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梅丹佐你應該清楚我一旦連接上靜滯聖殿會發生什麼吧。」
洛倫佐有些頭疼,從他的感官來看,他步入【間隙】的時間並不長,可這短暫的時間裏他已經接受了足夠多的衝擊。
原本認知的世界在崩塌,又或者說在那貧瘠的平原上建立起新的建築。
靜滯聖殿便是【間隙】,另一個【間隙】。
在獵魔教團的時光里,洛倫佐一直將種種詭異的神秘歸咎於妖魔,在當時而言,靜滯聖殿從現實角度上來講,僅僅是那隱藏在地表之下的龐大建築,命令在腦海里響起時洛倫佐也沒有想太多,畢竟那個宏偉的地下建築里藏了太多的秘密。
神秘的尚達俸獵魔人便長居在那裏,用他們那詭異的預知,協助着任務的執行,但洛倫佐從未想過它真實的模樣會是這樣。
當「異常」普遍了起來,人們便將其視為「正常」。
【間隙】就是一個詭異的精神世界,它連接着每一位獵魔人,但它們從未窺視過它的真相。
「靜滯聖殿能偵查到我的位置……從這個詭異的【間隙】里對我定位,密令還在執行,這樣只會麻煩不斷。」
洛倫佐厲聲道,他與華生做過不多的交易里,有一項便是中斷連接。
福音教會的秘密太多了,他們這項神秘的技術令人恐懼,而洛倫佐也清楚一旦這樣做,重新上線的靜滯聖殿一定會找到他,到時候等待他的是來自教會的追殺。
那無止境的聖堂騎士團。
他已經離開那裏太久了,久到那個孕育出他的城市變得如此的陌生,如同黑夜裏的怪物,僅僅是看到那被焰火勾勒出的剪影便感到畏懼。
「所以洛倫佐,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回家一趟,那裏有着所有的真相……至少對於我們而言是這樣的。」
梅丹佐緩緩說道。
在那地下的宮殿裏誕生了獵魔人,那不詳禁忌的技術便是發源於此,而它也是聖臨之夜的源頭。
謎團的中央。
如果說有哪個地方最接近妖魔的真相,那麼一定是那神聖的七丘之所,在那聖納洛大教堂下埋葬着所有的秘密。
洛倫佐微楞,他當然清楚他的意思,不是什麼從【間隙】里前往靜滯聖殿,他指的是在現實中抵達那裏,這真是簡單的解決方案,畢竟福音教會是一切謎團的中央,只要到了那裏就好,當然前提是洛倫佐能在聖堂騎士團的圍攻下活下來。
「那麼好好思考一下洛倫佐,你要知道,靜滯聖殿不僅僅連接了你和我,還有其餘所有倖存的獵魔人。」
梅丹佐饒有深意的說道。
就像某種不詳的啟示一般,洛倫佐鬼使神差的說道。
「勞倫斯教長也曾是獵魔人……」
是啊,曾經擁有尚達俸之名的獵魔人教長,現在勞倫斯教長已經完全消失在了陰影之中,根本無跡可尋,可是利用靜滯聖殿的話……
「不,他能活到現在就說明教會也不清楚他的位置,靜滯聖殿無法完全幫助我們。」
「但至少會有些線索不是嗎?洛倫佐。」
梅丹佐繼續說道,他從未有過的急切。
「你還沒發現嗎?我們就要抵達那神秘的真相了。」
那籠罩在整個世界之上的謎團。
妖魔究竟是什麼?
那扭曲恐怖的裂隙重新閉合了起來,整個灰冷的世界又變回了那副單調的模樣,梅丹佐有些失望的看着他。
「洛倫佐,用你自己的想法去思考,而不是被教會的思想束縛。」
洛倫佐什麼也沒說,他只是看着另一旁的華生,不作聲息。
「看起來談話破裂了。」
華生終於開口了,她無奈的攤了攤手,但臉上的笑意更盛。
「所以洛倫佐你還是想想吧,是仇恨重要,還是那真相重要?」
她說道,緊接着那凍結的海潮解凍,涌動的海水翻滾咆哮,洛倫佐下意識的沖向華生試圖阻止她,可很快腳下的冰面破裂,幽藍且冰冷的海水將他徹底拖下,混亂的模糊之中冰冷的殘冰刮擦着他的身體,就像尖刀一般。
整個世界仿佛是一個漏斗,洛倫佐正墜向那幽暗的最深處。
那是種奇怪的感覺,他從未發覺自己是如何抵達的【間隙】,但在這一刻他卻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是如何離開。
一直下墜,下墜,抵達那最深處。
耳邊有着空靈悠揚的聲音,迴蕩在這幾乎死寂的幽藍之中,緊接着那死寂的幽藍顏色開始加深,顯露出一個無法觀測的漆黑剪影,它是如此的龐大,大到洛倫佐此刻的眼瞳只能勉強將它裝在自己的視野內,那仿佛是某種亘古存在造物。
它與洛倫佐一同墜落着,直到失去意識,直到抵達那幽深之底。
極寒的冷風掠過,將那逐漸平靜的海面重新凍結,隨後有鋪天蓋地的雪幕涌動,為這破碎的冰面重新鋪上一層薄薄的冷雪。
不知何時那把熟悉的長椅已經出現在了原來的位置上,梅丹佐慢悠悠的走了過去,與華生一起坐在了長椅上,欣賞着那半沒於地平線之下的滿月。
如同造物主般的偉力,整個世界似乎在洛倫佐離去的那一刻重啟了,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樣。
「他的意識看起來還是很混亂,準確說,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那些『異常』之處。」
華生突然說道,率先打破了平靜。
「這是權能的副作用,當然他能活下來,不被你侵蝕而死也是個奇蹟了。」
梅丹佐淡淡的回答着,緊接着又對華生問道。
「所以……你和我一樣?真的死了?」
「這得看你怎麼定義『死亡』了,我是可憐的祭品,那些瘋子將我升華成為了偽聖杯,現在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我是我,但又不是曾經的我,聽起來很繞,但確實這樣,就像你說洛倫佐一樣,以『人』的想法是難以理解我的。」
華生回答。
「就像妖魔一樣?」
梅丹佐反問道,但他沒等華生解答什麼,只是有着幾分慶幸的笑了笑。
「幾乎不死的身體,可怕的力量與堅韌的骨骼,漫長的壽命……誰會不想成為這樣的存在呢?」
他說着裹緊了衣服,望着一無際的冰原,聲音迴蕩。
「當然,要是還能個保持理智的腦子就更好了。」
……
「所以意外還是發生了?」
頻道里傳來亞瑟的聲音,梅林回答道。
「是的。」
「現場情況如何?他突破工坊了嗎?下令讓地面部隊加入,不能讓他衝出去。」
「安心,他已經被成功回收了。」
亞瑟的聲音一愣,似乎沒想到危險至極的失控就這麼被輕鬆的解決了,從梅林話語的平靜來看,這似乎根本沒怎麼費力。
「原罪甲冑沒有任何進攻性,霍爾默斯先生則陷入了昏迷,而且他的狀態很奇怪。」
「奇怪?」
「是的,很奇怪,你應該清楚鍊金術的極致便是對靈魂的挖掘,而他當時給我的感覺就像……靈魂不在了一樣。」
梅林有些不確定的說道,說的同時他還看了一眼洛倫佐。
此刻他正快步在甬道之中,安保衛隊把洛倫佐綁在了鐵床上開始運輸,用槍頂着他的頭。
梅林還是有些不放心,在另一旁跟着他們,警惕異變。
「靈魂?梅林你應該清楚我們的守則,儘可能的排除神秘學對我們的干擾。」
亞瑟的聲音響起。
神秘帶來愚昧,淨除機關需要的是絕對的理智。
「不好意思,習慣了,那麼你理解成意識吧,他的意識不在軀體之內,感覺就像潛入了別處一般。」
「意識轉移?我們的歷史記錄里有這樣的現象嗎?」
「沒有,但在煉金學裏有相似的情況。」
梅林回答道。
「你應該清楚,人類的歷史比書寫在課本上的要黑暗太多,除去妖魔還有那些人性的貪婪。
就比如那些對永生痴狂的瘋子,有甚者還信奉妖魔渴望成為妖魔的一員。」
在與妖魔的廝殺史中,從不缺少叛徒,有些人窺見了妖魔那可怕的生命力,哪怕是篡奪秘血的獵魔人都會擁有漫長的壽命,那麼當人類成為妖魔呢?
於是在歷史上湧現了很多信奉妖魔的教派,他們認為從妖魔身上可以得到永生,但那種教派一般延續不長,還沒等獵魔教團動手,他們就因為招來妖魔而自毀。
可……總會有那麼幾個幸運兒,更不要說鍊金術師里也有這樣的窺覬者。
他們試着將自己的意識又或者說靈魂移入妖魔的體內,但結果都是淪為恐怖的怪物。
「你是說他的意識消失了?那麼他能去哪?被妖魔侵蝕?那你現在應該已經死了梅林,這個獵魔人強的離譜。」
如果洛倫佐失控,恐怕永動之泵早已淪陷。
「我不清楚,我們鍊金術師可沒有奢侈到用獵魔人做實驗,這些對於我們而言都是未知。」
梅林說道。
「但我們不保證會有其他的可能,來永動之泵一趟亞瑟,我們需要見面好好談談。」
沉默後亞瑟回復道。
「我清楚了。」
突然頻道里梅林的聲音急促了起來。
「等等!」
「發生了什麼!」
亞瑟也一瞬間緊張了起來,雖然嘴上開玩笑,但他很清楚事件的嚴肅。
「他……看起來醒了。」
……
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胃裏爬出來一般,抓撓着你的胃壁沿着你的喉嚨而來。
洛倫佐用力的乾嘔着,就像溺水的人痛苦的掙扎着,可他很快便發現自己的掙扎毫無用處,睜開眼視野被模糊着,只能看到不斷逝去的燈光,耳邊的聲音帶着奇怪的混響。
「他……他醒了,梅林總長!」
梅林?怎麼回事?洛倫佐記得自己在原罪甲冑里……對啊,那個該死的實驗,自己該不會失控把永動之泵拆了吧?
洛倫佐內心開始跑起了火車,不知道是感激永動之泵的信任還是什麼見鬼的情緒,他們居然沒第一時間殺了自己。
「清醒點!」
有人說道,隨即一個響亮的掌聲扇在了自己的臉上,緊接着梅林的臉在視野里清晰了起來。
「怎麼……回事?」
洛倫佐勉強看清了視野內的一切,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張床上,現場四周似乎還很擁擠,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這感覺就像你在病床上醒來,大家笑臉相迎,那便是歡慶着你手術的成功,如果個個眉頭緊皺,那麼或許他們發現了一種新的疾病,說不定還會以你的名字來命名。
「所以你們準備把它命名成什麼?霍爾默斯綜合徵?」
看着一臉嚴肅的各位,洛倫佐忍不住的吼道。
「放輕鬆些,你們現在的樣子就像在參加我的葬禮!」
「霍爾默斯先生,這種情況下我們可放鬆不下來。」
有聲音回應道,於是視野徹底清晰了起來。
床的四角上各有一位全副武裝的士兵拿槍指着自己的頭,從那個槍口的口徑來看,自己能留一個全屍都會是一種幸運。
梅林正站在床的另一邊,病床微微搖晃伴有滑輪與地面的摩擦聲,這時洛倫佐才發覺自己正在被運輸。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洛倫佐試着動一動,但很顯然自己已經被牢牢的綁在這鐵床上了。
「我們正在給你挑一個合適的牢房,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能放輕鬆些,別激動。」
梅林說道。
「其實……我現在蠻平靜的。」
洛倫佐淡淡的回答着,拋開那些沒腦子的屁話,這個獵魔人的眼裏閃動着難以明了的迷茫。
懷疑。
洛倫佐此刻對於這個世界充滿了懷疑。
其實在逐漸甦醒的這個過程里洛倫佐想了很多東西。
關於【間隙】。
很顯然這個詭異的精神世界不是常人可以構築的,它是與黑暗聯繫後的極致,抵達那最深處,它與……妖魔有關。
洛倫佐身體裏有着偽聖杯,他本身就是這個恐怖妖魔的囚籠,那麼按梅丹佐的說法,靜滯聖殿也是個大型【間隙】的話,那麼它是否也與某個妖魔有關呢?
不寒而慄。
福音教會遠比自己看到的要複雜,就像沒人清楚那聖納洛大教堂內有多少個房間一樣。
那更深處究竟還藏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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