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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蓮巷中,陳靖柳快步前行,不時回頭看去確認沒有人跟着,現在依舊心有餘悸。
行至自家小院不遠時,巷子裏一個人影迎面走來。
身穿武服,提着一杆制式長槍面容硬朗,瞧見她後開口道:「陳妹子,怎麼才回來?」
陳靖柳頓住腳步,低着頭掩蓋住臉上的異樣,輕聲道:「沖哥哥,你怎麼來了?」
林沖皺了皺眉:「伯父有事與我商量,見你遲遲未歸,本想出去找你。」
「哦,我沒事。」
陳靖柳哪敢把京都太歲的騷擾說出去,禍害她一個也罷,若是連累到其他人還不如一死了之。
她抿了抿嘴,欠身一禮:「我先回去了。」
擦肩而過。
林沖遲疑少許,偏過頭:「京中不太平,你以後晚上少出門。」
陳靖柳腳步頓了一下,點頭,腳步不停直至消失在房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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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進小院不大,只有幾個老僕人。
御史陳清秋算不上能臣,兩袖清風又不願結黨,在朝堂上格格不入,算是個邊沿人物。
陳靖柳獨自回到閨房,閂門後背靠着,才幽幽鬆了口氣。
小門小戶,官位不高,沒有多少依仗,京城中向她這樣的女子很多,比市井百姓尊貴,卻又和王侯將相天差地別。
她這樣的女子,日後能有個門當戶對的歸宿相夫教子,已經算是極好的歸宿,羨煞不知多少市井女子。
可人讀書多了,難免就有自己的想法。
陳靖柳恪守教條,但骨子裏還是不太安分,不奢望有『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但就這麼當個尋常婦人,還是有些不甘心。
不過這幾天經歷的事情,她倒也斷了哪些小心思,當個安分守己的小婦人,總好過被惡人擄去折磨。
房間內燃着燭火,陳靖柳想了想,書架前的案几上取來紙張,把那首詩寫了下來,旁邊還有那首『天街小雨潤如酥...』
四行詩寫完,陳靖柳拿起仔細觀摩,只覺得以物喻人意味深長。
「他怎麼可能寫出這種詩...」
陳靖柳拿着紙張,看了數遍也沒法和所見的那個惡人形象重合。
略微思索,她轉身出門來到主屋。
頭花花白的陳清秋,正在起草明日上奏的摺子,無非是朝廷一些小事,真正的大人物,寫了也沒法呈道天子的案頭。
見女兒進來,陳清秋臉色微沉:「靖柳,怎麼才回來?」
陳清秋家教頗嚴,對於唯一的女兒沒露出過半分寵溺。不過陳靖柳覺得理所當然,整個朝廷,也只有她爹像個好官,對此沒有半分怨言。
將宣紙放在桌上,陳靖柳沉默片刻,說到:「今日在詩會上,偶然聽到一首小詩,不知何人所寫,但..造詣頗高。」
「哦?」
陳清秋抬起眼帘,對於這個女兒的文采,他還是很看重的,至少比他高不少。能被女兒這般誇讚,想來也不是尋常佳作。
接過紙張仔細打量。
陳清秋臉色逐漸鄭重,許久後,才喃喃出聲:「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好詩啊...」
他自幼清貧,寒窗苦讀十載高中,為官一身兩袖清風,不正應前兩句『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
此時此刻已到垂暮之年,在看到這兩句詩,只覺得曾經的場景歷歷在目。
可這後兩句...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陳清秋沉聲喃喃,眼神落寞。
陳靖柳見父親望着燭火,神色有些疲憊,便沒有再打擾,轉身出了門。
『吱呀』
老舊房門關上。
陳清秋回過神來,看着宣紙上的四行字,眼中神色百轉,卻又吶吶無言。
油燈微微跳動,發出『啪』的輕響。
火光一直持續到深夜。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頭髮花白碌碌無為一身的陳清秋,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終是放下了紙張,拿起毛筆,在摺子上頗為鄭重的寫下了第一句:
權奸蒙蔽聖聽禍及朝野,以蔡京、王黼、朱勔、梁師成、童貫、薛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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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雞翅~我喜歡吃~...如果現在不吃將來就沒機會在吃...」
典魁司校場旁,青煙如晨霧遮蔽檐角。
一方鐵架放置房檐下,炙熱火焰在春風中綻放出點點火星。
留守黑羽衛齊聚校場,在彪形大漢李百仁的指揮下操練,拳風如潮,虎虎生威。
曹華手持毛筆龍飛鳳舞,侍女寒兒傲然站在身旁,遞過去醬醋油碟。
「真香!」
露台上,曹華滿意欣賞着雞翅,表面金黃外酥里嫩,看着便讓人食慾大增。
遞給寒兒一隻雞翅,他坐回椅子上問道:「寒兒,那個反賊謝怡君,可逮到了?」
寒兒站在旁邊微微俯首:「秉公子,尚無消息,恐怕已經出了京城。」
「哦。」
他點了點頭,一連三天沒有動靜,倒也放心下來。只要不在京城搞事即可,反正在他印象中,北宋末年的幾場叛亂都給平了,沒必要去關心。
這幾天他一直在規劃日後的產業,豆花鋪子已經換了主人,那對老夫妻回了家。目前大門禁閉正在找人裝修。
不過他是京都太歲,即便喬裝打扮,在城裏也有幾個認識他的,想要暗中做賣買不好親自出馬,還得找個跑腿的。典魁司是皇帝的人,他一個都信不過,至於侍女寒兒,聽話倒是聽話,但他現在的工作全甩給了寒兒,沒了她連都督都坐不穩,更別說做生意。
正思索間,瞧見寒兒拿着雞翅不動嘴,皺眉問道:「怎麼,不好吃?」
天生一雙劍眉,不怒而自威。
寒兒嚇的一抖連忙啃了起來,不忘含糊道:「秉公子,好吃!」
這模樣,那有半點好吃的意思,也不嫌燙嘴。
他頗為無奈,覺得自己這眉毛得修一下,現在看起來太嚇人。自顧自拿起雞翅啃着,想了想問道:「寒兒,我的火銃造的如何?」
這個朝代有霹靂炮等火器,但威力不大又不方便只是擺設。他要造的自然是燧發槍,只是複雜了少許,按理說工匠也不會沒頭緒。
寒兒回想片刻,認真說道:「問軍器監要了幾個工匠,命令他們半個月造出來,若是造不出來,便親自來典魁司向公子請罪,目前進度挺快。」
說的一本正經。
曹華滿臉錯愕。
親自請罪?
來了京都太歲面前,這罪還用請?
怕是連覺都不敢睡,求爺爺告奶奶也得把這玩意憋出來,進度能不快嘛。
他連忙擺手:「寒兒,以後不要用我的名頭嚇唬人,這把人逼死咋辦?」
語氣挺重,寒兒一個哆嗦:「寒兒知錯,這就去安撫工匠。」
「咳咳!」
曹大官人再次抬手,苦口婆心道:「你啊,話都說了豈能出爾反爾,失去威信怎麼管手底下的人....這樣吧,你半個月滿了再去安撫,多獎些銀子,先苦後甜他們才知道感激。」
奸商!
莫得良心!
寒兒驚為天人,忙的點頭道:「寒兒受教,公子果然深思熟慮。」
「嗯,真香。」
他啃着雞腿,倒是頗為受用的接受了這番稱讚。
「報!」
典魁司衙門外,一個虞候急匆匆跑了進來,手上捧着案卷,在校場陰涼處沉聲道:「都督,薛公公傳來信令,命都督去天牢裏提幾個人。」
天牢是刑部的牢房,裏面關的人三教九流皆有,會審之後秋風問斬或者流放,都得按程序走,官員失言被打入天牢,之後無罪釋放也是常事。
但把人從天牢提到典魁司來,就是另一個意思了:秋天太遠,有人等不了那麼久,還有就是本身無罪得找個罪名,便如那『莫須有』。
反正別想站着出去,扒皮抽筋真不是玩笑,能吊着一口氣留個全屍都算開恩。
曹華說是天子近衛,其實幹的都是這些髒活累活,現在屁股都擦不乾淨,那有心思去殘害忠良。
「寒兒,你去把人提回來,關地牢裏先放着,等我有時間再處理。」
他用竹籤剔着牙隨意吩咐,寒兒雖然不知道公子再忙些什麼,但也不敢問,便點頭帶着人馬離開了典魁司。
「唉,難..」
他靠在椅子上,手中摺扇輕搖,看着校場上的狗腿操練。或許是覺得沒激情,他站起身來,走向高台敲了敲旁邊的銅鑼。
「嘭--」
令行禁止。
黑羽衛齊刷刷停下動作,身形筆直站在校場上,手按官刀,寂靜無聲。
副使李百仁長着一圈絡腮鬍,站在旁邊沉聲道:「都督有何吩咐?」
他拍了拍手,大聲道:「來,中場休息一下,跟着我唱。」
「諾!」
喊聲震天,氣勢如潮。
「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給自己打個氣...」
「....」
一千黑羽衛滿臉茫然,望着高台上方的大都督半天沒敢吱聲。人高馬大的李百仁,扛着九環大刀表情錯愕。
這是什麼調調?
曹大都督可不管這些,臉色一沉:「怎麼,很難?」
李百仁一個哆嗦,那裏敢在京都太歲面前放肆,當即帶頭大喊道:「諾!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給自己打個氣..」
「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給自己打個氣..」
一千黑甲站的筆直,不敢有絲毫懈怠。
黑羽衛在京城甚至有『黑無常』『催命鬼』的名聲,其中都是從軍中江湖選來的悍勇,隨意一個丟到市井間也是個人物,便如李百仁一樣,有的甚至在綠林中有幾分名聲。
身手不凡本身難免也帶些戾氣,瞧不起一般小官,更瞧不起其他兵甲衙役,換句話說就是不好管。但就是這麼一幫子猛人,對曹華卻是服服帖帖不敢說半個『不』字。因為京都太歲的名頭不是靠獻媚得來的,那是實打實的天子身邊第一高手。
溫怒朝野俯首,劍起汴京失色。
在崇文貶武的朝廷,一個武人能混到這個位置,讓人不得不服。
典魁司隔壁的幾個衙門,都是莫名其妙的聽着,暗暗琢磨片刻,雖然聽不懂,倒是朗朗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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