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怒氣未竭,不過並未再沖褚遂良發火。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他脾氣剛烈不假,卻非是遷怒於人的性格,此事錯在魏徵居心不良忘恩負義,罔顧朕這麼多年對他的謙讓隱忍,居然臨死還要噁心朕一回,當真是可惡
褚遂良未曾將此事告於自己知道,也算情有可原。他記得褚遂良便是以往魏徵舉薦於自己,而自己見他法造詣不下於虞世南這才漸漸重用。
魏徵於褚遂良由知遇之恩,褚遂良肯輕易出賣魏徵而是反覆勸阻終至魏徵回心轉意,可以功過相抵。
李二陛下一臉怒氣,拍着拍着桌案道「來人」
自有兩名禁衛小跑進大殿,等候皇帝吩咐。
「速速去將魏徵給朕叫來,朕要好好問問他,這些年可曾薄待他半分,何以如此輕辱於朕」
「諾」
兩個禁衛應了一聲,轉身便走。
褚遂良暗暗吁了口氣,陛下總算不追究自己的責任了,叫來魏徵也沒什麼,依着魏徵那脾氣,李二陛下一發火兩人絕對正面硬槓誰也不服誰,魏徵非但不會說出他改變主意的原因,甚至會梗着脖子表示還要將稿流傳下去。
如此一來,自己總算是安全上岸
「且慢」
一人出言喝止,兩名禁衛到了門口,回頭望了一眼,猶豫着停下腳步。
褚遂良抬頭一看,是一直未曾作聲的房俊喝止了禁衛。
正巧房俊也向他看來,兩人目光相觸,褚遂良陡然發現房俊這張周正的黑臉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意,心裏便是一沉。這個小王八蛋與自己素來不睦,可別是要搞事情吧
心裏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這件事與房俊能扯上什麼關係,便又稍稍放下心來。
李二陛下不悅的叱責房俊道「此事與你無關,老實在一邊待着,免得朕連你一起收拾」
褚遂良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陛下這話聽着很是嚴厲毫不客氣,但也正顯示出非同一般的親近,這房俊果然是簡在帝心,自己這個外人眼中陛下身邊的第一紅人與之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房俊倒是毫不害怕,笑吟吟說道「陛下有所不知,這件事還真就微臣有點關係。」
李二陛下一愣「與你何干」
房俊笑道「昨日微臣回驪山農莊,正巧碰上進香還願的鄭國公,在莊子裏的小鋪中暢談一番。鄭國公說他窮,跟微臣討要一塊上等的檀香木料做壽材,微臣自然不能拒絕,還順帶着送了鄭國公一首詩。」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那老匹夫也配得上有人作詩奉承」
話說得不客氣,但是語氣還好。
房俊便說道「管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絕交」
將那首詩念了一遍。
果然,李二陛下皺眉道「孔方兄乃是指銅錢,這管城子又是何物」
房俊只得將謊話又說了一遍,心裏琢磨自己是不是好生想想還記得多少,抽空將其默寫出來不然不好圓謊啊
褚遂良心中默念一番,暗嘆口氣,房俊之詩才果然天賦異稟,我不如多矣。感嘆一番,隨即心中疑惑,這時候你提作詩幹什麼顯示你的才華麼
到底是足智多謀之輩,只是稍一沉思,便即恍然。
這小子是在給魏徵洗白
果然,李二陛下沉思半晌,哼了一聲「那老匹夫果真窮得連一副壽材都買不起」
火氣已然消減了甚多。
無論如何,魏徵身在中樞多年,說是權柄赫赫亦不過為,到了暮年居然買不起一副上好的壽材,單單清廉如水這一點就值得讓人心生敬佩。
人皆自私,能做到面對金銀財帛堅守底線多年,殊為不易。
也罷,既然那老匹夫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所以及時改了主意總算沒有造成後果,便放他這一遭吧。反正老匹夫都要死了,自己忍了他半輩子,何必在意這最後一點時間
房俊感覺到李二陛下心意的轉變,說到底,這位皇帝陛下最是在乎自己的名聲,現如今這樣最好,魏徵沒有爆出他的文稿記錄,李二陛下形象依舊良好,君臣之間的佳話依舊能流傳千古,可謂皆大歡喜。
房俊瞄了褚遂良一眼,對李二陛下說道「微臣與鄭國公相談甚歡,也說了一句題外話,現在想來,卻是有些不太妥當了。」
李二陛下眉毛一挑「嗯還說了什麼」
褚遂良卻心中一跳,有些不好的預感。
房俊呵呵一笑,說道「微臣跟鄭國公說,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是以世人皆愛惜名聲,甚至猶過於性命。鄭國公愛護身後之名,旁人亦是如此,哪管他販夫走卒還是帝王將相鄭國公聽後若有所思」
李二陛下愣住了。
這話什麼意思
這就是在勸阻魏徵,你愛惜身後之名,皇帝同樣也愛惜啊你為了自己身後之名將這些年的諫言記錄下來公之於眾,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此一來陛下的身後之名怎麼辦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怎麼能為了自己而坑害皇帝呢
李二陛下瞅了房俊一眼,這小子面帶微笑一臉淡定,應當是不會撒謊的,那麼
「褚遂良,你跟朕說說,你是如何勸阻魏徵回心轉意的」
李二陛下臉色陰沉,死死盯着褚遂良。
你不是說魏徵回心轉意是你勸的麼
可分明就是因為房俊對魏徵說了這麼一番話,魏徵才幡然醒悟回心轉意
敢騙朕
「噗通」
褚遂良肝膽俱裂,渾身汗出如漿,大叫道「陛下明鑑微臣不敢撒謊,微臣的確勸過鄭國公」
「也就是說你的確勸過,但是魏徵回心轉意,並不是你所勸的原因了」
褚遂良不敢狡辯,以頭頓地,顫聲道「陛下恕罪」
他後悔得差點拿刀子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
怎麼就亂說話呢
怎麼就貪功呢
怎麼就沒想到人家魏徵是因為房俊的勸阻才改了主意呢
現在好了,功勞沒有,反而惹惱了陛下。升官沒指望,搞不好還得一擼到底
房俊太壞了啊
就算魏徵是你勸的,在這裏說出來對你也沒啥好處啊簡直就是損人不利己的典範,專門在這兒坑自己
褚遂良後悔不迭,怎麼就這麼巧偏偏是房俊勸阻魏徵的呢
李二陛下臉色變幻,強抑着怒氣。
大唐沒有因言致死這麼一說,亦不會因言獲罪,褚遂良雖然欺騙他,但是他也相信褚遂良定然是當真勸阻過魏徵的,只不過他沒勸阻得了。現在房俊勸阻魏徵改了主意,褚遂良不知內情,便冒領功勞。
陰差陽錯,這就不好處置了。
何況這傢伙一筆字寫得確實好,有點不忍將之發配出去啊
房俊瞄了李二陛下的臉色一眼,在一旁幽幽說道「陛下息怒,此事既然鄭國公已然悔過,那就不宜宣揚。至於起居郎其實也沒錯,微臣相信,就算鄭國公不改主意,他亦會將鄭國公的文稿呈交於陛下。起居郎,您說是不是」
褚遂良真想蹦起來指着房俊的鼻子大罵
老子干你滴娘
你小子良心壞透了,就算我有錯在先,但是落井下石的這麼徹底你至於嗎
你這話問的,讓我怎麼回答
我說是,那就是出賣魏徵忘恩負義,當年的知遇之恩多年的莫逆交情全都是狗屁;
我說不是,那就是串通魏徵矇騙陛下,辜負陛下信任喜愛之厚恩,任憑魏徵抹黑陛下卻無動於衷
褚遂良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心裏悔得腸子都青了,一切錯誤的根源就在於當初不應當接受魏徵的那份稿,哪怕那個時候得罪了魏徵,起碼能在陛下面下討個好。
現在特麼里外不是人,怎麼走都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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