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烈火在七丘之所內燃燒着,飽受艱辛與苦難下,曾經的繁華不再,只剩下了凋零衰敗的灰白。
世界靜謐着,隱隱雷聲靠近,將這片寧靜打破,抬起頭,漆黑之物突兀地出現在這片暗紅的夜空之中,陣陣洪亮刺耳的汽笛聲響起,昭示着它前進的步伐。
「已抵達聖納洛大教堂上方!」
熱里的聲音在頻道里響起,他微微低頭,透過腳下的觀察窗,依稀能辨認出聖納洛大教堂的模樣。
他沒見過這座神聖的教堂,但能從四周建築的佈局來判斷這些,它處於七丘之所內的最高處,建築無比的巨大,哪怕是被烈火焚燒,它所留下的軀殼也算得上是龐然大物。
視線有些模糊,他不清楚這是侵蝕的影響,還是別的什麼,僅僅是注視着那座建築,他便能感受到從內心深處滋生的恐懼與黑暗,努力地移開視線,熱里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強迫自己不再去看下方。
「執焰者已出艙!」
多特注意到了指示燈的變化,報告着。
「好,開始爬升,準備投放!」
聽到兩人的回覆,左棠發出了命令。
得到指揮官的命令,多特與熱里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能從對方的目光中,察覺到那股興奮與不安,但很快兩人的臉上便湧現了一股壞笑。
左棠注意到了這些,實際上對於這兩個被突然抓過來的倒霉鬼,他多少也心懷歉意,但看到此刻他們的表情,左棠只覺得不解。
「兩位,你們不害怕嗎?」
問詢的同時,左棠抓緊了一旁的扶手,航向黎明號開始了爬升,船體的傾角開始變大,整個世界都斜了過來。
「在地獄裏前進,確實足以令人感到恐懼,但這個前提是,我們在下頭,」熱里回答着,順便抬起手,指了指地面,「那裏才是真的地獄,我們現在只是在地獄上頭郊遊而已。」
「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可是坐在航向黎明號里啊!」多特和熱里一唱一和的,「這可是航向黎明號啊!沒有人能拒絕航向黎明號好吧!」
「更不要說,我們現在正開着航向黎明號,要把地獄炸個稀爛啊!」
兩人歡呼雀躍,搞的左棠更加迷茫了起來,他不知道是該敬佩兩人的心大,還是感嘆淨除機關的心理素質教育之優秀。
總之在幾人談話的短暫時間裏,航向黎明號抵達了聖納洛大教堂的上空,並且不斷地升高,試着脫離侵蝕的影響,直達天穹的最高處。
爬升的過程中,他們還能看到從舷窗外掠過的身影,那是一道燃燒的流光,它尾隨着航向黎明號、
那是高速行進的執焰者,它已經脫離了艙室,等待着降落。
因為與羅傑的作戰,執焰者受創嚴重,故此永動之泵直接選取了另一種修複方案,以令它快速恢復,從而投入戰場。
這一次執焰者完全變成了一具供人驅使的軀殼,由華生操控,失去庇護的洛倫佐便只能趴服在執焰者的裝甲上,以免自己被高速甩下。
想到這裏,不禁感嘆獵魔人的強大,換做普通人,恐怕早已在瞬息的加速度下失去意識了,而獵魔人不僅沒有絲毫的不適,還能順便在高空觀察着戰場。
洛倫佐抓緊了把手,當初在世界盡頭時,他也這樣乘着黑天使前進過,所以也算熟悉。
「雖然有過心理準備,但真的看到時,還是覺得離譜啊!」
他高聲吼道,試圖蓋過狂風。
【升華之井的影響已經擴張了出來,聖納洛大教堂是活着的。】
華生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她也無限趨近於升華盡頭,在力量的應用上,要比洛倫佐熟練精準太多。
「活着的?」
洛倫佐不解。
執焰者猛地張開雙翼,將身體的面積擴張到最大,在燃料的推力下,在聖納洛大教堂的上方盤旋着,減緩下落的速度。
【升華之井下,有着一頭龐然大物,它或許無法衝破聖銀的牢籠,但它可以通過升華之井,將血肉延伸至井外,我想聖納洛大教堂已經被它腐化了,雖然看起來像是普通的建築,但磚塊之間,都是有血管連接的。】
在華生的視野里,眼下的建築完全是另一幅模樣,她能模糊地看到黑暗裏升起的光點,正如黯淡星空之中的星群,它們密密麻麻,構成一幅瑰麗的畫卷。
這是美好的一幕,但正如鮮艷的詭蛇,它們往往攜帶着劇毒。
「那這頭『妖魔』可真大啊。」
洛倫佐感嘆着,一瞬間還有些迷茫,想砍死這麼大的一頭妖魔,他也不清楚得揮多少次劍。
突然有另一股狂風湧起,干擾到了執焰者的盤旋,洛倫佐抬起頭,看到了如同巨鯨般在雲海間翻騰的航向黎明號,它開始了爬升,遮天蔽日,佔據了洛倫佐視線的全部。
響徹的汽笛聲再次響起,在這燃燒的夜晚裏,不斷地發出警告,下一刻燈光掃視過來,如同睜開的百眼,刺的洛倫佐連忙避開了視線。
「這點不用擔心,洛倫佐,我們會為你打開通道。」
左棠的聲音在頻道里響起,隱隱還能聽到其他人的聲音,熱里歡聲着。
「已達預計高度!」
隨着聲音響起的是機械的轉動,一道道燈光注視向了聖納洛大教堂,強光遮蔽了航向黎明號的模樣,洛倫佐只能看到幾個模糊的剪影。
「艙門打開!開始投放!」
左棠喊道,與此同時航向黎明號開始了投彈,一個又一個沉重的彈頭墜落向下方的聖納洛大教堂,執焰者高速推進着,規避着彈道,以免被波及其中。
短暫的墜落後,彈頭們猛砸在了建築之上,砸碎了磚石,摧垮了高塔,但這時建築也復生了,大塊大塊的血肉暴露了出來,它們粘連着磚石,宛如披掛的石甲。
洛倫佐目光凝重,這可要比華生對自己描述的嚴重太多了,整個建築都是活着的,一頭無比巨大的妖魔。
彈頭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大部分在接觸的瞬間便引發了爆炸,但爆炸的強度並不高,很快便被隆起的血肉包裹、擠壓,熊熊火光燃起,但對於不死的血肉而言,這根本沒有什麼影響。
「你們精心策劃後,就這樣?」
洛倫佐忍不住抱怨着,他好像有點過於期待淨除機關了。
「這只是個開頭,至少從梅林交付我的步驟上來講,只是個開頭。」
頻道里傳來左棠的回應。
【你看,洛倫佐!】
這時腦海里也響起了華生的聲音,洛倫佐定神看向下方,只見彈頭的爆炸似乎是故意設計成這樣的,它沒有引起廣泛的衝擊,但卻迸發出了一股股黑色粘稠的液體。
是漆銻,漆黑的漆銻隨着彈頭的破裂,佈滿了建築的表面,並且隨着大量的投彈,這就像有場漆銻構成的暴雨席捲了這裏。
洛倫佐想到了什麼,連忙喊道。
「華生!升空!」
執焰者的尾部爆發出一重重火光,隨着燃料罐內的燃料耗盡,它們脫離了執焰者的背部,墜向大地,與此同時執焰者也再度爬升起來,幾乎要觸及雲海。
天亮了。
洛倫佐抬起頭,灰藍的眼瞳里倒映着雲海里翻騰的輝光,這就像午後的烈陽,一縷縷光矛透過厚重的積雲落下。
執焰者飛速上升,而它們急速向下,兩者擦肩而過,短暫的失神後,只剩下了空氣里翻滾的灼熱。
「全彈發射!」
頻道里響起這樣模糊的聲響,幾秒後炮擊的轟鳴姍姍來遲。
航向黎明號的全部炮口調整方向,朝着下方的建築敞開,吞吐着烈焰,在高空之中,宛如傾瀉暴雨的雷雲。
暴雨傾瀉,但與人們熟悉的冷雨不同,它是由鐵與火鑄就的,半融化的熔鑄之矛在空中裂解,化作漫天的火雨。
這讓洛倫佐想起了《福音書》中所描述的,仿佛有天神正在雲霧之後震怒着,朝着這片被罪惡籠罩的土地,降下淨化的烈焰。
執焰者快速移動着,得益於提前的爬升,令執焰者處於安全的高度之中,而在它的下方,裂解的熔鑄之矛編織出了一張龐大的幕布,完全地覆蓋在地表之上,如同密集的箭雨,釘入血肉與泥土之中。
暗紅色的金屬碎片佈滿了下方的黑暗,短暫的延遲之後,滔天的輝光拔起而起,盤旋升騰的熱浪甚至吹襲到了高空的執焰者,令它的身形迅速晃動着,而後接連的爆炸聲傳來,山崩地裂般。
預先投放的漆銻被引燃,在熔鑄之矛的洗禮下,它將聖納洛大教堂拖入極致的火海之中,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悲鳴,它或許是不死的,但它一樣會受傷,會感到痛楚。
洛倫佐的目光有些麻木,他看得到,龐然大物在火海里費力地翻騰着,它就像紮根於此處的血肉蓮花,猩紅的觸肢抬起又落下,它想要追擊航向黎明號,可它的位置太高了,觸肢難以企及,而且密集的火雨仍在不斷地墜落着。
血肉復生、崩潰,以此往復循環,消耗着它的力量,悽厲慘絕的叫聲不斷,撞擊在耳膜上,弄的胸口一陣氣血翻湧。
這是來自工業的怒火,它遠比精湛的劍技鋒利,也遠比老練的弓手精準。
「開闢前路!洛倫佐·霍爾莫斯!」
頻道里響起歡呼聲,緊接着有劃破空氣的銳鳴響起,宛如金屬刮擦着玻璃,留下細小的、深邃的凹痕。
洛倫佐看到了,那是銀白的長矛,螺旋挺進的長矛。
這是用來破甲的螺旋矛,如今卻被集中發射,瞄準一點,它們輕易地貫穿了被火海折磨的血肉,就像崩塌的巨石,將隆起的血肉壓垮,在猙獰臃腫的軀體上,剖開一道巨大的血洞。
「一路順風!」
頻道里傳來左棠的祝福聲,而後嘈雜的電流聲取代了一切。
航向黎明號消失在了重重雲海之間,它已經完成了最後的工作,爬升至了安全高度,似乎是餞別禮,另一個巨大的螺旋長矛被遺棄了下來,它帶着滾滾的尾焰洞穿了雲海,向着下方的血洞砸去。
「跟上它!」
在洛倫佐的示意下,執焰者收攏起雙翼,就像道銳利的雷霆劃落,它靠近了墜下的螺旋長矛,與其說是長矛,倒不如說是一個鑽地機。
螺旋鑽頭急速旋轉着,長矛的中段則是一個蒸汽引擎在轟鳴作響,末端則是四根巨大的燃料罐,在尾焰的光芒間,為螺旋鑽頭提供動力。
洛倫佐大概理解梅林的意思了,這就是所謂的閃電作戰了,根本不需要和地面部隊接觸,轟鳴的炮火會為洛倫佐掃清所有的敵人,而這個墜落的鑽頭則將帶着他撞碎所有的阻礙,直達地下深處的靜滯聖殿。
簡單粗暴,目標斬首。
洛倫佐喜歡這個計劃,也喜歡這個洞穿了雲海、突破天際的鑽頭。
執焰者射出鈎索,抓住了墜落的螺旋鑽機,兩個身影緊隨着,墜落在火海里翻滾的血肉間。
就像逐層坍塌的建築般,爆炸與轟鳴間,洛倫佐能在一片混沌里,感受到一節節坍塌的節奏感。
想一想,如此輝煌的建築就這麼埋葬在了自己手中,洛倫佐一時間居然還感覺有些對不起福音教會了,畢竟自己也是曾經的一員,可又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洛倫佐又忍不住地說着爛話。
「你說,那些神棍會把我封作聖人嗎?」
華生懶得回應這個糟糕的爛話,在火力的傾瀉下,防禦被一層層地壓垮,大量的血漿溢出,仿佛決堤的血河。
終於,螺旋鑽機受到了些許的阻礙,它觸及了堅實的地面,下落的速度慢了下來,四周是建築的斷面,能看到染血的走廊與大廳,還有遍地的屍體,停頓間,洛倫佐注意到了另一個站在血海里的身影。
命運使然般,兩個走向不同歧路的人,終究還是在終點相會了。
洛倫佐愣神了幾秒,握緊了劍柄,但很快又放鬆了下來,鬆開了它。
「我說……你是準備一層層地殺下去,還是來一起搭個便車?」
洛倫佐站在轟隆作響的引擎旁,對着勞倫斯發起邀約。
勞倫斯沒有回應,他戴着鐵面,洛倫佐看不清他的樣子,但在幾秒後,沙啞蒼涼的笑聲響起。
他揮起釘劍、跳劈,一劍砸碎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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