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實在太累了,明天還有一天。』
————以下正文————
巳時前後,南天王陶繡率先收到了朱武的請援。
當時這位陶天王幾乎瞪大了眼睛,口中直說:「他怎麼敢?」
那朱武、張義、呂僚三人怎麼敢與陳門五虎率領的晉軍正面抗衡?甚至還試圖想要拉他下水?
都說山賊粗鄙,但陶天王卻難得是一位能識文斷字的山寇首領,相傳其先祖曾經還是定陶的大戶,後來家道中落才背井離鄉來到泰山郡。
很少有人知道,其實這位陶天王曾經還在泰安縣擺過字攤,專門靠幫人寫家書賺錢餬口,直到十幾年前實在過不下去了,這才咬牙投奔了當時的泰山賊——即最初那群劫富濟貧的泰山義寇。
後來因為種種原因,這群泰山義寇崩離解散,有的各奔前程,有的則被官府捉拿,當時陶繡憑着有幾分聰明才智為這群義寇出謀劃策,故而也遭到了泰安等地官府的通緝,因此他在那群義寇崩離後亦不敢拋頭露面,糾集了幾十名關係不錯的弟兄在泰山落草,憑着那幾分聰明逐漸將隊伍壯大。
大概是因為祖上是正經人家的關係,縱使陶繡在泰山落草為寇卻也不輕易招惹官府,甚至於他也傾向於干點劫富濟貧的事,儘可能挑為富不仁的富人下手——當然了,他是劫富濟自己的貧。
總得來說,這位陶天王當初還算是比較低調的,直到周岱、朱武、王鵬這群無法無天的傢伙亦率眾逃到了泰山,他這才在被迫無奈的情況下,與這幫人搭了伙。
別看現如今泰山義師在張翟的蠱惑下公然打出了『推翻晉國』的旗幟,但陶繡本人其實不支持的,他不想招惹晉國朝廷,不想招惹陳門五虎,更不想招惹那位陳太師。
因此今日當得知朱武的請援時,陶天王又驚又怒。
驚的是,朱武與呂僚二人居然在還未與他們眾天王商議的情況下,就擅自與薛敖、章靖、王謖三人率領的晉軍發生了交戰;怒的是,這三人居然還想拖他下水。
但即便又驚又怒,陶繡亦不敢袖手旁觀,畢竟他到底還是有幾分見識的。
他很清楚,朱武、呂僚,還有北天王王鵬,是他泰山義師中較為能打的『武派』,倘若朱武與呂僚以及其麾下賊眾不幸被晉軍剿滅,他泰山義師在晉軍面前就更沒有抵抗之力了。
想到這裏,縱使陶繡嘴上仍大罵着朱武、呂僚二人『狂妄無謀』,卻也只能帶着麾下的弟兄前往支援。
而此時在箕屋山一帶,不但王謖麾下另兩萬河北軍已經抵達,就連章靖亦率領着另五千太師軍來到了山下,與王謖匯兵一處。
他二人與罵罵咧咧的薛敖商議了一陣。
什麼?為何薛敖會罵罵咧咧?
原因無非就是河北軍作戰不力——誰能想到,河北軍作為晉國的正規軍,今日攻山卻屢次被朱武麾下的泰山賊擊退,氣得薛敖恨不得將宋昴這位河東軍的大將痛批一頓。
見河北軍大將宋昴面露尷尬之色,王謖笑着替他解圍道:「雖說泰山賊乃是一群烏合之眾,但相傳東天王朱武與北天王王鵬卻是有幾分能耐,方才我亦仔細官場,賊軍佔據地形、居高臨下,河北軍一時未能得手,倒也情有可原。」
也是,王謖與河北軍相處了那麼久的時間,彼此自然有幾分情誼在,他自然要幫他們說話。
看在五弟王謖的面子上,薛敖冷哼一聲不再說話,轉身歇息去了,畢竟他方才廝殺一場,也消耗了不少的體力。
看着薛敖離去的背影,章靖與王謖皆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辦法,他們二哥就是這幅桀驁的性格,若惹他不快,別說河北軍的大將,就算是東宮太子在場,他們這位二哥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在為人處世這方面,薛敖不如鄒贊,因此鄒贊可以當上虎賁中郎將,成為三軍統帥,而作為晉國第一猛將的薛敖,就只能為將。
無奈之餘,王謖轉頭對章靖說道:「既然三哥來了,就由三哥來指揮吧。」
「不必,就由你擔着吧。」
章靖笑着擺了擺手。
他當然足以勝任統帥之職,不過他想將這難得的機會讓給弟弟。
畢竟近幾年,隨着五弟王謖的年紀逐漸大了,他們父親陳太師也在盡心培養這位他們最年輕的兄弟,否則去年也不會讓王謖單獨率領河北軍負責東海、琅琊幾郡的鎮撫事宜。
作為兄長,章靖自然願意給弟弟一個積累經驗的機會。
至於會不會因此出現什麼變故,他毫不擔憂——這不是有他與二哥薛敖一起看着的麼?
「多謝三哥。」
王謖自然明白章靖的好意,感激之餘亦不禁有些激動。
畢竟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單獨作為統帥的領兵經驗——去年在東海郡、琅琊郡的鎮撫,主要就是放榜安民,充其量剿滅幾支數百人規模的賊寇,這根本無需他出面,他麾下的河北軍將領就足以勝任。
似今日這般作為統帥圍剿泰山賊的東天王朱武,這對他而言亦是寶貴的經驗。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
章靖笑着拍了拍王謖的臂膀,旋即好似考驗般問後者道:「說說看,你如何看待這場仗?」
王謖自然也知道三哥是在考驗自己,聞言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雖眼下朱武賊軍據山而守,我方暫時攻不上山,但我認為賊軍的士氣並不能持久……他們被我軍困在山上,無糧無水,只要困其一日,賊軍士氣必泄,介時我方再展開齊攻,必可一舉擊潰賊軍。」
「你不管夏侯魯了?」章靖平靜地問道。
王謖正色說道:「我一直在密切關注夏侯將軍,據我所見,夏侯將軍佔據山頭,憑藉呂僚的山寨抵禦賊軍,暫時應該無恙。……至於水米,我猜呂僚的寨中應該存有糧食……」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倘若賊軍進攻山頂,我會立刻派人攻山,為夏侯將軍分擔壓力。」
「唔。」
章靖點點頭,看着山頂徐徐說道:「夏侯魯麾下有五千太師軍,確實足以抵擋一陣子,反而是賊軍那邊……」
仿佛猜到了章靖的想法,王謖正色說道:「三哥放心,我已吩咐士卒就近砍伐林木打造鹿角等物,又專門派人盯着山上賊軍的一舉一動,若賊軍想要突圍,我必不會叫他得逞。」
「很好。」
章靖滿意地點點頭,
就在他點頭之際,王謖又說道:「其實相比較山上的泰山賊向山下突圍,我更在意對面的援軍……今早朱武發現二哥率騎兵趕來,居然下令麾下賊眾上箕屋山死守,自投死路,我猜他多半是想請來援軍,在這邊與我軍大打一場。」
「很好。」
章靖再次滿意地點點頭,神色愈發欣慰。
他不禁心說,別看這位兄弟以往只是讀過許多兵法,並沒有多少實際領兵作戰的經驗,但今日看來,這位兄弟考慮問題還是挺縝密的。
當然這是好事,在他四弟韓晫兵敗身亡的當下,眼前這位最年輕的兄弟必須儘快成長起來,獨當一面……
一想到『最年輕的弟弟』,章靖當即就聯想到了他們家中的『老六』——出於多年的習慣,他一直將王謖視為最年幼的弟弟,但事實上,如今最年幼的兄弟,應該是他們兄弟中的老六,潁川都尉周虎。
當然,那位最年幼的兄弟無須擔心,他早已有了能獨當一面的能力。
『待日後平定江東,朝廷多半會派人駐軍江夏、江東二處,不知介時居正是否會被南調……』
章靖心下暗暗想道。
隨後的幾個時辰,王謖按部就班地下令攻山,攻勢不急不緩,意在消耗山上泰山賊的鬥志,只有當泰山賊奮力攻打山頂的夏侯魯一部時,他才會下令猛攻,意在分擔夏侯魯的壓力。
在他的指揮下,泰山賊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賊軍中逐漸開始瀰漫一股恐慌的氣氛,好在朱武提前告訴眾人他已派人去請援軍,用援軍壓制住了麾下賊軍的恐慌。
但即便如此,他麾下賊卒的士氣也在逐步瓦解。
對此,朱武與張翟亦有些後悔,後悔二人不該為了想要一口吞掉夏侯魯那五千太師軍而冒如此大的風險,害得現如今他們進退兩難。
但此時後悔為時已晚,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鼓舞士氣,為接下來與山下晉軍的惡戰做準備——若周岱與陶繡趕來支援,則他們一鼓作氣殺下山區;否則,他們已決定今晚嘗試突圍。
轉眼便到了下午,陶繡急匆匆率領援軍抵達了箕屋山一帶。
不得不說陶繡確實有幾分小聰明,他猜到晉軍將主要兵力部署在箕屋山的西北側,於是他便從南面而來,率領賊軍來到了箕屋山的西南側。
而此時箕屋山的西南側,就只有千餘太原騎兵在那邊遊蕩,一方面監視山上賊軍的動靜,及時向本陣稟報,一方面則負責追殺試圖下山逃亡的泰山賊。
這千餘騎兵,自然無法與陶繡麾下成千上萬的賊軍抗衡,因此太原騎兵們紛紛退讓,派人將消息送至本陣那邊。
「報!箕屋山西南發現大批人馬蹤跡,觀旗號乃是南賊王陶繡,數量恐怕有一、二萬人。」
「果然來援了……」
聽到稟報的王謖毫不驚慌,畢竟他早先就猜到了。
他一邊下令騎兵再去打探,務必要打探清楚陶繡賊軍的具體數目,一邊與章靖商議:「既然陶繡來援,朱武心中多了幾分底氣,可能會與我軍大戰一場……」
「求之不得。」章靖聞言冷哼道。
他晉軍幾時怕過泰山賊?此前的一切失利,無非就是泰山賊東躲西藏,四處出擊,令他們疲於應付罷了,倘若是在平地上正面交鋒,他晉軍怕過誰來?
而與此同時,朱武、張翟、呂僚三人也得知了援軍到來。
朱武還難得誇讚了陶繡一句,認為陶繡還算是有遠見的。
相比之下,片刻後見到他與張翟的陶繡,就沒有這麼好臉色了——當然,大敵當前,陶繡也不想與朱武、呂僚幾人發生什麼不愉快,他只是擺出了一張臭臉,藉此表達心中的不快。
對此張翟私下拉着陶繡道歉道:「勞煩陶天王百里來援,實在過意不去,待這場仗過後,我與東天王、呂天王,定當向陶天王陪酒致歉。」
陶繡聽罷冷哼一聲,但面色總算是好看了許久,他皺着眉頭問張翟道:「先不說這個,你等打算怎麼辦?與晉軍廝殺?」
可能是看出陶繡心中仍有顧慮,張翟低聲說道:「這場仗已無可避免,陶天王也知道,山東即將對泰山義師展開曠日持久的圍攻,我等已來不及籌集足夠的糧食,與其等糧食耗盡後士卒惶恐逃亡,還不如先與晉軍交戰,消耗晉軍的兵力……」
陶繡愣了愣,很快就明白過來。
對啊,死人是不需要糧食的,與其等糧食耗盡後麾下的士卒逃亡,倒不如與晉軍兌子,如此一來,他們既消耗了晉軍的兵力,也減輕了己方對糧食的需求,可謂是一舉兩得。
思忖良久,陶繡最終點頭答應了,不過他也不忘提醒朱武、張翟二人:「別指望我陪你們一同拼命,若勢不可違,別怪我丟下你等獨自逃生。」
「自然。」張翟笑着說道:「陶天王能率眾來援,仁至義盡,我幾人豈敢再奢求其他?」
「那就好……」
當晚戌時前後,陶繡助呂僚悍然對山頂發動攻勢,晉將夏侯魯率領太師軍拼死抵擋。
雙方廝殺的動靜驚動了山下的薛敖、章靖、王謖幾人,王謖立刻下令攻山,但卻被朱武率領的賊眾擋下。
兩支軍隊廝殺足足一個時辰,夏侯魯麾下太師軍,在做誘餌上山時那會就只剩下三千五百餘人,更何況白晝間又被呂僚進攻了整整一日,哪裏還擋得住人多勢眾的泰山賊,不得已只能率領麾下殘存的近千太師軍強行突圍。
當然,突圍之前,他也不忘在呂僚的山寨里放一把火。
在張翟的建議下,朱武、陶繡、呂僚三人故意放夏侯魯下山,旋即趁機追擊掩殺。
當然,他們也不忘派人搶救山上的火勢。
次日寅時前後,朱武、張翟、陶繡、呂僚等人率軍向泰山東山突圍,薛敖、章靖、王謖率晉軍阻截,雙方又是一場惡戰,朱武、陶繡、呂僚三人麾下賊軍損失慘重,然晉軍、尤其是河北軍的損失亦不小。
四月十六日,薛敖、章靖、王謖三人率軍進山,追擊朱武、陶繡、呂僚所率的泰山義師殘軍,所幸此時周岱率領援軍來援,雙方在泰山東部山區的幾座山頭展開了長達兩日的廝殺與追殺。
最終,泰山義師全面敗退。
此役,朱武、陶繡、呂僚三支天王軍共計傷亡、逃亡人數高達三萬餘人,元氣大傷,最後只剩下總共五千餘人,在周岱賊軍的援護下逃入深山。
反觀晉軍,雖然晉軍亦付出了四千五百餘名太師軍與近六千餘名河北軍的傷亡,陣亡人數高達其中七成,亦可謂損失不小,但極大遏制泰山賊的氣勢。
然而在此期間,北天王王鵬趁機襲擊了博昌,對這座縣城蓄謀已久的他,再次用裏應外合的策略攻陷了縣城,將城內的縣倉一掃而空。
兩日後,即四月十八日,陳太師帶着毛錚與若干護衛,從飛狐關回到臨淄,亦聽說了山東這邊的戰事。
對於三名義子的表現,陳太師還算滿意,畢竟此番薛敖、章靖、王謖三人一舉擊潰了四萬泰山賊,俘虜、殲敵人數多達三萬餘人,可以說,泰山義師至少一半的兵力皆已葬送在這場交鋒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番晉軍的兵力損失也不小,尤其是那四千餘太師軍,那可都是跟隨這位老太師北征塞外的老卒。
化悲痛為激勵,陳太師立刻組織全面圍剿泰山賊的事宜,他以章靖麾下一萬五千名太師軍為骨幹,又召集山東各縣的縣軍約三萬人,共計四萬五千兵力,大舉進攻泰山群山的東面。
而同時,他又委任最年輕的義子王謖為偏師統帥,率領近兩萬五千河北軍,從濟北方向進剿北天王王鵬。
遭遇晉軍的兩面夾擊,泰山義師節節敗退,短短几日就失守了好幾座山頭,只能逐步退縮防線,幸虧去年年末在張翟的建議下,泰山義師已逐漸在群山之間建造通行的棧道,因此今日才能在晉軍的步步緊逼下徐徐後撤,不至於因為山路崎嶇等問題而被困在某處。
但晉軍這凱歌高奏的進兵,亦遭遇了一些問題,比如說群山間的山路崎嶇,不利於糧食輸運,基本上只能靠肩挑手提的方式來運輸糧食,再比說泰山賊持續不斷的騷擾與偷襲,這些都大大延緩了晉軍的攻勢,為泰山義師贏得了苟延殘喘的時間。
因為不想在泰山賊身上多浪費時間,為了儘快籌備南下進剿江東義師的事宜,陳太師派人向泰山賊勸降,他甚至承諾,只要周岱、朱武等人願意率眾投降,他可以代表朝廷赦免眾人。
這讓周岱、丁滿二人十分心動,前者還私下招張翟商議此事。
可張翟哪會坐視周岱向晉軍投降,又是許諾又是暗示,總算是穩住了周岱。
五月至六月,兩支晉軍大舉攻入泰山,逐個山頭搜尋泰山賊的蹤跡,假意追剿,奈何泰山群山佔地方圓數百里,縱使是陳太師親自坐鎮,也難以在短時間內徹底掃清這股山寇。
一直到七月,朝廷忽然收到消息,原來是此前進攻長沙郡的王尚德,在長沙義師渠帥關朔與新江東義師渠帥趙伯虎的聯手抗拒下吃了敗仗,慘敗撤回荊楚。
七月二十八日,趙伯虎回到江東,高舉『推翻晉國』的義幟,率三萬義師渡過大江,兵鋒直指廣陵、九江、下邳三郡。
五日後,長沙義師渠帥關朔響應江東的行動,率兩萬義師攻奪江夏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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