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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的觀市沒有現在的清平,而是更黑暗,更混亂。筆神閣 bishenge.com
邵勵城就是那個時期,入了偏道,從此再也無法回頭,他也從未想過回頭,因為總想着做過的事,就是做了,得認,也得擔着,孤身一人,爛命一條,哪天若是沒了,也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沒什麼好遺憾怨嘆。
就是憑着一副鐵膽,他闖出了名堂,遇過的惡戰多不勝數,雙手總歸是洗不淨的,時間長了,再見着血流成河的場面,就跟呼吸空氣一樣自然,早就不知道什麼是驚恐,什麼心膽懼裂。
他便以為人的習慣一旦養成,就不會再變了。
但如今他懷裏抱着一個身子骨軟脆脆的丫頭,看着那丫頭一襲紗裙被血染紅,只覺觸目驚心,胸口劇痛難當。
他的手掌顫得根本不敢再多用一丁點力氣去摟穩葉思清,只能幹啞着聲嗓,無措得像是一個犯了大錯的孩子,喊着,「丫頭、丫頭,醒醒……你身上怎麼出這麼多血?丫頭,你睜眼看看我,你跟我說話……丫頭你睜眼!!」
也不知道是他用盡了全力的嘶吼太能刺激人的耳膜了,還是他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喊得太悽厲太無助,昏迷了好一會兒的葉思清竟是生生被他喊醒了,眼睫抖了抖,勉強掀開了一些。
邵勵城察覺到她的動靜,填滿灰土的眼底立即掙出了一絲亮光,他的氣息緊繃着,不敢放鬆,凝住了她,一動也不動。
葉思清渾身是血,他才抱住她沒一會兒,身上的風衣就沾滿了她的鮮血,他最清楚流了這麼些血,究竟會有多痛,所以他不敢多碰她一下,不敢將人完全抱緊,也不敢大聲說話。
剛才快要吼破嗓子的男人,此刻謹慎又小心地盯着他捧在臂彎里,宛若捧着易碎的珍寶一般的丫頭,就等着丫頭跟他說句話,給他報平安,讓他吊了大半天的那顆心能夠安穩地放下來。
但實際上葉思清全身無力,腹部痛如刀割,手腳發涼僵麻,勉強掀個眼皮,已經十分困難,她甚至無法看清眼前的人影,只是隱約感覺到這份懷抱,這個人給自己的溫度,灼熱滾燙,很是熟悉。
只有邵勵城的體溫會這麼熱,一年四季都這麼熱,常常能把她烘得心慌意亂。
葉思清忽然覺得心安了,可以放鬆了,意識又立刻彌散開,她其實很想和他說話,但她發不出聲音,她也很想握住他的手,很緊很緊地握住,然後拉着他,讓他用力地抱緊她,因為她現在很冷,真的很需要被他烘熱一點兒……
她想把臉深深地埋進他肌肉結實的胸膛里,想要全心依賴着他,想跟他撒嬌,軟着聲和他說話。
邵勵城,大混蛋,我好疼啊,你抱緊我,好麼,勵城……
葉思清心底迴繞着說不出口的那些話,再一次失去了意識,合上了雙眼。
邵勵城霎時愣住了,眼睜睜地看着失而復得的寶貝,又一次失去了生命氣息。
他懷裏的丫頭身體冰冷,血……血還在流,仿佛流不盡,不管他怎麼捂,都止不住,呼吸……也沒了,停了。
這一切宣告着死亡的體徵,令他再度跌回了絕望的谷底,短短几秒,他都沒來得及在她那雙翡翠色的眸子裏看清他自己的身影……
邵勵城眼中的微光瞬間黯淡,整個人似被黑白無常抽走了魂,身軀僵硬地弓屈着,雙膝麻木地磕在地里,成了一尊沒有生氣的泥像。
倉促的腳步聲和紊亂的喘氣聲由遠及近,落到邵勵城的身側。
沈流等三人在聽見邵勵城那一聲驚天怒吼之後已是奮力往這頭狂奔了。
他們都是手腳功夫不差的人,趕得上氣不接下氣,真正是豁命在跑,全是因為老大那一聲嘶吼,慘烈得好像受了極刑,他們聽得心驚肉跳,而現在趕到了,瞧見老大這副三魂丟七魄的模樣,更是被駭得連歇氣都顧不上了。
「我kaokaokao!!怎麼這麼多血?!!!」顧宇文嘴最快,這會兒看見邵老大懷裏成了血人模樣的小丫頭,驚悚地喊出了聲,「誰把我家小仙女傷成這樣的?!送醫院啊!得立刻送醫院!出這麼多血,很容易死翹——唔、唔!」
旁邊反應過來的沈流急忙掩住了顧宇文的嘴,把人往後拖開了一些。
李正亭立刻上前,先給葉思清做了號脈等最簡單基礎的檢查,見着葉思清的狀況時,他早已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態。
大致查過葉思清受傷的情況之後,他的目光顯得有些凝重,便將醫藥箱擱到地上,拿出了醫療工具,卻不見邵勵城有退避的舉動,這架勢反倒更像是要把認護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李正亭只好連喊了幾聲「老大」,催促道,「老大您先把葉小姐放下來,這個情況是真棘手,我得現在當場給她急救試試,沒時間等去醫院了,您在這裏不方便,您先去旁邊——」
「我不走。」邵勵城沉聲打斷了李正亭的話,固執地盯着他懷裏的葉思清,聲音放輕也放低了些,更像是在和葉思清說話,「我哪兒也不去,丫頭,我就在你身邊待着,我不會再離開你……要不是我放你一個人,人就不會沒了……人沒了,丫頭、沒了……」
「丫頭,我來晚了,對不起,我混蛋……」
「丫頭,我認錯……我跟你認錯……我的命,換你的,成不成?」
「丫頭……」
李正亭不禁咋舌,平時他和沈流都見慣了老大的渾樣兒,沈流不是那一掛的渾球,若是見着了老大過分浪蕩的一面,雖能眼觀鼻鼻觀心,但到底不是真的贊同,但他這樣同類型的渾球,那真是看得太順眼了,絕對支持,百分百地欣賞,還當榜樣,誓與老大比誰渾。
他就沒想過有一天老大會不渾了,可現在老大這種痛不欲生,痛得好像被人狠削骨頭,割着皮肉的模樣,完全證明了一件事,老大真的不渾了。
他也從來沒見過老大因為什麼事情或是什麼人如此自責內疚。
像他們這樣的渾球,一天天浪蕩不羈,早就丟心丟肺了。
但原來……並不是真的沒有了心肺,只是還沒遇上那樣一個人。
等遇上了,也許就會像老大這樣,一個頂天立地,從來沒怕過任何事的大男人竟害怕得仿佛隨時有可能痛哭出聲,一遍遍地說着對不起,更願用自己的命,換他的丫頭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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