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陰森可怖,隱隱鬼哭在角落迴蕩,幽綠燈火照亮下方兩人時,老人的話語響起來。
「那日下來陰府之後,我便籍着神位職務之便,翻閱了生死簿,按國師的意思,查詢了身死卻未輪迴之鬼據我所知,積怨而亡者,如關君侯這般,還有數十人之多。」
被叫到了名字,關羽閉着鳳眼,大手撫去須髯,微微抬了下臉,雙眼緩緩半睜,看着韓擒虎走出案桌,老人下來殿中,手裏那封名冊,雙手呈上,遞給了旁邊安坐的陸良生。
「國師,這些人名諱,生辰、忌日都在這裏面。」
看着陸良生接過名冊,韓擒虎想起人間,欲言又止,還是開了口:「國師,我走後,朝廷,還有陛下那邊如何了?」
「四面烽火,不知還有多少天上星宿降世沒有出現。」
收起這封名冊,陸良生看着老人表情,大抵知道他心裏的擔憂,嘆口氣:「我下來陰府時,陛下正在宮裏發着脾氣,但以他性格,還是能很快平復下來,好生應對,不過這樣的困難放在面前,未必是壞事。」
老人雙袖負去身後,點點頭:「陛下自小聰慧,是有能力的,應該會如國師所說,能走過來。」
說起上面亂糟糟的一團,語氣變得嚴肅,狠狠罵了一句。
「受香火,受到狗肚子裏去了,這幫神仙天上待久了,看人都是居高臨下!殊不知他們當初也是人來着,只可惜陰府之兵上不去。」
一旁,微眯鳳眼的身影緩緩開口。
「陰兵去不了人界,關某也一樣能單槍匹馬殺他個來回,不過法相降世,送頭爾!」
想來之前韓擒虎、關雲長已經商議過此事,在殿裏你一言我一語,兩人生前都掌兵事,統帥軍隊南征北戰,遇上這趟事,第一反應自然是用打的,尤其關羽數百年來,早就憋狠了,巴不得回去上面,重提青龍偃月。
就目前而言,陸良生也只能想到打,畢竟那幫神仙,不打,他們也會攻來長安,沒有他法可想。
聽得一陣,陸良生盤算下來幽冥界的時間,等到那邊憤憤的說話聲稍停一會兒,方才抬手打斷。
「歷朝歷代之名將,向來不比那些天上神仙差,如今也俱是陰魂,時日這般長久,道行也該是不低,到時,再敕封神位,應該能與之抗衡。」
關羽鳳眼掃過來,對於陸良生那句當中『與之抗衡』的話微微蹙眉,「陸國師未免漲他人志氣,論打仗,論武藝,我等武人豈是他們能比?若有差不多相同的道行,加之一塊,定斬了他們!」
做了這般久的鬼王,還是原來那個關雲長。
陸良生根本動搖不了對方傲氣,轉念一想,如此困境下,這種傲氣未必不是好事,又與他們說了片刻,估摸着時辰出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
「國師,回到上面,諸多之事,還請多有勞煩了。」
韓擒虎跟着走到殿外拱起手來,撐開紙傘的陸良生回頭笑了笑,「歷朝歷代哪有不出幾個造反之人,這次最多算上一些神仙罷了,韓柱國,就送到這裏,在下就回去了。」
關羽跟在一側:「我送陸國師。」
兩人走出殿外,返回來時的路徑,回頭望去,老人還站在那邊,身為閻羅王,他是不能輕易離開陰府的,望見陸良生回頭看來,韓擒虎抬起雙手,躬身緩緩拜下。
這一別,往後不知多少年月才能再見面了。
陸良生嘆口氣,收拾心情轉回身,與關羽一起返回鬼門關,重經關隘時,神荼鬱壘二神立在關口,待越過身邊時,神荼輕聲朝拱手稱謝的陸良生說道:「陸國師,回到人間後,不妨多替我兄弟倆跟百姓說道說道,你看我們也勞苦萬分,每逢年節,讓他們隨手點上一柱香,燒兩張錢紙就行。」
「好,若有機會,在下定當替二位盡些力,那麼在下就不叨擾了,告辭。」
「陸國師慢走!」
二神送到關口外,齊齊拱手道別,那邊關羽牽過赤兔回頭又是重重冷哼一聲,這點倒是和蛤蟆道人相似,令得陸良生生起熟悉感,笑了笑,停下腳步,轉過身抬手面向對方。
「君侯,就送到這裏,在下也該上去了。」
關羽鬆開韁繩,青龍偃月唰的插進冥土,須髯飄動,重重抱拳一拱,聲音有些急迫:「那關某就在幽冥等候陸國師敕令差遣!」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名冊上也有他三弟名諱,一旦敕封神位,兄弟二人就能在陽世重聚,如何不急迫。
「告辭!」
陸良生收了紙傘,垂回雙手,點頭應了一聲:「好,在下也在人間等候君侯回來。」
言罷,神魂泛起光芒,化作一道流光唰的衝去幽冥陰沉的天際,眨眼沒入涌動的混沌之中,嗚咽跑過的一陣陣陰風嘶吼消弭耳邊,陰冷的寒意也漸漸褪去,視野一片漆黑時,神識感受到暖意。
神魂衝破地面,回到身體,雙手捧着的香爐里,燃燒的引魂長香剛好斷下香灰。
睜開雙目,明媚的陽光正從廳門斜斜傾瀉進來,道人坐在蒲團上,撐着下巴,腦袋一下一下的點着,外面鬧哄哄的說話聲傳來都沒將他驚醒。
「師兄,你又不讓我見師父,那我自個兒出去行不行?」
「小師弟,師父有要事,元神下了陰府,此時還未回來,你不能進去驚擾,至於你想出城,沒有師父開口,師兄更不能讓你離開。」
「囉嗦,師父教給我的《混元天罡決》練的也差不多了,你看!」
身子瘦弱,長相醜陋的黃毛少年哼哈比劃了幾下,全身骨骼都在怕咔咔亂響一通,一收拳腳,沖宇文拓挑挑下巴。
「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了?現在可以讓我出城救我爹娘,還有二兄他們了吧?」
攔在檐下的宇文拓正欲開口,門內陡然響起陸良生的聲音。
「拓兒,讓你小師弟進來。」
「師父?!」
外面兩人同時喊了一聲,令得打盹兒的道人一個激靈差點趴去地上,此時,李元霸快步衝進屋檐,哼了聲,擠開旁邊的師兄,跑到五方五行法陣前,恭恭敬敬的拱手,單膝半跪去地上,臉上堆起笑容。
「師父啊,你評評理,我去城外救爹娘,是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我知道,我這個人沒個輕重,又沒心沒肺,可也知道為人子女要講孝,與人兄弟要講手足情誼,你看看師兄,不讓我出去,那堂堂國師的徒弟,豈不是變成不孝不義之人了嘛。」
一通說辭里,陸良生從陣眼裏起身,將紙傘化小放去袖袋,拍拍少年腦袋,「既然你盡孝道,為師自然不攔你。」
說到這裏,陸良生收回手轉身走去後面的某個房間,不到片刻又出來,手裏拖了一柄比石磨還要大幾圈的鐵錘,一拋,圓滾滾的錘身轟隆隆攆着地面滾到李元霸面前。
「這是前段時間,為師抽空用觀里當年不用的一些法器熔煉的,拿着就去城外吧。」
少年半跪地上看着還有餘力微微動搖的大鐵錘,眼裏都快噴出火來,寶貝兒的摩挲幾下,朝上面哈口氣,捏着袖口擦了擦,這才舉起來,沉重的錘身划過空氣,帶出呼嘯,呯的抗去肩頭,朝師父笑了笑,又向宇文拓挑釁的昂了下下巴,歡天喜地的跑了。
門口,宇文拓側臉望了一眼,不放心的走去師父。
「師父,就這麼讓小師弟出去,有些不妥吧?」
「沒事,被那些神仙揍一頓也是好事,另外,拓兒,你去一趟工部,讓他們推了芙蓉池的那座高台」
陸良生望着外面跑過天光的少年,摸了摸袖子,書冊的輪廓在指尖過去時,拂袖走上閣樓,腳步聲遠去。
「重新再起一座封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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