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別來無恙。」
陸良生伸手摸去面前這條快有樹軀般粗細的青蛇長吻,數年前北上紫翎山,尋聖火明尊的麻煩時,放生的那條小青蛇,還給它取了一個岑碧青的人名。
摸了摸冰涼的蛇吻,笑道:「想不到竟在這裏相遇,那邊三人與你有何淵源?」
青蛇盯着面前的書生,歪了歪碩大的腦袋,偏去那邊的三人,吞吐蛇信發出嘶嘶聲音來,像是在說話。
那邊的道士,聽到書生的話,見大仙望來,表情不太自然,僵硬的擠出點笑,手無措的抬起又垂下來,顫顫兢兢的朝前面那書生解釋道:
「前面那位公子......原來你跟青鱗大仙認識啊,本仙.....呸......我跟青鱗大仙也很熟的,時常煉些丹藥供奉......說起來,還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啊......」
煉丹供奉......陸良生僅聽到這四個字,大抵明白了其中緣由,當初在牛頭集外的深潭,給了當初還是小蛇的岑碧青一顆有助修行的丹藥,想不到竟把這習慣留了下來,被眼下那個道士利用來當靠山,行騙不利,遇上麻煩就跑來尋求幫助。
想到這裏,陸良生不由在它頭上輕敲一下。
「還喜歡吃丹藥?也不能什麼人給的都吃。」
嘶~~
嘶嘶~~~
好似聽懂了書生的話,青蛇吐着信子,連連點頭,搖擺在還在林子裏的尾巴,幾顆大樹都被掃的嘭嘭作響。
「至於你們。」
陸良生收回手,眸子划過眼角,緩緩轉過臉看去對面道士,以及兩個潑皮假扮的道童,一旁的小青好像感受到了書生的心思,張開血口,翻出一對毒牙。
『嘶』的一聲長鳴,呼出腥風。
呼呼——
腥風大作,吹的那道士捂着腦袋在地上翻滾兩圈,抱住附近一顆樹才停下來,另外兩個潑皮則抱住道士的雙腿,一個抱着一個,長蟲般拖在地上,嚇的哇哇亂叫。
「裝神弄鬼,矇騙鄉民用活人祭祀,你們三個隨我走一趟吧!」
陸良生說着,抬手猛地一揮袖,那邊爬起來的三人還想跑,頃刻間,保持奔跑的動作定格下來,只剩眼珠子在眼眶裏亂轉。
還未反應過來自己為何不能動時,一陣大風吹過林間,捲起地上落葉塵埃,攜裹他三人身上,眼中的眸子驚駭的四下亂動,直覺得視線里,樹林、山麓都在天旋地轉,身子仿佛騰空,輕飄飄的在飛。
.......
夜空游雲漸漸遮去清月,銀輝從黑夜褪去。
河岸邊上,黑壓壓跪伏的一片村民,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有人估摸着時間,半刻鐘早就過去了。
「大仙怎麼還沒回來?」
「莫不是,仙府有些遠不成?」「不行了,我腿麻了。」
「腿麻算什麼,我想屙尿,憋的小腹都痛。」
「.......咱們別讓齊水神老人家等了,乾脆把新娘送過去吧。」
一有人提議,多數人心裏也有升起這個想法,村里老一輩也跪的身子都發抖,眼看夜都深了,再這麼下去可不行,要是過了良辰吉時,還怎麼給齊水神娶新娘?
片刻,一個德望最高的老人,拄着拐杖,撐着膝蓋起來,朝渡橋那邊幾個壯婦吩咐一聲。
「把新娘子送去河裏!」
「不要!不要!」
少女聽到這聲,在兩個壯婦手裏掙扎尖叫,使勁踢騰的雙腳,旁邊的村漢並未理會,搬起石磨,朝河面高喝。
「送新娘!!」
雙手托舉的石磨扔了出去,划過一道弧線,砸進水裏,濺起半尺高的水花,拖拽的鐵鏈嘩啦啦綳響,繃緊的一瞬,兩個壯婦手裏的少女,頓時被拉住脖子,一頭栽進了河水當中。
水浪翻湧,一身紅色喜服的少女拍打水面,探出腦袋哭喊的叫出聲來。
「救.....」
「求求......救我......」
張開的小嘴,吃進幾口河水,就沒了多少聲音,只能看到頭頂還在水面,青絲漂浮,然後,漸漸沉了下去。
那邊浮在水面的巨大龜甲,這時也沉入水底,岸邊的村民一個個起身,「快看,齊水神也下去了!」
「肯定是去迎新娘!」
「齊水神收下新娘,往後咱們村肯定風調雨順,糧谷滿倉!」
轟啪~
議論紛紛里,一聲巨響從河面傳出,水浪翻湧,一道紅影破開白花花的水漬,墜到渡橋上,連帶磨盤也一起砸下來,落在一個壯婦腳邊。
擁在河岸的村民,臉色都變了,那橋上的紅影,正是剛才丟下河裏的少女。
「這.....這齊水神不收新娘子?」
「會不會齊水神不滿意?」「這誰說得清啊,大仙又不在.....剛才就叫你們不要亂來。」
「你何時說過?剛才你可比誰都叫的歡!!」
「現在如何是好?」
急的團團轉的李家村村民,看着河面上的龜背,想要上去將少女再次丟下去的心都沒有了,推搡着誰去找趙大仙回來,忽然河岸颳起一陣風,一簇簇蘆葦搖擺不定。
眾人眼睛一花,耳中就聽那幾個村里壯婦『哎喲』幾聲,一個青衫白袍的書生站在那邊,不遠還有三個道士打扮的人,保持奔跑的動作立在那一動不動。
陸良生低頭看了眼濕漉漉的少女,袍袖一拂,少女緊閉的口鼻間噴出些許水漬,隱隱傳出微弱的呻吟,頸脖間捆着的鐵鏈,也都響起『啪』的一聲斷開。
順手也將那邊三人定身術解開,徑直走去大岩。
那『趙大仙』視野還有些翻轉,待到穩定,就聽到「趙大仙回來了!」的聲音,感受到身體能動了,連忙放下手腳,乾咳一聲,面容呈出肅穆,可見到走動的書生,又將頭低下來。
「趙大仙怎麼回事?」
「是啊,怎麼不說話了.......那邊那個書生是誰?」
「不認識。」
「有些印象,哎,我想起來了,不是下午的時候,來村里借宿的嗎?」
......
陸良生走上岩石,聽着下方村民窸窸窣窣的說話聲,盯着河面好一陣,忽然抬手,原本吹拂的大風停了下來。
水面漂浮的大龜,隆起長長水簾之中,亮起仿如燈籠的光亮,一顆碩大的頭顱破開水簾升了起來。
「哇啊啊......」
嚇得一眾村民尖叫着,齊齊後退的同時,趙大仙與兩個潑皮離的最近,三人直接抱做一團,偏臉看向升到兩三丈高的長頸和頭顱。
「爾等崇信齊河神,我心甚慰。」
陸良生慢慢轉過身,看向下方擁擠成一團的村民,還有不少人想要逃走,卻是發現剛走出幾步,地上陡然一縮,自己回到人群里。
一個個驚得大氣也不敢出,顫顫兢兢的看着大岩上的身影。
「他會不會就是齊河神.....」
「他是的話,那大龜又是什麼?」
膽戰心驚的竊竊私語裏,那邊的陸良生嘴角勾起笑容,眸底卻是一片冷漠,話語一句一頓。
「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其實.....齊水神不收那少女是有原因的,因為齊水神是女的。」
這話引得原本還有驚恐的村人表情一愣,就連那邊的『趙大仙』也都怔了一下,齊水神是自己瞎編的,難道還真有?
陸良生看着他們,抬手一揮,垂在渡橋上的鐵鏈拖着石磨突然飛起來,將那邊三人捆成一團。
「齊水神要的可不是新娘,而是新郎。」
被捆在渡橋上的三人嚇得癱坐到地上,袍擺褲襠瞬間浸濕一大片,一股騷味瀰漫出來,朝那邊大岩哭喊:「高人饒命......都是假的啊。」
另外兩個潑皮假扮的道童,紛紛點頭,聲音比趙大仙的還大。
「是啊,就是糊弄這村裏的人,騙一些祭品、銀錢......」
然而,不等他們話語說完,石磨立了起來,翻滾着拉扯鐵鏈,將掙扎叫喚的三人拖去渡橋盡頭。
「高人......繞我們一命......」
轟咚~~
巨大的浪花濺上橋面,悽厲喊叫的聲音戛然而止,陸良生翻出一隻紙鶴攤在掌心,吹去一口氣。
「去帶齊縣縣令過來!」
紙鶴泛起光芒,活了過來一般,扇動翅膀,眾目睽睽之下,在書生手裏飛去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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