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也真是命大。
孫策的身上中了三枝竹矛,其中右腿、左肋處的傷勢並不致命,鋒利的竹矛在孫策左肋以及右腿外側撕開了兩道深可見骨的血槽,卻並沒有傷及筋骨,失血雖然多,但只需敷以草藥,再包紮一下很快就能痊癒。
真正致命的傷口是在左肩。
一枝足有兒臂粗細的竹矛從鱗甲縫隙攢入,直接貫穿了孫策的左肩胛,如果傷口再往下移寸許,竹矛就直接洞穿孫策的心臟,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然而,既便竹矛沒有貫穿心臟,卻也給孫策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畢竟,現在還是東漢末年,手術外科經由華佗草創,還遠未傳揚開來,孫策受的又是古時代最致命的貫穿傷,一般情況下,必死無疑。
然而,慶幸的是,江東軍的隨軍醫匠中恰好有一個華佗的弟子。
這個弟子還是華佗的得意門生,跟着華佗學過系統的手術外科。
華佗的這個弟子足足忙碌了四個多時辰,才終於清理好孫策的創口,然後駁好骨,最後縫合傷口,傷口縫合好之後,周瑜領着程普、韓當、賈華、周泰、蔣欽等將走了進來,只見孫策臉色,白得就跟紙一樣。
周泰劈手揪住醫匠衣襟,厲聲喝問道:「主公傷勢如何?」
華佗的弟子不慌不忙道:「將軍休要擔心,主公傷勢雖重,卻無性命之憂,只是百日之內且不可再動刀兵,否則定有性命之憂。」
聽說孫策並無性命之憂,周瑜等人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始終黑着一張臉的賈華更是兩手抱頭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此時此刻,賈華內心的自責當真是無法用言語表述,若是孫策真有個好歹,賈華那可就真是百死難贖其罪。
孫策的體魄也真是強悍,手術之後的當天傍晚他就醒了。
孫策甦醒之後,發現榻前跪坐一人,卻是他的至交周瑜。
周瑜看樣子是累極了,竟然跪坐在榻前的草蓆上睡着了。
孫策掙扎着想要坐起,卻不小心牽動傷口,疼得立時哎呀一聲躺回到榻上。
周瑜一下就被驚醒了,關切的道:「伯符你醒了?」
孫策向着周瑜自嘲的笑了笑,說:「公謹,讓你看笑話了。」
「伯符說的哪的話?」周瑜說道,「這世間本來就沒有常勝將軍,區區小敗,又何必掛在心上。」
孫策便嘆了口氣,說道:「可敗在袁否小兒手下,某心有不甘哪。」
孫策的確不甘心,想他十八歲開始領兵東征西討,就沒有吃過哪怕一次敗仗,敗在他手底下的豪傑不知凡幾,何曾想過竟會栽在袁否這麼個毛都還沒有長齊的孺子手下?
周瑜卻搖了搖頭,說道:「伯符,你知道嗎?你敗得其實一點不冤,因為你犯了兵家大忌,你過於輕敵了。」
孫策看着周瑜,目光猛一凜。
這話也就周瑜敢說,換別人,哪怕是程普這樣的老將也不敢。
周瑜卻不以為意,目光平靜、坦然的看着孫策。
兩人對視了足足有數息之久,孫策才嘆了口氣,說道:「最近這段時間,某的確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今後,公謹當時時提醒某才是。」
「這卻是不必。」周瑜搖手說,「伯符你豈是會重蹈覆轍之人?」
孫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道:「公謹你來得正好,你這便率領大軍前往龍亢,替某報此一箭之仇。」
周瑜卻搖了搖頭,說道:「伯符,我江東軍先敗下蔡,再敗龍亢,軍心已沮,此時卻不宜再與袁氏殘部廝殺了,何況,袁氏殘部已經竄入沛國境內,沛國卻又屬於豫州,我江東軍進入豫州,卻是名不正言不順,容易授人口實。」
「那也要去。」孫策恨恨的道,「絕不能讓袁否小兒跑了!」
周瑜深深的看了孫策一眼,他知道,孫策真正在意的其實並不是這一箭之仇,孫策真正在意的是傳國玉璽!
這傳國玉璽,就是橫在孫策心頭的心魔。
周瑜幽幽說道:「伯符,有句話某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孫策道:「公謹,你我名為主從,實為兄弟,有什麼話不能講?」
周瑜道:「那好,那某就直說了,某以為傳國玉璽實為不祥之物,先主公自洛陽得到傳國玉璽之後,我江東遭了多少變故?先主公更因此而慘遭劉表暗算,不幸見棄,伯符難道就不能從中吸取一些教訓嗎?」
孫策低下頭,默然不語。
孫策顯然並沒有被說服。
事實上,在孫策心底一直隱藏着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孫策堅持認為,當年孫堅招討董卓時,得以第一個攻入洛陽,更得以從枯井之中得到玉璽,是因為孫氏乃是天命所歸,這是上天在兆示,孫氏將取氏劉氏成為九州之主。
所以,孫策無論如何也要奪回傳國玉璽。
見孫策低頭不語,周瑜就知道他根本沒聽進去,當下嘆了口氣,又道:「伯符,既然你非得到傳國玉璽不可,那某就全力助你成事,不過你大可不必着急,安心靜養便是,袁否小兒跑不了,傳國玉璽也一樣丟不了。」
孫策抬頭訝然道:「公謹此話何意?」
周瑜微笑道:「某料定袁氏殘部必投廬江!」
「廬江?劉勛?」孫策恍然道,「還真有可能。」
說完了,孫策又嘿然說道:「嘿嘿,劉勛這廝幾次對某陽奉陰違,絲毫不把某這個揚州牧放在眼裏,這次正好把廬江的麻煩也一併解決了。」
周瑜道:「廬江的問題是一定要解決的,不過現在還缺一樣東西。」
「缺一樣東西?」孫策道,「什麼東西?」
「名分。」周瑜道,「若是沒有朝廷詔令,則師出無名。」
孫策道:「某乃是朝廷敕封的揚州牧,劉勛只是揚州治下一郡守,他不遵某號令,某就可以懲治他,這難道不是名分?」
周瑜道:「按例律,伯符你當然可以懲罰治下不遵號令的郡守,卻無權罷免郡守,更無權舉兵討伐治下的郡守。」
孫策默然,因為周瑜說的在理。
根據大漢的法度,一州刺史或者州牧,跟郡守同為朝廷命官,其任免權在朝廷,州長官對郡守只有糾劾之權,而無任免之權,更無出兵討伐郡守的權力。
只有持節的節將才能在特定情況下,譬如戰時斬殺兩千石以下官員,一郡太守,秩比兩千石,正好在節將的生殺予奪大權之內。
孫策默然了片刻,嘆道:「公謹哪,這樣東西我們只怕是等不到。」
「未必。」周瑜微微一笑,又道,「某料定曹操必然給予伯符假節。」
話音方落,便見賈華入內稟報道:「主公,有天使至。」
「天使?」孫策看了周瑜一眼,吩咐道,「快快有請。」
稍頃,賈華便領着一個宦官進了大帳,尖着嗓子喊:「有聖旨,漢騎都尉、烏程侯,領揚州牧,孫策接旨……」
孫策在病榻上微微欠身,說道:「啟稟天使,臣孫策重傷在身,不便行跪禮,可由周瑜代為接旨,還望天使恕罪。」
周瑜便雙膝跪倒,拜伏於地。
「也罷。」宦官掃了一眼孫策,發現孫策全身都裹着紗布,而且隱有血跡滲出,看樣子的確不方便接旨,當下便改向周瑜宣佈,「天子制曰:漢騎都尉、烏程侯、領揚州牧孫策討賊有功,進封討逆將軍,假節,欽此……」
聽到假節倆字,孫策的眼睛立刻明亮起來。
假節,就意味着他孫策從此成了節將,更意味着他對揚州治下所有兩千石以下官員都擁有了生殺予奪的大權,這也就是說,曹操真正承認了揚州是他孫氏的地盤!
周瑜頓首再拜,朗聲唱道:「臣周瑜,謹代主公叩謝龍恩,吾皇萬歲。」
宦官宣完了旨,再將黃帛書往周瑜手裏一塞就轉身走了,隨着漢室衰微,他們這些傳旨宦官的地位也是每況愈下,以前外出宣旨,各地方官員見他們那就跟見了皇帝本人似的,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獻上,現在卻沒有了。
孫策甚至沒有讓周瑜去送一下的意思,只是讓賈華把宦官送走了事。
等到賈華跟宦官離開,孫策對周瑜道:「公謹料事如神,曹操還真就給我們送來了最想要的東西。」說完,孫策又嘿然一笑,說道,「現在,某再想要收拾劉勛,卻是師出有名,名正言順了。」
周瑜笑道:「不過,曹操也沒安什麼好心,這不過是驅虎吞狼計罷了。」
「驅虎吞狼計?」孫策嘿然道,「嘿嘿,曹操想借某吞了袁否,某卻也想吞了袁否,這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不過總有一天,曹操會為今天的決定後悔的。」
「那是自然。」周瑜洒然道,「曹操今天錯看了伯符你,將來終究會為他今天的錯失,付出沉重的代價。」
孫策當下喝道:「賈華何在?」
剛剛送走宣旨宦官的賈華應聲入帳,大聲道:「末將在。」
孫策道:「傳令,大軍即刻開拔,前往廬江。」
「諾!」賈華拱手一揖,領命去了。
周瑜擔心的道:「伯符,你這傷勢……」
「無妨。」孫策淡然道,「區區小傷,還要不了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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