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今日被三個孩子吵得頭暈,太醫檢查後說接下來都要靜養。筆神閣 bishenge.com」
劉詔從衙門回來,顧玖拉着他八卦。
「母妃身體要緊嗎?」
「沒事。就是孩子們吵得厲害,讓她不舒服。」
血壓飆升,幸好保養得宜,說不定真會被吵出腦梗來。
顧玖又說道「我叮囑了方嬤嬤,以後除非必要,別帶孩子去春和堂。萬一又和大哥兒,念姐兒撞上,又是一場哭鬧。」
「御哥兒被欺負了嗎?」劉詔突然問道。
顧玖搖頭,「你怎麼會這麼想,沒有的事。大哥兒很好奇,伸手去戳御哥兒。小孩子嘛,沒輕沒重的,方嬤嬤很心疼御哥兒。你也知道她臉色一板,看起來很兇。
估計大哥兒是被嚇住了,哇的一下就哭了起來。他一哭,兩個小的也跟着哭起來。三個孩子齊齊哭,那聲音能掀翻房頂。母妃沒暈過去算是幸運。」
劉詔想像着那個場面,嘴角流露出一絲笑容。
心裏頭卻在瘋狂吐槽自家親兒子沒膽識,被人戳一下就哭,果然是哭包。以後一定要嚴加管教。
他問道「御哥兒這回有哭一個時辰嗎?」
顧玖沖他翻了個白眼,「就哭了半個時辰,喝了奶就睡着了。」
「只哭了半個時辰,有進步。」劉詔不吝嗇誇獎。
只是誇獎的點,讓人忍俊不禁。
「我被人彈劾的事情,你就打算一直瞞着我?」
小玖興師問罪,劉詔機智回答,「原本我就打算今晚告訴你。」
顧玖狐疑,真有這麼巧?
「那麼多御史彈劾我,會出事嗎?陛下是什麼態度?」
劉詔說道「你不用擔心。就憑你解決城外幾萬流民的生計,皇祖父會一直護着你。更別說,你替京城增加了幾萬人口,從京兆尹到戶部到三省,都特別看重你。也就是御史台,逮着你不放。」
這年頭,官員考核的一個重要保准,就是看人口增加還是減少。
人口增加,就說明此地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父母官稱職,考評自然一個優等。
城外流民,因為買房,都有了京城戶口。
等於京城一下子多了幾萬人口。
這是什麼?
這就是政績!
沒有官府的配合,南城門外的項目能順利開展嗎?
所以,顧玖解決了流民生計不假,官府的功勞也不能抹殺,對不對。
人口增加,這麼大的政績,當然要記在官府的功勞簿上。
御史台那幫御史,純粹就是攪屎棍。招人厭煩。
不過這幫人也翻不起風浪。
顧玖笑了起來,「我第一次知道,我在三省六部的眼裏,還挺招人稀罕。」
劉詔說道「因為你不是男人,能為他們帶來功績卻不會成為競爭對手,所以才招人稀罕。」
「真夠現實。」
顧玖吐槽了一句。
劉詔握住她的手,說道「官場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官場上的風風雨雨我替你扛。」
顧玖笑了起來,「這樣一來,我得給你增加官場預算才行。要不增加半成?」
「你看着辦。」
……
甘露宮。
江淑儀跪在大殿上,姿態放得極低。
今兒,她是來給薛貴妃請罪的。
她生下鬼胎,已經不可能復寵。
天子不會跟一個一見面就會想起鬼胎的女人上床。
如今,她雖然貴為淑儀,然而她在後宮的處境卻極為兇險。
她年輕,是她的資本卻也是她的短板。
太過年輕,也就意味着缺少積累,更談不上底蘊。
年輕到娘家人還來來得及在朝堂上經營一份人脈出來。
而且她本來家世差,娘家完全依靠不上。
又沒能生下兒子,之前還得罪了後宮幾位娘娘,同李德妃同樣不睦。
隨時隨地,她都有可能無聲無息死在後宮。
她不想死,所以她要掙扎。
周苗給她出主意,為今之計,只能重投薛貴妃門下。
反正她當初是從薛貴妃這裏出來的。重新投誠,跪地服軟,也不是難事。
她也以為這不是難事。
可是真當她跪在甘露宮的大殿內,她才知道,這是何等的艱難。
過慣了人上人的生活,膝蓋哪裏還跪得下。
而且不僅要跪下,姿態還要足夠謙卑。
江淑儀咬着唇,她想哭。
後宮生活怎麼這麼慘。
明明之前還是人上人,全後宮的人都要捧着她,奉承她,所有人都圍着她轉。她想要什麼,張張嘴就有。
有時候,甚至不用張嘴。一個眼神,就有人替同把事情辦好了。
就連她的娘家人,在京城貴圈內,地位也是水漲船高。父兄被人帶着出門長見識,儼然是富貴人家的老爺和公子。
全家人都等着她生下小皇子雞犬升天,結果一切都沒了。
自她生下鬼胎起,天子就沒有踏進過她的寢宮一步。
原先圍在她身邊奉承的人,全都散去。
過去小心翼翼侍奉她的人,如今都敢給她擺臉色。
對外,她明明是難產,小皇子沒保住。
可是後宮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仿佛都知道她生了一個鬼胎,遭天子厭棄。
短短兩三月,她從雲端跌落塵埃,着實嘗到了人情冷暖的滋味。
雪中送炭無,只有落井下石。
唯有周苗,不離不棄,還沒放棄她。
此刻,江淑儀膝蓋發痛。
她偷偷抬頭,朝香爐看去。
她已經這跪了三炷香的時間,接近半個時辰。難怪膝蓋如此的痛。
薛貴妃靠坐在榻上,調弄着胭脂。
上好的胭脂經過調弄,沒有那麼鮮艷,卻恰到好處。
她已經五十多奔六的人,好在保養得宜,看着還顯年輕。
大殿內安安靜靜,只有薛貴妃擺弄杯盤的聲音。
「額!」
江淑儀發出一點響動,膝蓋真的很痛很痛。為了表示誠意,她都沒在膝蓋上套護膝。
膝蓋受罪了。
更難受的是她的心。
她的心正在遭受着凌遲。
「哎呀,這是誰啊?這裏跪着個人,你們一個個的,怎麼不知道告訴本宮一聲。」
薛貴妃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似乎才發現江淑儀的存在。
宮女們做個樣子請罪,「奴婢該死。奴婢怕打攪娘娘的雅興,就沒稟報,讓江淑儀多跪了一會。」
江淑儀明知道這都是薛貴妃磋磨她的手段,但她只能認了。
她跪在地上,躬身說道「不怪這位姐姐,是臣妾不讓她稟報。娘娘,臣妾給你請安。」
薛貴妃抿唇一笑,「原來是江淑儀啊,你可是稀客。今兒怎麼有空來本宮這裏。」
薛貴妃沒讓江淑儀起來,江淑儀就得一直跪着。
「娘娘,臣妾過去被豬油蒙了心,自高自滿,做了許多錯事。如今臣妾已經知道錯了,也願意悔改,請娘娘給臣妾一個機會。」
說完,江淑儀跪趴在地上,無比的謙卑。完全是將自己放在了塵埃里,隨人踐踏。
薛貴妃嗤笑一聲,「哎呦,你說這話,本宮可不敢當。本宮是你什麼人啊,哪裏敢給你淑儀娘娘一個機會。淑儀娘娘可是陛下最寵愛的女人,就是本宮見了,也要禮讓三分。你們說是不是啊?」
「娘娘說的極是。江淑儀是什麼牌面上的人物,哪裏需要請罪啊。怕不是演戲吧。」
宮女們嘻嘻哈哈,盡情的奚落江淑儀。
她們當中不少人當初還是江淑儀的同伴,一起在甘露宮做宮女當差。
短短几年,翻轉了又翻轉。
人生際遇,真是說不清楚。
江淑儀抬起頭,「娘娘,臣妾真的知錯了。陛下厭棄了臣妾,臣妾走投無路,只能求到娘娘跟前。求娘娘看在臣妾是從甘露宮出來的人,搭救臣妾一把。」
「本宮可不敢當。你可是江淑儀,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物。你還是去求你的好姐妹李德妃吧。想來她是很樂意幫助你。」
薛貴妃連連譏笑。
她就說如今的年輕人,一個個都沉不住氣,太着急,遲早會被教訓。真以為得了寵愛,就能高枕無憂嗎?
人生幾十年,陛下身邊的女人走馬燈花換,能得寵幾年啊。就敢在她面前囂張擺臉子。
如今好了,色還沒衰,愛已弛。
不!
江淑儀是徹底失寵了。
失寵的女人,也就比打入冷宮的女人稍微好那麼一點。
說不定還不如打入冷宮的女人。
「求娘娘開恩。臣妾對娘娘是有用的。」
江淑儀很慌亂,不過她沒有退縮。
「臣妾知道許多關於李德妃的事情,娘娘若是要對付李德妃,臣妾能幫忙。」
薛貴妃哈哈一笑,「江淑儀莫要說笑,本宮什麼時候要對付李德妃?本宮同李德妃可是好姐妹。改明兒,本宮就要約她喝茶。」
江淑儀臉色慘白,「臣妾要如何做,娘娘才肯原諒臣妾。」
薛貴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和本宮什麼關係,本宮為何要原諒你?」
江淑儀臉色一僵。
薛貴妃笑道「說不出來了嗎?那請回吧。本宮要去歇息了。」
說完,薛貴妃作勢起身,就要離開大殿。
江淑儀慌了,這是她唯一的計劃,她不能放棄。
她將自己的臉面狠狠撕下來,丟在地上,高聲喊道「奴婢是娘娘的一條狗。娘娘叫奴婢叫,奴婢不敢不張嘴。娘娘叫奴婢閉嘴,奴婢不敢叫。娘娘就是奴婢的天,是奴婢的主子。」
薛貴妃又重新坐下來,「嘖嘖嘖!真沒看出來,堂堂江淑儀竟然甘願做奴婢。」
「奴婢自始至終就是娘娘的一條走狗。」江淑儀徹底豁出去了。只要能活下來。
薛貴妃笑了笑,「既然是本宮的走狗,叫兩聲聽聽。」
江淑儀抬頭,眼角餘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嬉笑,嘲諷,幸災樂禍……不一而足。
當初她有多風光,多囂張,如今就有多慘痛。
當初飛得那麼高,如今跌下來,所有人都恨不得踩她一腳。
「汪汪……」
她艱難張嘴。
薛貴妃搖搖頭,「剛你們有聽見響聲們?」
「沒有。」
江淑儀慘白着一張臉,「汪汪……」
這一次聲音明顯比之前要大聲。
「江淑儀,你剛叫什麼?本宮怎麼沒聽清楚。」
江淑儀沉住氣,心頭告誡自己,一百步已經走了九十九步,絕不能在最後功虧一簣。
她豁出去了,以最大的音量,叫道「汪汪!」
「好!叫的不錯,看賞。」薛貴妃笑了起來。
任你當初如何囂張,如今還不如要跪伏在本宮跟前學狗叫。
在場的宮女們,個個面露鄙夷之色。
都在暗罵江淑儀臭不要臉。為了攀高枝,找靠山,連臉面都不要了。
「謝娘娘賞!」
江淑儀如釋重負。
突破了心理極限,她似乎變得更加堅強。
薛貴妃笑了起來,「你倒是能屈能伸,既做得了淑儀娘娘,又當得了走狗。」
「謝娘娘誇獎。」江淑儀一本正經。
薛貴妃挑眉一笑,「你這樣的人,少見。」
故而她心頭對江淑儀便多了防備。
凡是能屈能伸的人,都是能幹大事的人。
這個江淑儀,不簡單啊。
給她點機會,說不定就能重新爬起來。
不過一個生過鬼胎的女人,想要再次得到陛下的寵愛,是不可能的。
幸虧這樣,薛貴妃才願意給江淑儀一個機會。
如果江淑儀僅僅是難產,生了個死胎,薛貴妃見都不會見她。
薛貴妃輕聲一笑,「跪了這麼久,起來吧。」
「謝謝娘娘。」
江淑儀從地上爬起來,因為膝蓋太多,差一點又重新跪下去。
她雙腿哆嗦,卻堅持着站直了身體。
薛貴妃冷冷一笑。
就算你今日站直了身體,本宮也能將你的脊樑打彎。
「來人,扶着江淑儀下去,給她上點藥。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
「遵命。」
江淑儀張張嘴,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咽下,最後只說出,「謝謝娘娘慈愛。」
她的膝蓋傷了,上藥的時候差點沒痛死她,更別提還要遭受別人的嗤笑和辱罵。
她全都忍了!
她拖着傷腿回到自己的寢宮,周苗早已等候多時。
「怎麼樣?進展順利嗎?」
周苗從宮女手中接過她,扶着她坐下。
江淑儀臉色蒼白,冷汗津津,「跪了快一個時辰,還學了狗叫,總算換取了薛貴妃的原諒。」
「那還不錯。」
「這還叫不錯?」江淑儀怒目而視。
周苗冷冷一笑,「沒有扎針,沒有抽鞭子,沒有動刀子,沒有關水牢,沒有餓你三天三夜。
只是跪了一個時辰,學兩聲狗叫,就取得了原諒,你還想怎樣?
要不要去冷宮走一趟,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宮裏折辱人的手段多了去,別說跪一個時辰,就算跪一天,只要能取得原諒就值得。」
周苗毫不客氣地打破了江淑儀心中編織的網,教她再一次正視現實。
江淑儀一時間難以接受,捂着臉哭了起來。
「行了,別哭了。能有現在的結局已經不錯了。你也可以不服軟,那天無聲無息的死了,你也別怨天尤人。」
「你別說了,道理我都明白。走到今天,我早就做好了準備。只是還是會難過,痛苦。」
「這宮裏的人,哪個不難怪不痛苦?」
江淑儀擦乾眼淚,「接下來我們怎辦?」
周苗翻了個白眼,「當然是乖乖聽貴妃娘娘的差遣,她指東,你就別往西。她叫你打人,你就不能手軟。她叫你殺人,你也得握緊刀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江淑儀咬緊牙關,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如果她叫我殺李德妃,我怎麼辦?」
「照殺不誤。至於能不能殺死對方,你可不能保證。」
江淑儀點點頭,「我明白了。只是,難道我要一直靠着薛貴妃?」
「不然呢?」
「詔夫人那裏能想辦法嗎?」
周苗嗤笑一聲,「詔夫人再有能耐,手也伸不到後宮。」
「可是陛下很看重詔夫人。如果詔夫人肯替我在陛下跟前美言幾句……」
「不要做白日夢。外臣不得干涉後宮,更何況她是皇孫妻。以她的身份,她開口替你說話,問題就上升到奪嫡之爭,你懂不懂?到時候你就真的要死了,會被陛下親自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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