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闖的落敗,讓城內的喜氣濃郁了幾分,一切都跟趙斗沒啥關係啊了。
江湖道上紛傳的滎陽大會裏李闖風頭大盛,打糧劫財募兵是各家營寨的拿手戲,吃扛子頭窩窩也得有副好牙口。
棄屍而去,也沒壞了李闖的名頭,攻堅拔城那不是好漢,柿子撿軟的捏嘛。
坊間的老刀客吐吐酸水:「到底是燒了鳳陽陵,便覺得坐了一屁股龍墳,這天子的寶座就那樣不成,不是誰都能坐的。」
除了上年紀的,此城的玄妙無人可知。倘若明言便是歸德府內城周長七里二厘五分,這可是暗藏九五之數,坊間傳言此地將來是要出天子的。
當初那探子營一回報,李闖便尋思佔了此地,這等秘事也不便多言,先趟一趟路數再說。
打糧隊四處掘墓破莊,歸德府一州八縣可是給驚擾的不輕,便是那躲到山裏的趙九爺直皺眉頭,遣出接應犢子的各路人手還沒回來。
雖說此地算是三不管,但這李闖一鬧,歸德府山寨冒出多如牛毛,各縣鄉野失控,官道也被阻斷。
聽說洪承疇要統兵入關,可這賊寇在關陝以東,黃河以南,襄陽以北,延袤數千里,所在馳突打轉,攪和了一大片坐地虎的買賣。
要說山寨根本便是那四鄉的『肥豬』大戶和『瘦羊』苦哈哈,錢糧人手四個字就是立足的根本。
趙九更焦慮的是,歸德府是趙宋的龍興之地,大明亂世來臨,犢子如何去尋找龍興的機緣。
「前次老陝大搞滎陽會盟,傳帖河南安徽山東各府前去,暗地裏立營寨整合丁壯錢糧。各大營寨麾下鹽梟街痞都能領營隊,遊走卷席拉隊伍搶盤子,做事得罪的各方大家多了去。」
黃管家思量道:「此輩有幾個是過日子的料,吃完大碗肉定然咽不下粗糧餅白菜湯。李闖轉悠河南取京師是將來的路,漠北江南兩邊都是對頭,咱據中原可就得受害。聽說那些老相識子弟也有入伙的,咱家少爺替朱家扛活,走祖宗路怕是不妥。」
趙九哼道:「說的在理,皇覺寺和遼東不會放任趙家爭奪江山,主家的那群世子也要跟咱搶奪,至今燭影斧聲的說法弄不清楚,趙家何曾團結呢。再說老陝鬧騰的刺頭牽連十三省半數的江湖道,那犢子靠着咱去相幫朝廷,九爺也扛不住江湖道義的說道。看來九爺還得繼續裝死,甭搭理那些草寇,想來主家也要插一腳,到時以退為進的招法還得使喚,了不得這趙家堡就得扔給竇家那婆娘了。」
琢磨半晌又道:「舍不孩子套不着狼,江湖諸狼追查黃家莊少莊主的沒一萬也有八千,唱戲的角全活了才成台大戲嘛。天下的大戲就那麼一把椅子,我這犢子總要比那孫仲謀強,老子也不是曹操,往後就等着看好戲吧。」
轉悠歸德府的趙斗閒着溜達刺殺一路,直至六月新麥子上場,響馬縱掠切割幾百里地面,江湖人士成群結隊縱橫山里。
官道上打糧隊追殺與反追殺是不斷,遊方道士漸漸察覺追蹤包抄的味道越濃,心裏獨獨剩下陰謀二字。
聞說各路山匪紮營盤圍攻鹿邑縣城,要飯的撿那地上的肉包子也不見得有份運氣,要說端蒸籠那可真是時候。
攀牆竄樹趟屋檐的主,找了自個的私藏,順利炸驛站的中軍帳,燒綿延的棚帳,營盤瞬間便爆發營嘯。
逃竄入山之時,卻發覺有精銳人馬追蹤而來,想那山神廟附近有晉商幾大家買賣場,而南邊的商隊刀客駐紮山神廟半月已,自個去招狼驅虎吧,反正這野道士的裝扮假不了。
此刻前院大殿歇宿百餘黑衣短打裝束的大漢,在篝火光中,硬弓火銃腰刀閃現,山門洞開,還就狼不來呢
趙斗掛着糧食褡褳,自去後院歇宿,後院門洞處兩個着雨披的漢子擋住,哼道:「車馬要地,外人莫入。」
趙斗冷哼道:「你們佔了道爺的地,還不讓道爺睡覺,想黑了爺的地盤口糧啊,也不怕閃了你們的腿腳。」
大殿偏門內一聲冷笑道:「趙家堡的少爺,幸會,在下福建漳浦趙家堡的管事,特地前來請九爺南下,勞煩少爺寫幾個字,來啊,筆墨伺候。」
趙斗雖是心裏疑惑不已,卻也知曉要拿自個當人質,登時大怒:「道爺是山野之人可不是啥少爺,道爺剛剛洗劫了那山匪的營盤弄點口糧,別來惹得道爺拿人血當墨汁寫符篆做法。」
正待動手,那殿前一聲佛號洪亮道:「阿彌陀佛!老衲是皇覺寺的布衣和尚,趙十三休得放肆。小道士與老衲有淵源,倘若不給老僧面子,來日定然讓水師劫了你的海貨。」
趙斗瞟了幾眼,這老禿子貌似是來過山寨死營,給你面子,怕是讓老爹露面呢,果真是裝好人的裝逼貨。
「山神廟請不來您老這尊大佛,有本事把私通遼東的晉商給劫了再說咱。「
殿內一聲冷哼道:「再說這是趙家的家務事,老十多年生死不明,難不成今個我老十三也擱在這不成。大內的番子們來呀,請諸位見識下閩鐵打造的自生銃,看看誰能走出這片地。」
燃着半截子的柴火被亂扔出來,趙斗卻聽得黑漆的殿內低聲道:「看住這個野道士,這地的野狐禪不少,等閒不得亂放槍。皇覺寺也罷,山下的范家也罷,便是那李闖親來要人也不成。」
說話間牆外又是一陣馬蹄聲,瞧着雷鳴電閃的瞬間,卻是李闖的旗號,來人乃李闖麾下的親兵營副總權李三虎。
縱馬直進的斗笠大漢樂呵呵道:「十三爺何必動手呢,早就聽說南洋的火器厲害,這瞧着不懼風雨,也是稀奇的緊,不知能給闖王賣上多少呢。那九爺的堡寨,要不咱替你打下如何,打個對摺的買賣,也省了遼東那些神棍和晉地刀客的追蹤,若是有糧食鐵器皮貨,一併送了咱如何。」
那趙管事指使數人看住野道士,回身進殿出正門哼道:「你們的買賣從來都是沒本錢,咱家做不了。不過虎爺做客李二麻子處,咋地還好生囫圇着呢。那老九可是不稀罕你們在歸德府折騰,正要聯絡各處山大王要掀了你們的盤子呢。」
李三虎瞧着那被圍住的野道士,正是自個追蹤的那廝。路上篝火里的震天雷可是折損了幾十號兄弟,剛才是差點跟那范家的車隊開仗。
聽說江湖上的九爺真名無人知曉,麾下的營頭人手駁雜,搬山倒海。自個也還曾在遼東跟着挖地龍陷那老汗的馬營,順便進大帳擄走幾個美妾。
心說闖王麾下秘藏一個江湖營隊,對付趙家在歸德府的人手綽綽有餘,管你哪個九爺呢,老朱家的鳳陽都給燒了,還怕誰。
不動聲色讓人戒備,臉上還是堆着笑容,站在院中拱手道:「十三爺這消息可是當真,既然如此還是考慮一下在下的話,買賣不成仁義在。小弟先替你抓了這崽子,回頭在闖王大營相見,咱在好好嘮嘮買賣的事。來啊,活捉這廝,不要壞了闖王招攬天下豪傑的名頭,哪個要是傷了小道爺,軍法伺候。」
趙管事一陣惱怒,這三虎滑頭的厲害,趙九的犢子落在李闖手上,那可是連帶主家都要受累的,這其中的關竅可是容不得外人來參合,更別說李闖在歸德府各地掘墓找天機,窩死了不少趙家好手,順便吃了多少車隊的財貨。
冷冷的哼道:「趙家的事容不得外人參合,虎爺想做買賣是吧,還是先把在各地攪黃吞了趙家鋪子人手的賬算一算再說。」
李三虎瞧着窗格子上一排火銃對着自己的人手,瞧着那老十三都不願跟自個說話,鄙視一番世家的傲氣,琢磨着綁一票。
「十三爺好生歇息,回頭咱在好生談談這買賣的事。兄弟們在外面等着,晾這廝也跑不出去。」一轉身道:「大師可是瞧着有點眼熟啊,好像在哪見過不成。」
「還以為闖賊麾下都是楞娃,黃家莊一別十八年了。」那老僧笑道:「又在鳳陽皇陵廝殺過一場,你這賊子陪護闖賊還有那張賊掘陵,洒家超度爾等千餘。若是洒家沒記錯,你被佛珠打碎了肩胛,咋的還好端端的。」
「黃家莊咱沒去過,倒是打破幾同名的莊寨。死禿驢焉敢再次出頭,真當虎爺的長槍是擺設不成,待咱綁了送去見闖王,切了心肝下酒。"
拔刀而出的李三虎卻閃身退回挨牌後,前排火銃手瞄準大殿開火,二排弓手卻朝偏巷道放箭。
趙管事想要放話阻擋卻來不及,被火銃隊把頭趙鐵炮一把拉倒在地,哼道:「把殿門關上,躲在窗下準備撤走,九爺要是沒暗手,這崽子活着也是廢物。只要九爺跟李闖鬧翻,祖陵出問題,這崽子便得乖乖的回宗府受審。」
被刀手圍住的趙斗早就瞧出那李三虎眼裏的殺機,在其退回挨牌之時,火銃轟鳴之際,一聲唿哨。
李三虎突兀的倒下,驚怒的親兵隊長李茂讓人死死護着屍身,在瞧瞧被圍着的禿子還悠然自得的瞧着那野道士的動靜。
便是再大的恩怨,碰上佛門這種龐然大物,也得江湖事江湖了。李茂還知道闖營中有太多佛門俗家弟子,驢逑子,被人下黑手也沒招了。
倒是偏巷前後四名刀手是措不及防,殿內人手來不及救援,在偏門口蹲着的火銃手和弓步開弓的大鐵箭瞄着,趙斗趁着電閃的耀眼的瞬間,一腳把伏在身上的刀手甩向偏門,疾步縱身翻牆上大殿屋頂。
裏面趙鐵頭低聲道:「管事,十三爺已撤。李三虎不管是不是真身都死的蹊蹺,那布衣和尚被圍住沒出手,這地的殺機有點怪異。」
趙管事多次與流寇做買賣,虎窩裏賣豬肉,也得掂量下虎皮的價錢。點頭道:「撤到後山再說,李三虎突下殺手,看來有鬼。」
此刻大樑上的鬼獒一聲怒吼,殿內諸人一陣搖晃,大院內外的戰馬受驚突奔。
那老僧飄身踏牆而走,幾個飄落下了崖頭,縱身上馬道:「天禪師兄,這野道士落腳山神廟挑匪寇劫奸商,趙九家風非常人所為,難不成天生地養便是如此。」
天禪老僧縱馬直走苦笑道:「聖和尚一派自給自足,試問佛祖天下為何亂,天生地養之物又何必忠於朱家,天下士人的野狐禪尚不如一土夫子趙九屯墾。」
大殿頂上的趙斗冷笑不已,趕腳過來避雨的馬隊車隊可不都是江湖人,那范家貨棧客棧眼下可是不接待外人了。
看來得找老爹問問這江湖上的事,歸德府是待不成了,小爺雜麼就成了香餑餑呢。算一算,十八年來, 被刺殺的事比死營的廝殺都要多,殺機比天機都多。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6s 4.012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