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搖晃的孤舟上,他們仰面看着無盡的星空,又低頭去一杯杯倒酒。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一萬多年幾乎滴酒不沾的白墨,他醉到一點點糊塗下去,斜倚着側板,眼神迷離的對他笑。
「遲晚晚,這個名字也是她給的麼?」
遲晚晚抬手在他身後小心的布了一道仙障。
「是,本來沒有名字,三萬多歲的某一天,忽然就這麼叫我了,她說我應該叫遲晚晚,因為我來的太遲,也太晚。」
「那你怎麼不早點出現?」白墨仰起頭,看着他。
遲晚晚看着他一臉真誠的模樣,雙瞳黑的發亮,就像他看了一路的不諳世事的茶茶。
「是我不好。」
他這副模樣,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是時至今日,我倒可以說上一句,我來遲了,但我來了就不會走。可惜她卻不會知道了。」對着那輪海上的孤月,遲晚晚想到當初那些不曾在意的時光,嘴角露出一點點笑。
白墨丟了杯子,艱難的撐起身子,探過來握上他的手「我知道了。」
他真是醉了。遲晚晚將他按下坐好。
「知道什麼?」
他看着遲晚晚,目光微微閃爍了一會兒,旋即頹然的轉過身,大半個身子都探到了側板外,把手臂伸到水裏攪動着「我不知道。」
遲晚晚嚇了一跳,忙將他拉回來「你可知這海裏頭有多少異獸棲着就這樣不管不顧的…」
白墨甩了甩濕漉漉的袖子「你打不過它們嗎?」
遲晚晚被他甩了一臉水「我不喜歡打架。」
白墨嗤笑一聲「你跟在浮生身邊那麼多年,看她殺了那麼多人,不喜歡打架?」
「打架這種事,她從來都是自己上。說什麼時候她打不過了再換我來。」遲晚晚攤了攤手,「這麼多年她就沒碰上一個打不過的,這你也知道,所以…嗯…」
「所以什麼?」白墨想也沒想,就接着問。
「所以沒怎麼打過架,也不喜歡。」
「你這樣的,竟也好意思做魔嗎?」
「你都好意思轉世到仙界去做人家的少主了,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呆滯了一瞬「我以為你不在意這個身份…」
「我說笑的,你還當真了。」遲晚晚笑了一下,目光卻飄到遠處,「能回來就很好了,我沒什麼可挑剔的。」
又飲下一杯,白墨皺着眉咳了兩聲。
「你倒很容易滿足。」
「我不滿足又能如何。我什麼時候有選擇了。」
「你想要什麼選擇?」
遲晚晚想了半天。
「我不要選擇。」
白墨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會兒。
「這樣,看在你這些年也很不容易的份上,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只要你說,任何事都可以。」
遲晚晚挑了挑眉,轉過身「只怕我現下說了,你明日便會忘記。」
白墨搖搖頭「我記性很好的。你只管說。」
遲晚晚失笑。
可白墨的神態看起來那麼認真,他有一瞬間的動搖,等了他十多萬年,就算是討一點零頭回來也好。
「任何事都可以?」
「只要我做得到。」
遲晚晚輕嘆一聲,這便是了,他心中真正所想,裏頭有一半是他做不到,還有一半估計他是死也不願做。
等了半天不見他開口,白墨昏昏沉沉的趴回到船邊「你果真這般無欲無求?」
那壇苦酒被白墨喝的一滴不剩,遲晚晚又取出一壇靈釀。
一口氣飲了大半壇,才終於覺出濃濃的醉意。
「我只是不知道,你是用什麼身份來承諾我。」
海風涼涼的吹在白墨的臉上,他閉着眼睛,剛要張口,手臂上忽然傳來一陣錐心的痛。
這痛帶給他一絲清明。可清明過後卻是更加的沉醉。
他又不安分的伸手去撥水,懶懶的,帶着一點鼻音。
「你總是將我們分的這樣清楚。你有沒有想過,浮生就是白墨,白墨就是浮生。」
遲晚晚怔住了,眼裏有着深深的痛苦。
他這樣說,真是要他…
他想不下去,咕咚咕咚的將那壇酒喝完。
白墨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去看水面上的月影,看的入了神,身子一點一點往外滑。
遲晚晚將他抓了回來「都說了我不愛打架,你老實點,別去招惹它們。」
白墨皺了皺眉,將他的手甩開,又趴回去。
遲晚晚輕嘆一聲「要不你答應我以後聽話一點吧。」
他已經十分的醉了,卻還是冷笑一聲「你真的覺得我以後會聽你的話嗎?」
遲晚晚一攤手「你看看,說了你又不願意。」
「我不能答應你,一定是我做不到。我若應了你,就一定要做到。」
他這話說的那麼清醒,讓遲晚晚都是一愣。
喝了那麼多,還能這般快清醒過來?遲晚晚暈乎乎的想不明白,使勁甩了甩頭。
「要不然你再給我些時間,我想到了就告訴你。」
白墨眯起眼,回頭看了看他,四目相對,好一陣沉默。
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
「遲晚晚,我真搞不懂你。」
遲晚晚僵着身子猛灌了一口酒「何止。我也搞不懂我自己。」
「你看,若是當初我死的徹底,如今也不會看到這些東西了。」
九幽之中,無人之境。她聲音里幾分倦怠。
陸童一揮手震散了那畫面。
「那你看到這些,後不後悔?」
「後悔。」她乾脆的點點頭。
陸童一怔「真的後悔了?」
她悶悶的嗯了一聲「我如今在這裏,看到這些因我的任性而痛苦萬分的至親,當然要後悔。那是我的生身父母,我的同胞弟弟,還有我的孩子。」
陸童明白了。
「可若是重來一回,你還是會不顧一切。」
「因為沒有他,我活不下去。也不想這樣活。所以重來一百次,也還是這樣。」
「他們都有一瞬間,以為你真的會回來。」
白染看着她,身影虛幻,目光卻真實。
「因為我是真的這樣想。那些我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我不明白就不去想。但我經歷過的不好,就不想讓我愛的人再去經歷。天火焚身很痛,業火焚身也是痛極,可都沒有失去他來的痛。這是我經歷過的最折磨,既如此,我又怎麼會殘忍到去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讓他面對失去一切的人生。」
「那個時候我只是相信自己一定能救他回來。因為我沒有別的機會。」
「我真的是這樣想,只是後來看到他一點點活過來,腦子裏就什麼都沒有了,只要他能醒過來,要我怎麼樣都行。之前所有的想法,全都不復存在。他要什麼,我就拿出什麼。」
「所以師娘,咱們倆一樣自私。你留了師父千年萬年一個人,我棄了所有愛我的人。我根本就…我哪有比你好,都是自私。」
陸童輕嘆一聲「咱們真是兩個極端。可是小石頭,就算你們兩個從此沒有關係了,但這兩個孩子,你也不想看看嗎?情可忘,也可滅,但這樣的血脈相連是斷不掉的。」
怎麼不想。
她如今暗無天日的飄蕩在這裏,一刻都不敢去想無塵。哪怕是自己心甘情願的盼他拋開一切。
大愛放手,那是一瞬間的事。有誰能時時刻刻沉浸在一瞬間。
她要是再去想他,那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刑罰。
她不能去想他,就揪心揪肺的想着兩個孩子。
「沒有想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果。」她苦笑一聲,看着陸童指尖的畫面。
「他們生的很漂亮。」陸童笑了笑,攬着她的肩,「當初還好你沒有真的不顧一切的對這兩個孩子下手。」
「我怎麼能。他們在我身體裏那麼久。就算到了最後,這真的是唯一的辦法,我也是做不到的。」
白染想了想,忽然轉過頭「師娘,你可知那妖典記載的這個辦法究竟是…」
「龍血凰脈,自然是可以造就出龍凰之體的。只是這樣造出來的,永遠都不會是無塵。你想的沒錯。」
白染目光微微顫抖了一下,即便如今萬事落定還是會心有餘悸。
「那隻小重明鳥也很傻,去招惹妖典的,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她聲音清淡下來。
「您知道這妖典的來歷嗎?」
陸童垂眸搖了搖頭「我的記憶里沒有妖典,浮生的記憶里也很模糊。可能她也不清楚,或者不想再讓別人看到。」
「好在如今知道這樣血祭方法的妖族人,也沒有幾個了。妖族這些年很少有純血的神獸了。」
「我記得離風也是純血的勾陳獸。」白染一皺眉。
陸童擺了擺手「有你師父在,就不會讓他沾染這些東西。」
白染點了點頭。
陸童拍拍她的肩「好了,這些事情…如今都不重要了。你現在只有一絲殘魂,還不穩定,須得仔細調理穩固。我會將上古時期的元神修煉之法教給你,既然眼下不論想什麼都是煩惱,那就修煉吧。」
是啊。
白染沉默了一會兒「那就修煉吧。」
生不能由得自己生,死不能由得自己死。愛不能由得自己愛,想不能由得自己想。
既如是,這漫長到看不到頭的時光,就當為了兩個孩子。
便如陸童所言,這樣的血脈相連是斷不掉的。若是幾十萬年後她真的有足夠的力量出去,能再見他們一面,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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