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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叛軍的突然撤離讓這場仗顯得有些虎頭蛇尾,但對於守城的兵將而言,這仍然是一場可喜的勝仗。
在這場仗結束後,趙虞前後視察了西城牆與東城牆,勉勵、安撫了城牆上的守卒。
旋即,趙虞便帶着陳朗、荀異等人直奔郡守府,向李郡守稟告今日這場仗的結果,順便再討要些錢。
片刻後,趙虞一行人便來到了郡守府內李郡守的書房,意外地看到郡丞宋撰亦在書房內,似乎也是在等待這場仗的結果。
在朝李郡守抱拳行禮之後,趙虞正色說道:「幸不辱命,卑職已將叛軍暫時擊退。」
其實李郡守早已經得知了勝利的消息,此刻捋着鬍鬚氣定神閒、笑容可掬,沒想到,郡丞宋撰卻在旁淡淡說道:「擊退了叛軍固然是好事,然而周都尉打贏這場仗,花費可不小啊……」
這個宋撰……
趙虞瞥了一眼宋撰。
如他所料,在聽到這話後,李郡守臉上的笑容亦逐漸收了起來,皺着眉頭對趙虞說道:「周都尉,我聽消息稱,你向東、南、西三側城牆上的守卒,許下了多達數百萬錢的賞金?」
「是的。」
趙虞也不隱瞞,抱拳說道:「據卑職估算,大概還需要下撥四百萬錢!」
「……」
李郡守微微抽了口冷氣,整個人稍稍有所後仰,眼眸中閃過幾絲怒意。
平心而論,自趙虞擔任『假都尉』以來,李郡守對他還是頗為滿意的,畢竟趙虞作風強硬,在他的整頓下,郡軍的風氣與紀律都有了顯著的改變,儘管有人私底下舉報趙虞行事恣意、手段狠辣,但李郡守心裏還是可以容忍的。
而今日,這份容忍換來了回報,趙虞乾淨利索地就擊退了三股叛軍對他許昌的攻勢,這着實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唯一讓李郡守感到不快的,便是趙虞自作主張向守卒許諾了近五百萬錢的賞金——這都快趕上他許昌城一年的戶稅了。
一場仗光獎勵士卒就花掉了他許昌近一年的戶稅,縱使是作為郡守的李旻也承擔不起啊。
這周虎,太會花錢,太不把錢當回事了!
注意到李郡守面色不佳,郡丞宋撰略一思量,說道:「周都尉可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上下嘴皮一動,就叫郡府失去了五百萬錢,按這樣打,莫說我潁川郡,恐怕連朝廷也支撐不起啊……我看後續的賞賜,不如就免了吧。」
……
趙虞再次瞥向宋撰,眼眸中閃過幾絲不耐煩。
此時,功曹參軍荀異拱手說道:「千萬不可。……郡守大人、李郡丞,這次的賞賜,周都尉已在城牆上當着眾多人的面許下承諾,倘若不能踐約,必定會大大有損周都尉的威信,以及郡軍對周都尉的信任……」
「可這本身就是周都尉擅做主張啊。」宋撰攤攤手為難地說道。
「宋郡丞……」
荀異還要再勸說,卻被趙虞伸手攔下,只見趙虞深深地看了一眼滿臉苦笑的宋撰,抱拳對李郡守說道:「郡守大人,有句話卑職不知當說不當說。」
「直說無妨。」
「是。」朝着李郡守再次抱了抱拳,趙虞正色說道:「這次,看似是我方擊退了叛軍,但事實上,叛軍是主動撤離的。之所以撤離,只是因為他們見一鼓作氣奪取城池的先機已經失去,不想付出巨大傷亡強攻,忽而果斷撤退。換而言之,叛軍這次損失不大,依舊保留着攻陷許昌的實力。至於我郡軍,此番雖然殺敵不算多,充其量也就五千上下,但卻顯着地提升了士氣,就如當日卑職向郡守大人承諾,定會將郡軍打造成擅戰之軍,今日就是起步。……倘若宋郡丞吝嗇那五百萬賞金,抑或抱着要使周某難堪的目的,故意為難,那麼,後續的戰事,周某將不會承擔任何責任。」
這一番話,說得李郡守與宋郡丞皆是面色微變。
宋撰當即笑着說道:「周都尉何出此言?宋某豈是故意要使周都尉難堪,在下只不過是就事論事……」
「哼。」趙虞輕哼一聲,懶得理會。
此時,李郡守沉聲問陳朗與荀異二人道:「陳朗、荀異,果真如周虎所言麼?」
荀異自然站在趙虞這邊,況且趙虞所說的也是實情。
相比較荀異,陳朗遲疑地看了看宋撰與趙虞二人,在猶豫了一番後,終究拱手說道:「是的,郡守大人。……下官親眼所見,今日叛軍明明還有再戰之力,卻果斷後撤,下官懷疑可能有什麼陰謀。」
「……」
宋撰看着陳朗微微皺了皺眉,不說話了。
聽到陳朗的回答,李郡守着實有些為難了。
平心而論,趙虞擅做主張的做法,確實讓他感到不快,想要趁機敲打敲打,可聽趙虞、荀異、陳朗那麼一說,他心中就難免有些打鼓了。
看着李郡守猶豫不決的模樣,趙虞暗暗冷笑。
在他看來,許昌作為潁川郡的郡城,怎麼可能會承擔不起不到五百萬錢的開支?
很顯然,一來是宋撰等人在旁挑唆,二來是李郡守對他擅做主張的做法感到了不快。
按照常理,這個時候只要他虛心、誠懇地向李郡守認錯,答應日後絕不在擅做主張,那麼李郡守最終還是會答應那近五百萬的賞賜——或許不能達到近五百萬,但肯定會拿一部分出來。
但……
……我偏不。
心下暗哼一聲,趙虞抱拳說道:「郡守大人,關於賞金一事,卑職心中已有草策,不會多花郡守府一個錢。」
「哦?」
正在猶豫的李郡守臉上露出幾許驚詫,不解問道:「你打算用什麼辦法?」
「找城內的富戶、家族籌錢。」
趙虞理所當然地說道:「倘若許昌被叛軍攻破,這批人毋庸置疑會遭到叛軍的屠戮,我郡軍在守衛許昌的同時,其實也在保護他們。既然他們收到了保護,理當獻出一筆錢來……」
「……」
李郡守愣了愣。
從旁,郡丞宋撰嗤笑道:「城內的富戶、家族,可未必樂意獻這一筆錢……」
「他們會交的。」
趙虞瞥了一眼宋撰。
鮮少被打斷話的宋撰氣悶悶地看了一眼趙虞,有些不快地問道:「你要如何說服他們?」
從旁,李郡守亦狐疑問道:「你準備如何勸說他們?」
聽到這話,趙虞抱了抱拳,正色說道:「郡守大人,卑職雖出身不佳,亦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那些富戶、家族,本就是附於我大晉才有今日,今國家危難,許昌遭到叛軍圍攻,倘若那些人仍吝嗇於家財,不肯為國家出錢出力,國家何必庇護他們?郡守大人又何必庇護他們?將他們丟給叛軍算了。」
「……」李郡守聞言大驚,但仔細想想,卻又感覺趙虞所言倒也有那麼幾分道理。
就在他思忖之際,便聽趙虞又說道:「倘若郡守大人不願承擔惡名,卑職願意代勞,為郡守大人分憂。」
這一番話,說得李郡守又氣又羞,直感覺趙虞那番話有些刺耳。
他不快地斥道:「周都尉以為我是那種愛惜羽翼的人麼?」
其實上,他還真是。
這一點趙虞也知道,當然,他不會蠢到拆穿李郡守,當即笑着抱拳道:「郡守大人誤會了,卑職只是想替郡守大人分憂……」
聽到這話,李郡守心中還是蠻高興的,雖然他也吃不准面前這個前山賊頭子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不過有件事他可以確信:這姓周的山賊頭子當年連劫官燒衙都干地出來,還會怕搶幾個家族?當年這周虎手下只有兩三百黑虎賊,可現如今,多達近三萬的郡軍都聽他號令,只要他一點頭,保准城內立刻就是一場腥風血雨。
想到這裏,李郡守趕緊說道:「好了,我已知道你的忠誠,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擅做主張許下的重諾,其所需錢財就從郡守府下撥……」
這……這就完了?
心中愕然的宋撰看向李郡守,猶豫說道:「郡守大人……」
「不必再說了。」
李郡守亦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撰,正色對趙虞道:「不過,周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趙虞順勢借坡下驢,抱拳說道:「卑職遵命。」
不錯,逼迫城內的富戶、家族捐獻財帛,那不過是趙虞以退為進的伎倆罷了,他豈會去做那損人不利己的事?將此事抬出來嚇唬嚇唬這位李郡守就得了,真干?那豈不是白白授柄於人麼?
相反,他還打算將城內的富戶、家族聯絡到一起,讓這些人成為他立足許昌的助力呢。
前幾日不得空閒,如今項宣暫退,我也應該找個機會見一見陳祖……免得被人過河拆橋。
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郡丞宋撰,趙虞心下暗暗想道。
一刻時後,趙虞、陳朗、荀異一行人離開了郡守府。
儘管目的已經達到,但趙虞的心情卻不怎麼好,畢竟方才那宋撰的所為表明,某些愚蠢的傢伙已經在為過河拆橋而做準備了。
在踏出郡守府的府門時,趙虞忽然突兀地問陳朗道:「陳長史,聽說你與宋郡丞關係不錯?」
陳朗心中一驚,連忙說道:「只是有職務上的往來而已……」
「那就好。」
趙虞點點頭,率先走向一旁的拴馬石。
看着趙虞離去的背影,陳朗眼中閃過掙扎之色。
他既不瞎,也不聾,自然感覺地到這位周都尉與那位宋郡丞之間的矛盾。
那麼問題就來了。
在這周、宋二人當中,他該站在哪一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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