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南憂發着呆,愁緒良多。伏魔府 m.fumofu.com
不知過了多久,江呈佳帶着六七個婢子浩浩蕩蕩的端着食案以及一應洗漱用具進了北院。
一進門,便見寧南憂坐在窗下的矮榻上望着屋樑發呆,一隻腿躺平,一隻腿立起,胳膊隨意的搭在上面,另一隻手撐着竹蓆,衣服松松垮垮的掛着,一頭烏黑長髮披肩散下,別有一番風流韻味,這情景像極了當年覆泱與她新婚後的模樣。她仿佛瞧見了當年那個手拿一支驚艷海棠的紫裳少年衝着自己揚起了燦爛的笑容。雨後初陽罩在他的身上,從光暈中模糊了身影,仿佛不可觸及般遙遠。
她盯着眼前的人,不知不覺便望出了神。
跟在身後的小翠,見她停了腳步,呆呆愣愣的樣子,便出聲小心提醒了一句「女君?」
一聲叫喚將兩個都走了神的人叫醒了過來。
江呈佳與寧南憂望過來的目光對上,有些尷尬咳了一聲道「君侯,先洗漱換衣吧?」
靠在倚枕上的身影動了動,對她露出了淺淺的笑容道「好。」
一行婢子端着銅盆、茶具、小壺與痰盂垂着頭入了屋,江呈佳端起茶具遞給了寧南憂,兩人一同洗漱。隨後,她拿着玄色蟒紋曲裾袍侍候着寧南憂穿衣。
待一切備好,兩人才坐在案几旁側,命婢子上了羹湯與茶粥。
寧南憂許久未吃她做的膳食,也是口饞,見她煮了香氣濃郁略帶些苦甜的茶粥,雙眼立馬有些放光。
瞧見他端着陶碗一口一口吃着,滿足的模樣,江呈佳這些天的鬱結便一掃而淨。
一旁站成一列的六七個婢女難得見到女君與男君這般和睦的坐在一起用早膳,私底下互相用眼神交流着,似乎不敢置信這樣的場面會出現在他們府上似的。
在場的婢子裏只有小翠一人清楚,男君並非不關心女君,也並非不喜女君,只是兩家是政敵的關係,所以要顧及許多。昨夜男君那樣緊張女君,便說明,他們二人之間並非像府內小廝們傳言的那樣水火不容。
或許他們互相有着什麼誤會,但這些也只有當事人清楚。
本是男君應了女君陪她用早膳,但現在看來仿佛是女君服侍男君用膳一般,又是親自準備洗漱一應用具,又是親自下廚,現如今自己不吃,目光完全長在了男君身上。女君看向男君的眼神充滿了柔情蜜意。小翠便知,女君也並非厭惡男君,相反,或許十分愛慕男君。
小翠不懂什麼朝局分派,只知道男君對府內自己的人一向很好,根本不像外界所說那般,動輒打罵責怪。所以她心底對寧南憂有着深深的敬重之意。眼下對這個半路嫁入侯府的女君也充滿了尊敬。
這世上能拿得住男君的人怕是沒有幾個,偏偏女君能讓男君無可奈何,想來她一定很懂御夫之道。
小翠的小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想着這些,嘴角翹起來。
江呈佳沒料到身後小丫頭看着他們吃一頓早膳能聯想到這麼多事情,只是認認真真的撐着頭盯着寧南憂用膳的模樣看。
他用了半碗粥,才察覺到江呈佳一直盯着自己看,於是停下來,眨眨眼睛向她問道「你怎麼不吃?」
江呈佳微微彎着嘴角,好看的眉眼笑成月牙,調皮道「秀色可餐嘛光看着郎君用膳,我就飽了。」
聽着她不害臊的戲弄之語,寧南憂悄悄的紅了耳根,頗為無奈道「你不是說我陪着你胃口就好了?眼下不好好用膳,以後我便不來了。」
聽着他溫潤的嗓音,雖知裏頭有着裸的威脅之意,但江呈佳還是欣喜的笑了「好。我吃。」
她動了動瓷勺,當着他的面兩三下便吃完了陶碗裏頭的茶羹粥,又迅速伸出舌頭將唇邊舔了一圈,繼續撐着頭沖他笑道「我吃完了,郎君繼續吃。我看着。」
寧南憂有些吃驚的看着她手中空空的小碗,啼笑皆非道「你吃這麼快也不怕噎着?」
「我沒噎着你快吃。」江呈佳笑起來。
寧南憂見她催促,不知不覺露出笑容,無可奈何的搖搖頭,繼續吃着茶粥,嘴裏的香濃苦甜之味令他回味無窮。他好些日子沒能這樣安安靜靜坐下來用早膳了。通常一大清早,校場上或是太守府便有人上門尋他過去。而他因着政務忙碌,這些日子也沒什麼胃口,食不下咽。
他吃完一碗,竟還想吃,心中想法還沒說出口,江呈佳便立即懂了他的心思,又給他盛了一碗。
寧南憂照舊沒兩下吃完。江呈佳便再給他盛了第三碗。
直到他吃得有些撐了,這小姑娘才將他的碗筷收了,同婢子一起擦拭案幾,收拾食案。
「郎君若是覺得茶粥好吃,明日起,我便每日派人送到書房去。這早膳啊還是要好好吃的。不能匆忙了事。你每天那麼忙,不能缺了吃食。」江呈佳一邊收拾着案幾,一邊念叨着。
她雖然想了拙劣蹩腳的理由將寧南憂留下來多陪了她一會兒,但其實也有着自己的思量。
四日前,在寧南憂還未出遠門赴往小縣城中相見顧安與蔣公時,季先之曾跑到北院同她抱怨生氣,說寧南憂不肯好好用膳,無論早中晚,有胃口了就吃,沒胃口甚至能一日都不進食,人都瘦了一圈。
今日晨起,她見他,的的確確人瘦了許多,也憔悴了很多,便知季先之說的不是假話。
於是趁着這個機會,便想讓他好好在自己這裏用了頓早膳。
寧南憂倚着靠枕輕聲回道「你要是不怕麻煩,我倒是極願意吃的。這臨賀偏遠,從前王府里的大廚在我們離開洛陽的時候便被遣散了。季叔在這裏又找不到新的廚子,唯有碧芸姑姑做的膳食好吃。不過自我吃了你做的膳食後,其他人做的我倒不大願意吃了。」
他彎着眉眼,順和至極。
一旁的婢子們都紛紛瞪大了雙眼,很是吃驚。男君雖然對府內下人很好,但通常冷冰冰的,任何人靠近了都會覺得他難相處。她們從未見過男君這樣溫煦如風的模樣,就連他在那位湘夫人處也不曾這般溫柔。
江呈佳收拾好了案幾,便吩咐婢子將食案端了下去,然後斜坐在榻上回道「我不怕麻煩。那就這麼說定了,郎君日後要天天吃早膳才行。」
寧南憂低聲嗯了一句,注視着她,心情愉悅起來。
他們二人似乎都不約而同的選擇忘懷十三天前的不愉快,遺忘那些橫在兩人之間的誤會與痛楚,仿若從不曾發生那些事般,相處融洽。
小翠帶着婢子們剛剛邁出了主臥的門檻,便見季先之匆匆往院內這邊尋來。於是心裏一個咯噔,明白季先生定然又是來尋找男君的。於是大着膽子攔住了他道「季先生。」
她朝季先之行了一禮,一排六七個奴婢跟在她身後,擋住了季先之的去路。
季先之伸着脖子朝主臥里望了一眼,由於窗戶緊閉着,板門也微微掩着,他看不見屋裏的狀況,自然也不知寧南憂是否在屋中,可垂頭掃見了女婢手中端着的食案上有兩個陶碗,便知主公的確在北院。
但他還是習慣性的問了問「主公可在此處?」
小翠不假思索的答道「男君怎會在此處?季先生怕是找錯了地。」
季先之聽着她的謊話,略略一愣。低下頭望着眼前這個小丫頭,瞧着她眸光里的深深防備,便立馬理解了她為何要撒謊。想是不願他將主公從夫人這裏叫走才會這樣說。
他轉了轉眼瞳,目光落在食案上那碗空空的殘留了一些淺綠色湯汁的寬碗湯盅,低眸思索一番道「主公既不在這裏,我也不打攪夫人休憩了。」
他沒有繼續呆在此處,轉身便往外走去。這般果斷沒有糾纏倒是令小翠有些驚訝。按照尋常,季先生必定是要去瞧一瞧主臥的門確認男君到底在不在裏頭再離開。今日怎麼這樣反常?
小翠沒有細想,帶着一眾婢子朝東院行去。
主臥內,江呈佳陪着寧南憂靠在矮榻上休憩,沉默半響想起一事來「昭遠我能否向你討要一個準允?」
聽到她這麼聞,寧南憂睜開了閉着的雙眼,看向她道「你且說,什麼准允。」
「我院裏季叔派來的侍候的婢子也快有十一個了,可府內上下總共沒有多少婢女,全被你和母親喊來侍候我,總是不大妥當的要不把她們都撤去吧?」
「都撤去了你屋裏便只剩下小翠與千珊,定然不夠用,還是留着吧。母親那邊有碧芸姑姑帶着兩個婢子照看也就夠了。至於府內其他處,也倒並非那樣缺人手,幾個小廝輪班着來倒也是能夠搭得上活。」
「但這也並非長久之計。」江呈佳反駁道。
寧南憂頓住,盯着她道「那你想討什麼准允?」
「我在冷泉莊跟蹤你時救了一個婢子就是我當初假扮的那名歌女,水河。以及她的小姐妹紅茶。讓他們二人進府來侍候便可。恰好千珊一人住着一屋,裏頭還能住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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