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騰!
洞穿暴雨與烏雲,將戰火燃燒的城市拋之而後。
升騰!
越過雷霆的密佈,轟隆之音也漸行漸遠。
升騰!
不斷地升騰着。
自低谷的幽暗而起,穿越層層的艱難險阻,不斷地升騰着,直到抵達天穹的盡頭,那輝光籠罩的升華盡頭。
置身於黃金的大地上。
「真美啊……」
邪異的聲音散發着畸變與歪扭,飽含情感地說着。
祂身上遍佈着灰色的硬質,泛着金屬的光澤,猶如鱗片,層層疊加在了一起,形成活體的甲冑。
身負巨大的雙翼,並且雙翼仍在舒展着,直到鼓起的肉包全部被脹破,更為細小的四翼在雙翼的上下張開,六翼搖曳,仿佛要遮天蔽日。
尾部則拖拽着細長如同劍刃般的尖尾,指甲被更為鋒利的尖爪取代,宛如神話里的惡龍,只是這頭惡龍有着一顆近似人類的頭顱。
頭顱之上閃動着熟悉的臉龐,有時是艾德倫,有時是羅傑,有時是另一些臉龐,祂的容貌似乎沒有固定,所呈現的樣子,儘是那些被祂所吞食,加入這場盛大升華之人。
臉龐閃動的同時,面容也在不斷地破碎着,破碎間有露出其下的黑暗,黑暗裏則有猩紅的百眼窺視着世間。
眼前或許是人世間最美麗的景色了,哪怕這樣的怪物也不禁感嘆着。
六翼緩慢地扇動着,令其停滯於高空之中,而在祂的下方便是滾動的雲海,它們均勻地鋪滿了視線所及,其上映照着金黃色的日光,宛如黃金的大地。
抬起頭,則是暗色的天際,它的邊緣過度着湛清,青芒不斷地環繞着,將整個世界納入囊中。
群星也變得清晰可見,這一次祂與其之間,沒有了任何的阻隔。
空氣變得稀薄,難以呼吸,可這對於祂而言算不上什麼影響,真正的影響,是來自腦海深處的劇痛,逆模因肆虐着,壓制着祂的力量。
守望者們的攻擊奏效了,一把跟着一把落下的釘劍,撕裂了羅傑的肉體,幾乎要碾碎了他的意志,可就像曾經的故事一樣。
那時的人類似乎也差那麼最後一劍,便能徹底放逐不可言述者,艾德倫也是如此,如果最後一劍能夠落下,他或許真的能殺死羅傑,切斷最後的「道路」,可艾德倫失敗,給了羅傑苟延殘喘的機會。
不……是給了不可言述者機會。
於是他變成了祂。
羅傑的意識徹底破碎掉了,被藏在黑暗之中的猩紅百眼所接管,祂本身是混沌與無序,所呈現出來的力量,也只是本能的驅使,野獸的本能令祂意識到,自己需要些許的「智能」來接管這一切,因此祂將這些破碎的意識揉捏在了一起,塑造出了如今的祂。
軀殼之下,禁忌的力量滾動着,祂不急於繼續擴散着災難,令所有人都加入這場盛大的升華,而是喘息着,試着拔除體內的傷痛。
無形之劍貫穿着祂的意識,只差最後一把,便能將祂徹底殺死,現在祂需要遠離戰場,讓自己癒合。
況且,這裏看起來確實不錯。
寂靜悠遠,破碎的意識間,傳來喜悅的情緒,看樣子羅傑與艾德倫、以及諸多破碎意識的「人格」來看,他們也很喜歡這樣的情景。
也是,這可是凡人一生都難以瞥見的美景,仿佛這裏便是真正的天堂。
純白的雲海靜靜地翻滾着,攪動着日光,灼日高懸於暗色之中,如此明亮,令人難以直視,只能偏開頭,感受着它的溫度,灼熱毒辣,落在鱗甲上,傳來輕微但又舒適的刺痛。
絕大部分的聲音都消失了,就連風聲也變得稀薄,如此美好,如此……
突然,漫長的寂靜中有細密的噪音響起,祂轉過頭,卻沒有找到噪音的方向,緊接着祂感到了痛楚,日光的刺痛逐漸變得火熱起來,最後演變稱熾烈的劇痛。
祂的身影開始搖晃,向着一側偏去,只見羽翼上也被燒灼出了數不清的破口,大片大片的血肉混合着鮮血落下。
怎麼了?
祂這樣想着,緊接着又一道熾熱的流火自下而上,它破開了黃金的大地,直刺天堂。
六翼震動,祂輕易地躲過了襲來的火流,而後雲層被攪動,有什麼東西在高速移動,祂試着追上那個身影,但只看到一道迅捷的閃光,它劃破雲層,高懸於頭頂。
祂抬起頭,亮出兇惡的爪牙,每一根都猶如利劍,帶着刺痛目光的鋒芒。
可那道閃光與灼日重疊在了一起,瞬息的強光令祂什麼都看不到,緊接着震怒之音響起。
鋼鐵的巨刃貫穿了祂的胸口,隨後厚重的甲冑狠狠地撞在祂的身上,熊熊火光尾隨那個身影,攜着祂撞碎了黃金的大地,直入下方滾滾雷雲之中。
祂試着扒開這襲來的強敵,可對方死死地抓住了祂,鐵羽收攏,宛如下墜的長矛。
兩者就這麼墜落着,逃離天堂,落入滾滾雷雲之間。
燦金色的世界消失了,轉而是灰暗冷徹的風暴,祂揮起利爪,在甲冑上激起耀眼的火花與深深的凹痕,下一刻熾白的焰火自軀殼之下激發,爆炸的焰火將甲冑推開,遠遠地拋掉,而祂也擺脫了束縛,重獲自由。
「可悲的凡人……」
祂望着墜落的執焰者,背部的焰火幾欲燃起,但最後還是無力地熄滅了。
為了支撐它抵達這裏,燃料罐內的燃料早已消耗殆盡,但它還有備用燃料罐,可那是為了安全降落而準備的,一旦動用了這個,無論戰鬥的結果是怎麼樣的,執焰者都將失速撞向大地。
繼續戰鬥,還是逃離?
祂等待着執焰者的回應,目睹着它的墜落與死亡,閃動的臉龐上露出嘲笑的神情,可下一秒巨力拉扯着祂,肢體傳來血肉斷裂的疼痛。
失衡,然後便是墜落。
視線混亂間,祂看到一條穿透雲霧的線。
剛剛的交鋒中,不僅是大劍貫穿了祂的身體,一同貫穿的還有釘入的線纜,執焰者拉扯着祂,回收線纜的同時,兩者之間的距離不斷縮減。
同樣熾白的焰火在執焰者的身上燃起,它抓緊線纜,朝着祂開火,一道又一道火流在急速下墜中釋放,有的與祂擦肩而過,有的則精準地命中了祂的胸口,在大劍殘留的傷口下,燃起新一輪的焰火。
毫無意義,這樣的攻勢毫無意義,僅僅是摧毀祂的軀殼而已。
祂也發出了陣陣雷音般的怒吼,利爪切斷了線纜,擺脫了執焰者的束縛,可這種距離對於執焰者而言已經足夠了。
背部的燃料罐脫落,朝着雲層之下墜去,備用燃料罐啟用,熊熊燃燒,令執焰者墜落的身影遲緩了下來,緊接着便是反撲。
「捨身而戰嗎?」
祂的臉龐最終定格在了「羅傑·科魯茲」之上,亮出如劍的利爪,朝着執焰者飛撲過去。
在祂看來,眼前的執焰者僅僅是同樣的軀殼罷了,洛倫佐正躲在地面上的某處,利用【間隙】遠程控制着這具軀殼,不然它也不會如此乾脆地放棄備用燃料,完全捨棄一切地在高空中與其作戰。
兩者來回地撞擊着,執焰者顯然知曉燃料的消耗,它僅僅在必要時才會啟動推進,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利用着雙翼滑翔,控制着身影,追擊着祂。
大劍轉眼間便佈滿了凹陷的疤痕,在又一次充斥着火花的斬擊間,大劍再也無法維繫本身的堅固,徹底崩碎,可執焰者仍固執地揮起斷劍,猛砸着祂。
再次分離,身旁的雷霆呼嘯着,為這場燦爛的決戰鳴奏着樂章。
又一道雷霆划過,宛如熾白的游蛇在天際間遊蕩,執焰者擲出斷劍,冷酷的金屬旋轉着,緊接着有雷霆與其聯繫在了一起,熾白的游蛇緊隨着鋼鐵,隨着切入祂的血肉,漫天的雷霆呼嘯而至。
雷光糾纏着發出尖銳的啼叫聲,仿佛有上千隻烏鴉在飛舞哀鳴。
鱗甲被灼燒的焦黑,留下了細密的、燒紅的紋理,祂吞吐着血氣與濃煙,朝着執焰者也擲出熊熊烈火,將鋼鐵的甲冑引燃,撕裂重重堅固的金屬。
這是場無人知曉的決戰,大雨磅礴的舊敦靈內,有人抬起頭,試着追逐執焰者的身影,但他們只能看到焰火直入雲霄,隨後便消失不見。
如今只剩下了雲層間的陣陣雷鳴,光芒閃動着,以黑云為畫板,熾白的雷霆為畫筆,在殘酷的冷徹間,勾勒出怪物們的身影。
它們如同古老壁畫裏所描述的那般,相互追逐,揮舞着利爪尖牙,想法設法將對方置於死地。
最終它們撞破了密佈的雷雲,再一次出現在舊敦靈的上空,暴雨落在熾熱的甲冑上,激起陣陣白煙,但很快便因高速移動而引起的狂風卷積、消散。
兩者緊隨着、下墜着,在幾乎要撞在地面上時,才猛地抬升。
又一道線纜抓緊了祂,執焰者緊跟在祂身後,背部燃燒的烈火夾在在羽翼間,宛如燃燒的光翼。
它們掠過街頭,沿途的玻璃紛紛碎裂,捲起的嘯風裹挾着破碎的碎片,然後掀起街頭的積水,匯聚起滔天巨浪。
纏鬥間,祂撞在了高聳的大樓之上,而執焰者緊跟着祂撞了進去,只見樓層間有火光不斷地閃滅,建築微微搖晃,緊接着另一端被破開,執焰者揮起短匕深深地切進祂的身體裏,帶着祂撞出了建築。
可同樣,祂的利爪也輕易地貫入了執焰者的甲冑下,稍微用力便使其歪扭,破碎的金屬如同被扭斷的人體,顏色不明的液體從動力管里溢出,如同執焰者的血液般,灑了滿身。
執焰者試着反擊,但潛藏在戰鬥之外,一直沒有動用的秘劍在此刻刺出。
秘劍泛着流動的銀白,只見鋒利的尾刃猛地甩起,削掉了執焰者大半的鐵羽,緊接着從側面刺入腰腹,又從另一端刺出。
原罪甲冑掙扎了幾下,休止了下來,備用燃料似乎也耗盡了,火光明滅了幾下,最後徹底熄滅。
執焰者在空中失去了動力,被祂抓住了,隨着緊握,利爪深深地陷進甲冑之中,幾乎要將執焰者扭碎。
揮舞着六翼,祂拖着執焰者高高飛起,然後鬆開,拋下。
執焰者還試着做出反抗,但面對這能夠不斷畸變延伸的存在,原罪甲冑能做到的,終究不如祂。
下墜,它砸在了敦靈塔上,然後一路滑行,從敦靈塔的邊緣落下,緊接着被飛撲過來的祂貫穿,釘死的同時,沿着塔身一路向下,撞碎了不知道多少的鋼鐵與磚石,在焰火與積水中,倒在了街邊的廢墟里。
怪物們的廝殺隨着一方的倒下,似乎真的結束了。
隨着盪起的塵埃被大雨洗淨,執焰者如同巨人的屍體般,倒在廢墟里,不久後祂緩緩落下,降臨在屍體旁。
祂贏了,但贏的並不輕鬆。
猙獰可怖的身體上,也遍佈着各式各樣的傷痕,六翼之中,數隻羽翼都已經折斷,有的還被削掉,只剩下了血肉蠕動的斷面。
軀幹之上的骨骼也是如此,祂的胸口凹陷,還有着大劍留下的傷口,裏面還燃燒着點點的火光,難以熄滅。
可最為致命的仍是腦海深處的劇痛,那來自逆模因的蠶食,與執焰者的纏鬥,令祂根本沒有時間恢復精神上的傷勢,肉體雖然強大,可祂的意識隨時都處於破碎的狀態。
尾刃甩起,切開了執焰者的胸口,正如祂想的那樣,軀殼之下是一片空白,洛倫佐是在利用【間隙】,操控執焰者來與自己作戰。
凡人終究是沒有勇氣面對祂。
祂嘲笑着,可視線突然被一抹猩紅吸引了目光,尾刃緩緩抬起,鋒利的邊緣上殘留着猩紅的血跡,祂不清楚這是自己的,還是說……
向前多走了幾步,站在鋼鐵的屍骸之上,祂看向切開的內部,裏面遍佈着凸起破損的金屬,骨架也在高強度的作戰下歪扭,以及溢滿內部的鮮血。
這……這或許是原罪甲冑的鮮血,畢竟這具甲冑是妖魔血肉與鋼鐵的混合,祂這麼想的,但很快幾乎撕裂意識的劇痛,將祂所有的設想全部擊碎。
迅捷的釘劍先是砍斷了祂僅有的羽翼,令祂失去了高速移動的能力,緊接着便從祂的背後刺出,貫穿了心臟,在從胸口突出。
「洛倫佐……霍爾莫斯!」
面容閃回着,祂高聲怒吼,用利爪掀開了洛倫佐,將他丟到了廢墟的另一端。
巨量的鮮血沿着傷口溢出,血肉蠕動着,試着治癒軀殼,可釘劍上攜帶着劇毒,毒殺着所有再生的力量,並且突破血肉的束縛,毒殺着祂的意識。
「這真是一場豪賭,對吧?」
洛倫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一手拄着釘劍,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
那貫穿執焰者的秘劍,也劃傷了藏在其中的洛倫佐,只要再偏一點,它就能連帶着自己的脊柱,一同貫穿。
兩個怪物都傷痕累累的,大雨清洗着它們身上的血跡,電閃雷鳴。
握持釘劍的手臂微微顫抖,失血慘白的手臂上,緩緩裂開數不清的紋路,鮮血從破碎的表皮下溢出,但很快,就像流盡了血一樣,只剩下了猩紅一片。
「其實我也不覺得我能贏,這種事還是太靠運氣了,更何況,我的運氣向來不怎麼好。」
洛倫佐踉蹌着,朝着祂走來,祂嘗試着掙扎,但這最後一劍就像將之前的傷勢全部引爆了般,一道又一道本該癒合的傷口裂開,過量的鮮血溢出,將腳下的積水都染成了赤紅色。
祂發出了陣陣低吼,肉體的痛苦外,意識也在瀕臨碎裂,那斬進意識的傷痕開始躁動,幾乎將祂撕裂。
「可就像自我催眠一樣,他們都覺得我能贏,所以我也要贏給他們看。」
數不清的面容在洛倫佐的腦海內閃動着,也在祂的臉龐上閃回着,緊接着閃回的臉龐破碎了,受到重創的祂再也無法維繫這樣的偽裝,暴露出了混沌無序的真面。
慘白的臉龐上,百眼不斷睜開又閉合,祂搖晃地向着洛倫佐伸出利爪,試着將其斬殺,而洛倫佐也加快了步伐,最後快步跑了起來。
他大聲怒吼着,仿佛要將所有的怨恨與怒火傾瀉而出。
高舉着釘劍,動作沒有絲毫的掩飾,此刻的他也沒有什麼餘力去掩飾了,只是單純地舉劍、揮砍。
猩紅的百眼齊開,其中倒映着洛倫佐揮劍的身影,與此同時細長的尾巴甩起秘劍,照着洛倫佐的頭顱斬下。
「血仇!」
兩把劍刃相擦而過,軌跡沒有重疊,它們都想斬殺了對方,這種殺戮之欲是如此兇惡,它們根本不想做任何格擋與躲避,將一切交給手中的劍刃。
「血債!」
釘劍攜帶着海量的枯敗之力,只要命中便能將祂徹底斬殺,而秘劍也發出陣陣嘯聲,幾乎要觸及洛倫佐的脖頸,但下一秒秘劍凝滯在了半空中,再也無法斬下,虛幻間能看到有另一雙手抓住了秘劍,她藏在極深的黑暗,直到這一刻才顯露出來。
恍惚間,洛倫佐似乎看到華生在對自己微笑,而他吞吐着濁氣,用盡全力,將手中的釘劍送出。
「血償!」
釘劍斬落頭顱、貫穿心臟,洛倫佐替艾德倫補全了這最後一劍。
就像完成最終的處刑般,刻進靈魂的疤痕被引爆,祂的身影僵持在了原地,緊接着有無盡的鮮血從數不清的傷口之中噴射而出。
猩紅的血液從軀殼之中逃離,一同逃離的還有萬千的天使,它們揮舞着雙翼,掙扎地從黑暗的牢籠中脫出,重歸自由。
洛倫佐鬆開了碎裂的釘劍,持劍的手臂無力地垂下,他仰起頭,注視着天使們的離去,緊接着雷雲密佈的天空塌陷了一塊,有金燦的光芒落下,仿佛是通往天國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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