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熱的秋風吹進窗欞,撩開帷帳的床榻上,蛤蟆道人打着哈欠坐起來,使勁晃了晃腦袋,兩頰肥嘟嘟的皮肉在來回甩動。
『奇怪,老夫記得好像醒過一次吧,怎麼又睡着了,這還沒入冬......』
摸着嘴角兩根魚須,眯起蟾眼回憶之前是否醒過一次,餘光之中,陸良生坐在圓桌前,手裏拿着麒麟氅摩挲,正低頭好像在思索什麼。
「良生,又在修行了.....咦,老夫為什麼要說一個又呢?」
蛤蟆道人坐在床沿歪了歪腦袋,那邊的陸良生卻是好像沒有聽到師父的聲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一塊令牌,一支青銅長鞭。
能收進乾坤袖裏,應該是法寶一類,而且還是這種關頭掉出來......想到這裏,陸良生皺緊了眉頭。
「這兩件法寶,之前不出來,應該是我並未找到真正開啟麒麟氅秘匙的原因,去了老母那裏,了解了始皇帝過往,就從袖裏出來......念頭通達!?」
想到這裏,陸良生不由曲緊了手指,重重壓在桌面,倒不是生氣,而是佩服陸元的謹慎、細微,人中靈慧不過是開啟麒麟氅第一道結界,要真正拿到秘密,還需要知曉始皇帝曾經的過往,念頭在腦海中生成,便與人中靈慧之眼合二為一,才能重現這兩件法寶。
看來為了躲避天道之眼,陸元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想罷,陸良生伸手去撿地上那兩件法寶,那支青銅鞭,看上去沉甸甸的頗有些重量,鞭身繞有環,足有六七環,古樸厚重,更像是普普通通的一件武將兵器。
「這是什麼法寶?像兵器那樣揮?」
指尖觸及握柄,握住的一瞬,腦海中閃電般划過一個名字——趕山鞭。
忽然好像知曉了這個名字一樣,握在手中不由舉起的瞬間,陸良生能感受到裏面磅礴神力像是甦醒的跡象,鞭身都在嗡嗡作響,舉在半空不停的抖動,下一刻,唰的一下掙手而出,朝敞開的窗戶飛去。
然後.....一條猩紅的長舌划過陸良生視野,瞬間將飛離的法寶捲住,拉扯回來,蛤蟆道人含着舌頭,頓時瞪大蟾眼,飛回的青銅鞭在眸底放大。
「彼其娘之.....老夫不想的......」
嘭~
握柄那端砸在蛤蟆頭上,又彈跳半空,被陸良生一招袖子吸到手中,床沿上,蛤蟆道人嘴角掛着舌頭,眼睛在眶里來回兜轉,踉踉蹌蹌走出兩步在原地打轉,嘴角抽搐,說了一聲。
「......良生,法寶不要隨意亂丟.....呱......」
話語落下,便向後一仰,又栽回小床鋪昏睡了過去。
.......
陸良生掐出法決,在趕山鞭上接連書了幾個「敕」字,將它鎮住,放回乾坤袖內,連忙過去看師父如何,檢查了一下,好在並沒有受傷,只是腦袋受了點震盪,休息一下就好。
替蛤蟆道人蓋上被子,回到圓桌前,將地上另一個東西撿起,指尖觸到漆黑的令牌,並沒有之前腦海中浮現名字,而是一股仿佛來自幽冥的悽厲嘶喊在耳邊徘徊。
『陰氣森森.....看起來倒像是兵符?』
聯想到之前驪山老母所說,驪山之下秦始皇陵內,數以百萬計的陰兵石俑,豈不是可以用這枚兵符調遣?
陸良生心裏並沒有多少欣喜,指尖摩挲着令牌正面青面獠牙厲鬼,感受着一股股森寒順着指尖往身上竄,想到趕山鞭也都不受他控制,向外飛走,那這枚令牌之後的陰鬼,怕也是不受控制。
『若是一個不慎,恐怕會釀成大禍......』
書生看着手中這枚令牌片刻,嘆了一口氣,還是將它和趕山鞭一起,放回乾坤袖裏,陸元將這兩件法寶留給自己肯定有別的用處。
細想了一陣,看了看天色,陸良生將衣袍收好放去書架,拍了一下露出一截想要說話的月朧劍,回到書桌那邊翻出陸元生平,又鋪了一張白紙,在上面勾勒出山海無垠、始皇帝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
其中,道人繫着圍裙打開房門,拿着勺子敲了敲門框,「陸大書生,吃飯了!」見陸良生埋頭揮筆,或皺眉思索,躡手躡腳的過去看了一眼,趕緊閉上眼睛,轉身溜走。
上面羅列出的關係線,縱橫交錯,看得他只感頭皮發麻。
陽光漸漸西斜,林野在黃昏下隨風搖晃,陸良生停下毛筆,放去墨硯上,看着不大的紙張上面,畫出的十多道線,參考的是自己知曉的因果關系所勾連出的。
「黃帝設萬靈陣,天地相分,人神不擾......這點上,與始皇帝不讓天上神仙干擾人世大抵相同。」
「......難不成兩人做的都是相同之事,只不過始皇帝多了一個爭奪封神之權,也對,黃帝時,大權並未旁落。」
「那驪山老母最後的那句話,為什麼還要重演,難道......」
某一刻,陸良生目光凝了起來,忽然想起妖星墜世,會不會將黃帝、嬴政之前佈置的萬靈陣打亂,讓天上神靈重回人間?
這樣一來,不就是正好印證了驪山老母所言。
『若是這樣.....陸元留下秦皇的陰兵符、趕山鞭,那就說得通了,就是為了應付這個局面?』
夕陽沉去城牆之後,天色暗沉下來,亮着燈火的道觀外,林子在風裏沙沙的搖擺着枝葉。
掛在檐角的風鈴忽然動了一下,叮叮噹噹的響個不停。
一陣陰風從外面吹進廣場,顯出一個身着官袍的人影,站在月光下看不見面容,朝閣樓上亮有昏黃燭光的窗欞,拱手躬身。
「城隍麾下巡遊,拜見陸國師。」
道人打開一扇窗戶探頭看了看,隨後偏頭朝另一間房敞開的窗欞喊道:「陸大書生,找你的,飯菜都給你留着,吃了再走。」
相隔不遠的另一扇窗戶里,陸良生從畫滿墨線的紙頁上收回目光,身子輕飄飄飛出窗戶,落去下方,朝月色下朦朧的人影拱了拱手。
「夜巡遊,尋我何事?」
那巡遊不敢怠慢,連忙說道:「回稟國師,是城隍大人叫我來,說是關於妖星的,有了些許收穫,請國師過去一趟。」
陸良生剛才正好將山海無垠和始皇秘寶兩者中算上了妖星,眼下那邊有所收穫,不妨去看看,順道打探一番楊堅如何了。
拿定主意,書生朝對面夜巡遊,伸了伸手:「夜巡遊,請!」
「不敢。」
巡遊後退半步,側身站到旁邊,等陸良生過來,在一側隨行,「我給國師帶路。」
「有勞。」
如這般兢兢業業的城隍麾下陰差,常人或許畏懼,但陸良生對他們還是頗為客氣,畢竟這樣底層的差役,頗為辛苦,至少給予一些尊敬和禮貌。
那夜巡遊能感覺出來書生的客氣,心裏頗為高興,駕着陰風走在一側,速度都輕快許多。
夜色深邃。
一人一鬼離開後,夜蟲重新在草間嘶鳴,空蕩蕩的萬壽觀內,蛤蟆道人猛地從床榻上坐起來,揭開小被子,迷茫的張望屋內。
樹妖和徒弟都不在,望去的窗欞外,天色黑盡,夜空綴出星月繁密。
彼其娘之......
老夫一天啥事沒幹,就躺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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