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到的鹽就是長蘆鹽場產出的鹽,而且售價絕對不會超過五十文一斤,現在整個北方的市場幾乎都被長蘆鹽場的鹽搶佔一空。」
程伯安看了看眾人,他的市場主要在北方市場,受衝擊太大了,手中的鹽賣不出去,都被這長蘆鹽場的鹽給搶光了市場。
「而且這長蘆鹽場的鹽也是海鹽,而且產量非常大,他們採用的不是煮鹽法,而是曬鹽法。」
「曬鹽法?」
眾人一聽,再次齊聲的說道。
「對,就是曬鹽法!」
程伯安點點頭,接着緩緩開口說道:「所謂曬鹽法就是利用太陽曬乾海水從而獲得鹽的一種方法。」
「這靠太陽曬鹽的話,它的速度很慢吧,根本就沒有辦法和我們煮鹽相比吧,這產量怎麼可能會很大,而且海裏面的海水如此多,要把海曬乾,這根本就不可能。」
祝本端一聽,連連搖頭說道。
煮鹽都非常難了,一個人一天也煮不了幾鍋鹽,這曬鹽…幾天也未必能夠曬乾一鍋海水吧。
不僅僅是祝本端,其他人也大多都是這樣認為的,煮鹽都慢的要是,這曬鹽,那就更慢了,靠曬鹽能夠曬多少鹽出來。
這曬鹽真要是有用的話,那海裏面的海水早就被曬乾了,裏面的鹽哪裏還需要煮出來?
「程伯安,不要開玩笑了,這曬鹽一個人一天能夠曬多少鹽?怕是一斤鹽都曬不出來吧,這長蘆鹽場的鹽即便是質量不錯,但產量絕對高不到哪裏去。」
「你該不會是又想找個藉口來搶我們的市場吧?」
有人甚至直接就說程伯安是在找個藉口來搶市場,這個程伯安一向都是心黑手辣,原先也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鹽商,但慢慢的成為了鹽商的扛把子,被他吃掉的鹽商都不知道有多少。
其他人一聽,頓時也是心中暗暗警惕,程伯安就是這樣的人,別看他溫文爾雅,一副翩翩君子的樣子,但吃相卻是難看的狠,曾經為了吞併一個地區的鹽,將一個鹽商搞的家破人亡。
「哼~」
「信不信隨你們,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派人去長蘆鹽場這邊看一看,你們在京城又不是沒有人,消息很快就可以傳回來。」
程伯安一聽,頓時冷哼一聲,臉色難看,他以前吃相是難看了一些,不過現在也是開始估計自己的臉皮來。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這一次確實是為了大家的利益才將大家召集過來,這長蘆鹽場的鹽要是往南邊走,在場的這些人都會沒有活路。
不過在這之前,他程伯安首先就要死在前面,北方的市場被搶佔一空,他的生意根本就做不下去了。
「這曬鹽法真的可行?」
馮相想了想再次問道。
「當然,不僅僅可行,而且產量比煮鹽法要高很多,他們在沿海的灘涂上面修建鹽池,引海水進入,太陽一曬,鹽就出來了,又快又省事,根本就不用辛辛苦苦去煮鹽。」
程伯安鄭重的點點頭說道。
「這曬鹽法曬出來的鹽會如此的細膩?」
祝本端想了想問道。
煮鹽法煮出來的鹽就是粗鹽,顆粒大,雜質多,味道苦澀,根本就沒有辦法和眼前的這種鹽相比,他不相信這些鹽是靠曬鹽曬出來的。
「對啊,都是海鹽,他們的鹽怎麼可能做到如此的細膩?」
有人想了想也是跟着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都不是關鍵,如果你們不信,自己派人去長蘆鹽場看看。」
「我現在要和你們說的是一旦這長蘆鹽場的鹽擴散到整個大明,那我們都要喝西北風。」
程伯安真的怒了,這群豬一樣的東西,為什麼老是糾結這無關緊要的事情,而沒有看到危機,這長蘆鹽場的鹽可以搶佔北方的市場,它也可以搶佔南方的市場,到時候鹽這個財路都要斷掉。
「如果真的和你說的一樣,那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如此上等的鹽,竟然只賣不到五十文一斤,而且還產量非常大的話,我們的鹽是絕對競爭不過的。」
馮相看了看程伯安,他不像是說謊的樣子,想了想說道。
「有什麼大問題,給朝中的人寫封信,那個劉晉現在也是朝廷官員了,直接讓人彈劾他就行了,隨便安個罪名,將他弄死就行了。」
祝本端不以為意的說道。
他們這些鹽商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有龐大的勢力,本身的家族,相關聯的家族,還有聯姻,利益相關的家族等等,上至朝中,下至地方,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想要對方一個小小的六品翰林,他們有的辦法和手段,祝本端的方法算是最簡單,也可以說是最有效的了。
「你想的太簡單了!」
「這長蘆鹽場雖然是劉晉開辦的,但真正的大東家卻是當今天子和太子,即便是把劉晉弄到了,這長蘆鹽場還是一樣會繼續存在的,繼續搶佔我們的市場。」
「而且你以為彈劾攻訐就能夠將他下牢獄?」
「他雖然本身沒有多少背景,但是他娶了兩個老婆,一個是定國公的孫女,一個是李侍郎的孫女。」
程伯安一聽,頓時就冷笑道。
這些人恐怕連自己的競爭對手都還沒有搞清楚,真以為輕輕鬆鬆就能夠對付了這個劉晉,如果真的如此簡單,他也就不會召集大家來商量此事了。
更何況,即便是幹掉了劉晉,那有如何?
長蘆鹽場的大東家又不是劉晉,而是弘治皇帝,是太子,是英國公、定國公、成國公等勛貴集團。
聽到程伯安的話,大家頓時就沉默了,開始沉思起來,聽起來事情似乎真的沒有如此簡單,能夠讓這個程伯安頭痛的事情還真是不多。
「另外去年北方三省大旱的事情,當今天子可是一直都沒有放,我們在朝着的人可都是遭了秧,現在大家都非常的小心謹慎。」
接着程伯安又提到了去年北方三省大旱的事情,上一次也是他們這些鹽商加上徽商和一些江南大族聯手,想要接着這個機會來限制皇權,搶奪玻璃廠這個下金蛋的母雞。
結果都不用說了,為首的胡家,原先是徽商之首,現在整個胡家都已經被抄家滅族,其它參與的大族也是遭到了重創,更是連累了整個江南士林,大批江南地區出身的官員都被牽連,而且這事情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結束。
年初的時候,又是一波風氣,接連倒下了好幾個江南地區出身的朝中大佬,程敏政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現在大家都非常的小心,謹慎,根本就不敢去觸及弘治皇帝的逆鱗,這也是為什麼劉晉麾下諸多產業都辦的順順利利的原因、
儘管朝中有很多、很多的大臣都想搞死劉晉,都想將弘治皇帝給拉回到以前的狀態,可是誰都不敢出聲。
現在的弘治皇帝,再也不是以前的弘治皇帝了,知道用廠衛的力量,知道保護自己的錢袋子,更重要的是不再一味的相信倚重這些文臣了。
「程伯安,你就直說吧,我們該怎麼辦?」
「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蚱蜢,唇亡齒寒,誰敢動我們的鹽,我們就要和他們沒完。」
這時,程伯安安排的人開口說話了。
「對,說說你的辦法吧。」
「這不行,那不行的,還有什麼辦法可行?」
馮相點點頭說道。
「我們首先要明確一點,我們要針對的是長蘆鹽場,只有讓長蘆鹽場倒閉了,或者是轉變成和我們江淮地區的鹽場一樣,成為官辦的鹽場,我們就算勝利了。」
「還有就是我們現在不能再動用朝中的力量,江南士林因為去年的事情遭到重創,剩下的人都在自保,再出事的話,我們就要失去在朝着的話語權,以後就沒有人來維護我們的利益了。」
程伯安思路清晰,其實在這之前,他就一直在思索對策。
祝本端所說的方法也好,還是其它各種各樣的方法,他都想過了,但也都被他自己一一給否決了。
真要是論背景,誰的背景有長蘆鹽場大?
這都是弘治皇帝、太子的產業,再加上勛貴集團,比背景是比不過的,想要靠文人們手中的筆桿子就弄倒或者關閉長蘆鹽場,這根本就不可能。
以前的弘治皇帝傻乎乎的,只聽文臣的,又非常相信文臣倒是有可能靠着文臣們的一張嘴就讓弘治皇帝不要與民爭利,自己就關閉了這個麾下的諸多產業。
可是現在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也就只能夠想別的辦法來弄倒這個長蘆鹽場。
「所以我們現在能夠用的辦法就是讓這個長蘆鹽場賺不到,只要賺不到銀子,這長蘆鹽場每年要交兩百萬兩白銀給朝廷,他們就會血虧,自然而然也就會倒閉。」
程伯安將自己的方法提了出來,核心的關鍵點還是圍繞這長蘆鹽場是私人鹽場,每年需要向朝廷這邊繳納兩百萬兩白銀的稅銀來做文章。
他們的鹽都是靠鹽引直接從朝廷官辦的鹽場裏面提出來的,這成本幾乎為零,這也是他們這些鹽商一個個富可敵國的原因。
鹽拿來便宜,賣出去卻是非常值錢,僅僅只是過一手,他們就賺的盆滿缽滿,吃的腦滿肥腸,只要能夠插進鹽這個領域,即便是一個普通的家族也能夠迅速的成為一方豪族,它太賺錢了,也太好賺錢了。
官辦鹽場的開支、成本之類的根他們完全沒有任何的關係,這是朝廷的鹽場,裏面的一切朝廷負責,反正只要有鹽引,鹽場就要給鹽。
反觀長蘆鹽場這裏就不一樣了。
長蘆鹽場是私人鹽場,首先每年要繳納兩百萬兩白銀的稅銀,其次鹽場的日常開支、僱傭人手等等,這些都是要算入成本當中。
所以程伯安就覺得自己輕輕鬆鬆就抓住了長蘆鹽場的命脈,核心就是價格,和長蘆鹽場這邊打價格戰,讓長蘆鹽場賺不到錢就可以了。
不得不說,程伯安這個人還是很善於分析問題,也能夠直擊要害。
「你是說打價格戰?」
馮相沉吟一番,想了想說道。
「對~就是價格戰,他們不是要便宜嘛,如此上好的鹽竟然只賣不到五十文,簡直就是暴殄天物,泥腿子配吃這樣的好鹽?」
程伯安點點頭,抓起一把鹽,很是不削的說道。
「既然要比便宜,我們就和他們比到底,他們賣三十文一斤,我們就賣二十文一斤,他們賣二十文一斤,我們就賣十文錢一斤。」
「不需要一年,只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我們只需要讓長蘆鹽場的鹽一斤都賣不出,它自然而然就會倒閉。」
「到時候這個劉晉,根本就不需要我們出手,弘治皇帝、勛貴集團都不會放過他,這長蘆鹽場各個方面的投資加起來怕是有幾百萬兩銀子,如此巨大的投資血虧的話,弘治皇帝怕是會直接砍了他吧。」
說到這裏的時候,程伯安顯得非常自信,比價格,他們就沒有怕過誰,鹽引一印,往鹽場提鹽就可以了,哪裏需要什麼成本。
眾人仔細的聽着,聽完也是微微點頭,這個程伯安分析的很到位,也是直擊長蘆鹽場的要害。
「我們不需要跟着都降價吧?」
祝本端想了想說道,他的市場主要是在南方。
「現在長蘆鹽場的鹽主要是在北方地區銷售,所以也只是在北方地區和他們進行價格戰,但我這也是為了大家的利益,這長蘆鹽場一旦站穩了北方,必然會南下,搶佔我們所有人的市場,所以趁現在他們還沒有站穩,也僅僅只是在北方,我們就將它給摁死,代價也是最小的。」
程伯安的意思其實很明確了,和長蘆鹽場這邊搞價格戰,長蘆鹽場有損失,他程伯安同樣損失慘重,他並不想自己一個人來承擔這個損失,要拉上大家一起來,讓所有的鹽商來共同承擔這個損失。
當然他打的旗號很好,為的是大家的利益,為的是所有鹽商的利益,而並不是他程伯安一個人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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