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有些奇妙的一天。
洛倫佐依舊坐在他的主位上,看着室內這群忙忙碌碌、莫名其妙的傢伙們。
「我的天,這裏長蘑菇了!」
「為什麼這裏有把槍?」
「這還有把釘劍……已經生鏽了。」
「靠,洛倫佐你有收拾過屋子嗎?」
亂七八糟的聲音響來響去,剛開始洛倫佐還能保持一種不要臉的沉默態度,但隨着這幾個傢伙對於房間的考古挖掘,哪怕洛倫佐的老臉也有些紅了起來。
「這裏簡直就跟案發現場一樣,你要是說這些亂衣服堆下藏着個死人我都不意外。」
紅隼捏着鼻子,終於把這一團亂衣服收拾了出來,在他的身旁伊芙還在幫他挑挑揀揀,從其中找出了一堆又一堆的雜物,洛倫佐放眼看去,居然在其中發現了一些他遺失好久的東西。
當然現在他有些不好意思說出來。
更糟糕的是,洛倫佐開始擔心他們會不會挖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說洛倫佐覺得自己算是正人君子,但以自己的酗酒程度來看,難免會在興致之時做些莫名其妙的事,畢竟哪怕不飲酒洛倫佐就已經夠神經病的了。
不負所望,沒一會紅隼的慘叫聲便響起。
「你是在廚房尿了嗎!」
紅隼覺得自己就像在發掘一個妖魔的巢穴……在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個事務所還真和妖魔巢穴沒差多少。
不清楚廚房具體是個什麼情況,洛倫佐主動屏蔽了紅隼的鬼哭狼嚎。
這是場奇怪的聚會,在短暫的扯淡後就變成了事務所的大清掃活動,藍翡翠依舊沉默,但她很容易地便融入了氣氛之中,拿着抹布擦拭着灰塵,赫爾克里則在吐夠了之後,一臉萎靡地靠在一邊,因為礙事還被伊芙踢了一腳,一副慘兮兮的樣子。
他正有氣無力地罵着什麼,大概是區別對待之類的,同樣是礙事的傢伙,波洛隨意地亂跑反倒沒惹人生氣,反而被抱起來揉揉頭。
「這是什麼頭飾嗎?」
塞琉沒有加入大掃除,按照她的說法,她來這裏可是有正經事要談的,但在談之前她注意到了聖銀的冠冕,也不等洛倫佐說什麼,直接拿了起來,戴在了頭上。
什麼都沒有發生,在不遇到妖魔與洛倫佐尚不清楚的【間隙】入侵前,聖銀這種金屬就和普通的銀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洛倫佐看着戴上冠冕的塞琉,雖然這東西做工粗糙,可這麼一瞧,塞琉還真有了幾分貴族的模樣。
「看起來蠻不錯,你自己做的嗎?」
伊芙也注意到了這些,塞琉默契地把冠冕遞給了她。
簡單地把玩了一下,看似精緻實際上做工蠻粗糙的,就像有人圍着火爐一邊敲一邊擰出來的,成型的時候其上可能還在熊熊燃燒。
「如何?」
伊芙也把冠冕戴在了頭上,對洛倫佐問道。
「暴君。」
洛倫佐的回答乾脆明了,可能是兩人性格的差異,塞琉給人的感覺就很靜謐,伊芙則好像下一秒就會拔劍大喝一聲「出擊」,然後十萬刀斧手出來把洛倫佐剁個稀碎。
伊芙的回應是一聲哼,然后冠冕砸在了洛倫佐的頭上,好在他手快,一把撈住了,沒摔在地上。
鋥亮的表面上倒映着洛倫佐被曲面扭曲的臉龐,聖銀這種物質實屬神秘,曾經洛倫佐以為它是對妖魔產生反應,可在經歷了這些、知曉了更多的秘密後,洛倫佐開始覺得聖銀或許起效的是侵蝕,對妖魔的壓制只不過是副產物一樣。
真正的敵人是那詭異的侵蝕,所有的妖魔都只是可憐的亡者。
手指輕輕地摩擦着表面,在其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清晰的指紋。
聖銀還有一個蠻有趣的點,那便是在遭到過量的侵蝕後,它不僅無法繼續將其壓制,反而自身也會出現崩毀,就像洛倫佐之前體內的縛銀之栓,隨着秘血的升騰侵蝕的加劇,它們開始融毀,從而摧毀血肉之軀。
「你的手怎麼了?」
平靜的聲音打斷了洛倫佐思路,只見塞琉不知何時靠了過來,她一臉疑惑地抓住了洛倫佐的手,將其掰開。
手心是一道圓形的傷疤,這是和勞倫斯作戰時,洛倫佐將聖銀從自己體內抽離時留下的傷疤,大概是聖銀的壓制性,這裏的傷口沒能完好地癒合,留下了這樣猙獰的傷疤,就好像有長釘貫穿了洛倫佐的掌心。
「沒什麼。」
洛倫佐有對塞琉講過高盧納洛之行的故事,但具體的細節沒有說太多。
「看起來很疼的樣子。」
塞琉白皙的手指輕輕地撫摸過這滿是疤痕的手掌,目光憐憫。
「至少癒合了。」
洛倫佐高興地說道。
當時他完全被勞倫斯激起了怒火,根本沒想過其他的後果,在返回的航程上他的手心還在源源不斷地流血。
預想中獵魔人的自愈能力根本沒有起效,但沒過多久,似乎是消耗掉了所有聖銀的殘留物質,猙獰的傷口勉強地癒合了,但還是留下了這樣的傷疤。
「這倒有幾分聖痕的意思啊,」伊芙也湊了過來,打趣道,「所以你是什麼聖人嗎?洛倫佐。」
「誰知道呢?如果獵魔教團還在,我說不定真能評個什麼。」
洛倫佐看着自己的手心,懶洋洋地回應道。
在福音教會的教義中,手心這樣的傷疤被譽為聖痕亦或是聖傷,它是聖人受難的體現,帶着神聖的尊貴色彩,洛倫佐記得教會內曾經就有過這樣的一段時期,一群神經病用長釘貫穿自己的手掌,虛妄地祈求神的慈愛。
「你?聖人?這還是算了吧。」
塞琉搖搖頭,在她眼裏洛倫佐實在是和聖人沒什麼太大的關係,這兩個東西放在一起,她唯一能想到的是洛倫佐終於被釘在了教會的恥辱柱上。
「別瞧不起人啊!」
洛倫佐大聲地嚷嚷着,不過有些底氣不足,喊了沒一會就歇了下來。
「所以那個斯圖亞特和維京諸國是怎麼回事?」
聊完了這些有的沒的,洛倫佐談起了正事。
「大概就是護衛隊吧,維京諸國遙遠不說,雖然冰海之王結束了內戰,但還是有很多不服從法律的海盜縱橫在大海上,你們可能還沒等抵達維京諸國就被人劫掠了。」
伊芙坐沙發的扶手上,和塞琉靠在了一起,兩人顯得很親密,一副認識很久的樣子。
實際上她們確實認識了很久,那是在之前妖魔的襲擊中結下的友誼,並且兩人都代表着一方家族,兩人之間的交流要比洛倫佐想像的還要密切,只是因為各種事情,很少同時出現而已。
伊芙一邊對洛倫佐解釋着緣由,一邊揉了揉塞琉的臉,女孩很平靜,哪怕伊芙捏出了一個又一個可笑的鬼臉,她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就像一具精緻的洋娃娃。
「差不多就是這樣,我們需要一支武裝護衛,加上淨除機關似乎與維京諸國也有着什麼交易,我們就這麼順其自然地湊到了一起。」
隨着伊芙的揉捏,塞琉的平淡的聲音也有了些許的起伏。
「這樣嗎?」
洛倫佐想着,視線看向了一旁,落在了赫爾克里身上,這股注視弄得他一陣發毛。
「別看我,我死都不會再出海了。」
赫爾克里沉聲喝到,態度十分堅決,他被洛倫佐坑的太慘了,現在他身上針孔還沒有癒合,仍有着些許的紅點。
「不,只是很好奇你居然會被放出來,我以為他們會把你的大腦切片。」洛倫佐仍覺得奇怪。
「沒辦法,他是你的朋友,而且他又沒帶來什麼明確的危害,我們沒有理由殺死他,至於被放出來……」藍翡翠說着聲音低了下來,似乎不太好解釋這些。
「我簽了一個合同。」
赫爾克里突然說道,他神情有那麼一絲的哀傷。
「什麼合同?」洛倫佐有些好奇。
「一份死亡合同,簽下它代表着,如果我不幸死掉了,我的屍體將交由黑山醫院,為人類的知識做出貢獻……簡而言之,如果我死了,他們就會對我切片了。」
赫爾克里露出了便秘般的表情,看起來他是簽了這個東西才被放了出來,聽起來有些扯淡,但倒也確實符合黑山醫院的作風。
「只希望你別突然『意外』死亡了。」
好像是為了嚇赫爾克里,洛倫佐還特意加重了「意外」這兩個字。
赫爾克里倒沒有覺得什麼,而是一臉壞笑地看着洛倫佐。
「你也別想好過,我估計你遲早也得簽一個這樣的合同,你對於那些傢伙的誘惑力,只多不少。」
說出來可能不信,在這些醫生的眼裏,洛倫佐就像個珍寶一樣,如果他願意配合所有的實驗,他們都不介意喊洛倫佐一聲祖宗。
「那費點勁了,如果我要死了,能殺死我的傢伙想必也是如怪物般強大,而且能置我於死地的戰鬥,怎麼想也不太可能留下全屍。」
洛倫佐一副困惑的樣子,這次他倒沒開玩笑,結合之前的高強度作戰來看,像洛倫佐這種傢伙留全屍的可能性很低,在火里燒成灰燼,反而是最有可能的一個結局。
吵鬧聲不斷,不過這些傢伙倒真起了幾分作用,洛倫佐眼看着自己的事務所一點點變得整潔了起來,進度緩慢,但它確實在變好。
然後在清理完客廳和廚房這一片後,幾人實在沒有什麼力氣可言,紛紛倒在了洛倫佐周邊的沙發和毛毯上。
收拾房間並不累,累的是保持高強度的精神,你永遠不知道這件衣服下頭可能是什麼,或許是一隻健康活潑的大黑耗子,也可能是一個準備已久的毒氣炸彈。
於是在這污穢之地內,大傢伙終於勉強處理出了一個還算乾淨的地方休息。
沒過一會門鈴又響起,外賣員送來了幾盒披薩,不知道是誰一早點下的,倒來的算是及時。
「話說,你們還是沒有說為什麼突然一起來啊?不上班的嗎?」
洛倫佐靠在沙發上,一邊吃披薩一邊問道,他的聲音模糊不清,從神情來看他還挺享受這些的。
最初的不適感過後,洛倫佐便有種當大爺的感覺,一群僕人在辛勤地為自己工作,還不收錢……洛倫佐也不是沒考慮過找保潔服務的,但一想到自己事務所內潛藏的各種秘密與詭異,他最後想想還是算了。
那些在大街上行走的人恐怕也想不到這些,他們距離黑暗的世界如此之近,只要推開門便能略窺一二。
「今天休息。」
紅隼說,他的聲音在沙發後響起,也不清楚他正一個什麼姿勢躺着。
「你們都休息?我記得不是有什麼值班的嗎?」
洛倫佐覺得不對勁,這麼多人一起休息可太怪了。
「亞瑟給的批假,至於為什麼我們也不清楚,反正就給假了。」伊芙回答。
「所以我們決定為了這個難得的閒暇慶祝一下,但你也知道淨除機關的特殊性,我們又沒辦法一起在什麼酒店裏亂嗨。」她說着又撓了撓頭。
「我和藍翡翠住在宿舍,會吵到其他休息的室友,而且地方也不夠大。」紅隼代表自己和藍翡翠說道。
「斯圖亞特家內現在全是一群商人在唇槍舌戰,分配着關於維京諸國的利益,我這次出來一部分原因還是為了求個安靜。」塞琉也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菲尼克斯家也不是不行……但去上司的家裏,大家好像又有些難以接受。」
伊芙無奈地攤了攤手,把這些人帶回自己家裏,她也分不清這是休假還是加班了。
「你們在說什麼?」
在這時赫爾克里探出了頭,疑惑道,這個經歷坎坷的傢伙已經快幾個月沒回過家了,說不定他的手下們都以為老大死了,另尋出路了。
「所以我們最後只能想到你這了,空間大、還沒有什麼條條框框,除了臭一點,倒也可以用來慶祝一下,順便也當做給你送行飯嘍!」
兩隻手從塞琉的臉上移開,她試着捏洛倫佐,卻撲了個空,洛倫佐警惕地站了起來,用毯子捂着自己的身體,活脫脫一副被入室搶劫的樣子。
「所以這是你的內褲嗎?洛倫佐。」
紅隼隨手撿起丟在地上的釘劍,用其把一個黑色的褲頭從沙發底下叉了起來。
洛倫佐的表情幾近扭曲,最後舒緩了下來,充滿悲憤地喊了一聲。
「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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