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盛,風裏撫動的楊柳飄下葉子,隨風落去酒肆二樓,嘈雜喧譁,人的笑罵、大喊大叫,豪邁、粗大或矮小敏捷的身影帶着門中弟子上來二樓,向人抱拳,不時響起「久仰」「幸會」字眼。
也有沉默寡言的俠客縮在角落,眼神倨傲而冷漠,或與認識的人端酒豪言,言語間多是談論這場比武的事。
「......未來長安之前,都未曾聽說過什麼宇文太師,很厲害?」
「那是你孤陋寡聞了,宇文太師武藝了得,傳聞當年他一人殺入草原,宰了不少突厥人,不多不少剛好八萬!」
有豪邁之士,起身拍手叫了聲:「殺得好!」
附近也有聲音質疑,一個背刀的漢子端着酒碗轉過頭來。
「八萬?吹吧,朝廷不是說了嘛,乃是北邊軍隊殺的,一個人能殺八萬?八萬頭羊殺起來,也能累死個人。」
這二樓上,多是江湖綠林中的漢子,當中也有少許老人女子,這類人看似平平無奇,但能在江湖中行走,比尋常綠林人更加難以招惹,眼裏多有倨傲的神色,聽到所謂一人殺八萬,多是嗤之以鼻哼了哼,繼續說話喝茶。
剛才稱讚宇文太師的那個江湖人見他們一副不信的表情,端起碗起身走在幾桌過道間,比劃了一下手,朝周圍壓低了聲音。
「就知道你們不信,可你們知道麼,這宇文太師可不是凡人,不僅身懷絕世武功,還有高深玄法,又有神兵利器傍身,殺那八萬突厥兵有什麼稀罕的?我有一個拜把子的兄弟,當年就是棄了綠林? 投身軍伍? 恰好就親眼目睹了,那劍通天徹地? 從天而降? 還未落下來,那地上的八萬突厥人就像燃起來的稻草? 那是一片片的起火化為飛灰飄散。」
一個女中豪傑抬起臉來。
「你那兄弟呢?今日可有來?」
「死了。」那人聳聳肩膀,「前幾年打吐谷渾的時候戰死了。」
周圍? 頓時一片噓聲? 繼續各說各的去了,然而那人也不耐,笑呵呵的喝了一口酒水,繼續走動? 手指敲響身邊一桌。
「你們別噓? 我可告訴你們,這宇文太師沒有這般厲害,豈能被宇文少卿請來坐鎮?還有,要知道宇文太師可不是一個人,傳聞他還有師兄弟呢? 上面的大師兄聽說是個七八十歲的老翁,雙眼看不清? 可你們想想宇文太師都這般厲害了,能做他的師兄? 怕是只強不弱。」
習武之人本就桀驁不馴,豈是那般容易服人? 當下一個系綸巾的書生? 端杯輕笑:「說得如此清楚? 怕是故意編造,亂我等心境。」
眾人知道這書生名頭,乃是『四象劍』黃守一,也不知是不是真名,所練四象劍法與名字一合,正好應上『四象歸一』的意思,在綠林里少有的新起之秀。
眼下聽到他這番話,倒是覺得有理,也就不將那漢子剛才的話當真,後者看了看周圍,識趣的丟下酒碗坐回去。
「老子不過好好說道罷了,怎麼就亂你們心境了,本就事實如此,那宇文太師,可是當朝國師的徒弟,你們愛信不信。」
周圍綠林俠客,已經沒人理他。
畢竟此次來長安,都是奔着這場天下第一的名頭去的,對方不過是坐鎮,又不會輕易下場,關心這麼一個人做什麼,此時聚集京城,上了那比武擂台不說能奪得第一,至少也能打響名聲,說不得還能混個武官來噹噹,再不濟有了些許名聲,還能回到地方開設武館,賺些營生。
坐在屏風那邊的雅席上的男女聽着這些綠林言論,搖搖頭繼續吃飯,男子對面的少女有些擔心。
「靖哥,還是不要上去了,你剛剛聽那人說沒有,宇文拓那麼厲害,怎麼能從他手中搶過軒轅劍?」
陳靖沉默的扒着米飯,筷子不時夾過菜餚送去嘴裏,大口大口的咀嚼,包着飯食低聲道:
「總會有辦法的。」
他目光抬起掃過對面女子的面容,看去柵欄外的街道,以及遠處空地正在搭建的擂台。
「國讎家恨......不能不報,只有拿到軒轅劍,才能衝進皇宮,殺了皇帝。」
「為什麼一定要拿到軒轅劍?」
聽到女子的擔憂,陳靖咽下口中的飯食,抹去嘴角一顆飯粒,回過頭來:「因為皇帝身邊,還有一位陸先生.....他是宇文拓的師父.....只要拿到軒轅劍,再加上我這許多年潛心修行的六丁六甲陰陽天通術,肯定殺得了這狗皇帝。」
說着,放下筷子,握住女子的手,「雪,不用擔心,等我完成心愿,讓天下黎民百姓不再受皇帝奴役,我就和你一起歸隱山林,不再問世事,你喜歡去塞北騎馬牧牛羊,我們一起養上一大群。」
感受到男人的溫暖,女子臉紅紅的,點頭輕『嗯』了一聲,感覺時間都變得漫長了。
不久之後,日頭落下,再到升起,五月十五這天,義寧坊變得熱鬧非常,里里外外站滿了城中趕來的百姓,烏泱泱的望去全是一片攢動的人影看着中間碩大的台子指指點點。
「好些時候就聽說是有江湖中人比武,想不到是真的。」
「這豈能有假,那可是宇文少卿舉辦的。」
「這麼說有好戲看了,不知道那些江湖中人跟茶肆說書人口中講的那般,飛檐走壁,哼哼哈嘿的打鬥。」
「看了不就知道了?那幫綠林俠客就前面。」
人群中有人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努力張望,果然,靠近那方巨大台子四周,站滿了數圈服飾各異,手持兵器的江湖中人,依次給畫押的老頭按下手印。
更遠一點的酒樓上,穿着官袍的宇文化及、武人打扮的宇文成都,隨宇文拓落座,俯瞰下方的木台,隨後宇文化及朝下面的官員點了下頭。
片刻,身着官服的一個老人走到中間,講了一些旁人並不感興趣的規則後,有人摁下紅紅的手印,提了棍棒縱身一躍落去台上。
台下的老頭將畫押了的紙張舉起來,轉過四周:「生死狀已簽!」便沒了下文,而台上的老者面去一個方向,高聲叫喊:「可有挑戰之人!!」
「我來!」
一個提刀的漢子摘下斗笠,手一撐台面,斜斜翻身而上,之後,便與對方戰到了一起。
乒乒乓乓的打聲里。
陳靖站在台下看着這一切,偶爾抬起頭,遠方的天空,隱隱有黑雲籠罩,響起滾滾雷鳴,朝這方飄來。
........
陽光遮去雲後,芙蓉池萬壽觀里,陸良生帶着一個瘦不拉幾的少年,還有一個背着包袱得小童走出山門。
天空雷聲隱隱滾來,大抵以為有雨將要落下,陸良生施了避雨的法術罩在三人身上走上街道。
「明月,就在這裏分別,可小心別走錯路了。」
來到街上,陸良生朝身後跟着的童子叮囑一句,後者點點頭,抖了一下肩背斜跨的包袱,拱手躬身行了一禮,轉身撒開雙腿,興奮的飛奔起來。
看着小童消失在來往的人潮里,陸良生這才側過臉來對瘦巴巴的少年輕聲一句。
「元霸,我們也走吧,看看那邊比武如何了。」
師徒倆轉身去往義寧坊,不到片刻,濛濛細雨落在了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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