺了也不敢去懷疑聖女。
俞婉再次看向痛經症的自己,既然身子是自己的,那麼看來這張臉是讓人強行動過手腳了,早在少主府時,俞婉便見識過一張特殊的面具,因類似一張完整的臉故而被稱作人皮面具。
莫非自己臉上也是貼了那玩意兒
據說人面具不能坐太大的表情,否則容易掉。
俞婉對着鏡子擠眉弄眼、嘟嘴兒鼓腮。
丫鬟們偷偷地瞄了眼五官抽搐的聖女,嚇得險些沒跪在地上
下不來啊
俞婉古怪地蹙了蹙眉,又動手去揭。
「這也貼得太好了。」
竟然揭不下來
「我都說了,這些東西要及時搬去喜房」
走廊下傳來黎聖使的聲音,俞婉回憶了一番黎聖使的異常反應,確定她是聖女的幫凶,俞婉拿了一件斗篷,穿上戴好帽子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聖使進了屋,見浴桶空空,當即眉心一蹙「聖女人呢」
丫鬟們異口同聲道「出去了。」
「醒了」那藥效,至少能撐過洞房才對啊
眾人不解地看着她,什麼醒了啊
「不好」黎聖使眸光一冷走了出去。
俞婉還記得來時的路,也只記得這條路,出了聖殿後別無選擇繞回了司空家,今日是司空雲與聖女的大喜日子,府里熱鬧急了,下人們十分匆忙,一時間,竟也沒人注意到她。
饒是如此,她仍不敢掉以輕心。
她疾步朝密道的入口走去。
這個節骨眼兒上,只怕唯有冥山能讓她躲躲了。
然而今日為防有賓客出事,冥山的密道早已讓侍衛們看守起來了。
俞婉暗道一句不妙,轉身去找別的藏身之地。
就在此時,黎聖使帶着花枝以及幾名信得過的聖使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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