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鬼故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舍世

    毒蛤蟆化作一隻怪模怪樣的野兔，一路循着水氣和水聲來到青瘴山腹地的瀑布下，那一汪深潭讓它甚為不安，此時後面又有人追來，它前遇深潭，後有追兵，左側是峭壁，右側是絕不能去的鎮妖塔林，此時它無路可退，亦無路可進。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毒蛤蟆就地一滾，想要化作一條水蛇，想要悄無聲息地滑進水中去，但因為它還無法十分自如地控制被它吞噬的各種生靈，幻化各種身體時，經常幾種動物的特徵會同時出現，可這一次的「水蛇」，卻變得十分完美，只是它變得不是水蛇，而是剛剛被它吃掉蛇膽的那條黑蟒。

    護壇長老之前並沒見過毒蛤蟆的變化之術，之前只是追着一抹死氣而來，隱約看到前面正在逃跑的，是一隻怪模怪樣的野兔，說是兔子，卻長着老鼠一樣的尾巴，可追到近前忽又不見了蹤影。

    瀑佈下的深潭裏，住着的眾多靈物，已經與鎮妖塔林中，負責守陣的諸位長老十分熟悉了，那座覆缽青石塔下的暗渠，也正是通到這汪潭水之中。此時深潭中傳來「嘩啦」一聲，水面分開，一尾巨大的湛藍色巨蟒從水中探出頭來。

    因為這巨蟒的出現，護壇長老和毒蛤蟆都愣住了，毒蛤蟆是因為從沒見過這種顏色的巨蟒，它既然打定主意要從水路逃走，就必須確保水潭之中的生物，是對它沒有危險的，至少也要是沒有敵意的。

    這條湛藍色的巨蟒，名叫『舍世』，它有着傳說中九頭巨蟒『相柳』的血脈，因此幼年時身體顏色鮮艷，隨着越來越成熟，身體顏色會越來越黯沉，在它即將死亡之時，身體會變為墨黑色，那時它會沉入潭中最深處盤踞。

    當然它的一生極為漫長，舍世每九百年重生一次，重生之時，它會從上一次死去的身體中破體而出，重新成為鮮艷奪目的湛藍色。

    就如同鳳凰浴火重生，舍世是沐水重生。

    它生生世世生活在這裏，不知何時何地，又與何人有了契約，已經連續兩世與丹霞觀中的坤修們共同守護着青瘴山腹地的鎮妖塔林。它現在看起來身形巨大，但此時的舍世，只是才剛剛重生三十年的幼年時期。

    撫養幼年舍世的丹霞觀主，需要兩代觀主用盡一生來教導它，等到它百歲之時才能漸漸尋回往世的記憶。

    幼年的舍世，正是無憂無慮的天真年紀，它不喜陽光，不喜離水，一般白天會沉在潭底睡覺，從不露面，只有夜間，才會聽到它在水中戲耍時的巨大水聲。它身上流有遠古先祖的血脈，不受任何毒瘴影響，它的血液和涎液也有毒性，因而很多水中生物無法與它共存一處，只有青瘴山中的巨黿不懼它涎液的毒性，這座深潭之下，同時也是巨黿的巢穴。

    護壇長老的片刻症愣，是驚訝於舍世白天露面，短暫的疑惑給了毒蛤蟆可乘之機，它仗着自己這蟒身化的完美，在護壇長老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滑進了深潭之中。

    舍世見有蟒蛇入水，起了好奇心，蟒蛇並不生活在水裏，它們體型大過水蛇許多倍，舍世年紀還小，追着那條和自己模樣相像的黑蟒沉入水中，它自小就被教導，因為自己身體中有毒，因此這汪潭水之中是不能有其他動物進入的，要是有別的動物前來飲水，它就要趕走它們，要是有別的動物落水，它就要救它們上岸。可這條黑蟒與自己十分相像，如果它不怕毒，能不能陪自己玩呢？

    毒蛤蟆遛進水中，就立刻發現這水中有毒，它仗着自己也是一身毒孢，大膽向着潭底沉下去。

    舍世在白天的出現，也驚動了守護者青瘴山腹地法陣的觀主，她迅速從密林中飛身而出，落在潭邊時舍世已經追着黑蟒而去，只剩水面的微波，和岸邊翻動着草地的護壇長老。

    觀主見到護壇長老，便開口問道：「舍世呢？它怎麼會白天出來了？」

    護壇長老搖頭道：「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它會在這個時間出來。」

    觀主看護壇長老用腳在草地里翻看着什麼，也認真地勘探了一番，見有幾滴發黑的血跡沾在草上，揪下草葉湊近鼻子聞了聞，一股濃重的死氣傳來，她厭惡地丟開手，問護壇長老：「你在追的是什麼東西，怎麼身上這麼大的死氣。」

    護壇長老點頭道：「確實如此，我雖然追着死氣而來，但也沒看清那是什麼東西，九羽追着一物從山上下來，我擔心她被毒霧瘴氣影響，叫她回去，接着她追趕的東西到此處，她說那東西毀了外圍許多鎮妖塔，還破了覆缽青石塔下的法陣，觀主要不要親自去查看一番？」

    觀主回頭看了看深潭，終究不放心舍世，搖了搖頭說：「你去親自看一看吧，最好把現場拍下來，再看看巨黿還在不在，讓它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護壇長老點了點頭，剛要轉身，想起一事：「觀主，九羽說她已經通知了觀里，應該有更多的長老趕來了，我去去就回。」

    觀主點頭道：「你去吧，如果見到九羽，給她服了木兮露，叫她一起來。這裏沒有手機信號真要命！」

    護壇長老笑了笑，點頭飛身而去。

    這時的毒蛤蟆，正在水潭之中一門心思地往潭底沉去，那條藍色的巨蟒，一直在它不遠不近的地方跟着，似乎沒有要傷害它的意思，反而時不時探頭過來逗弄一二。看了巨蟒的反應，毒蛤蟆懸着的心才放下來，覺得剛剛自己入水的選擇總算沒錯。毒蛤蟆身為妖物，比起人來，它更願意往動物堆里扎。

    這汪潭水的深度，大大超出了它的想像，沒想到水面佔地那么小，水下卻像葫蘆肚一樣，又大又深。它一猛子地向下扎，只覺得水越來越涼，光線也來越弱，隱隱看到潭底一顆顆圓形的石頭，它感覺這應該是到底了，正想尋一處石縫鑽進去，卻忽然大驚，那些圓形的，並非石頭，而是一隻只趴在潭底的黿。它們雖然沒有剛剛在青石塔下的黿那麼大，但這麼巨大的潭底，卻爬滿了黿，粗算也有上千隻之多。

    毒蛤蟆心中大驚，心中忌憚那塔下巨黿，心道別是闖進了巨黿的老巢，它一身本事在這裏簡直是不夠看的。毒蛤蟆迅速折返，蟒尾一扭，向着潭邊坑窪不平的潭壁游去。心中暗自慶幸，還好自己動靜小，這些黿沒有被它弄醒，它此時不但要小心潭底的黿，還要躲避那意味不明的巨蟒，心裏生出些許力不從心來。

    毒蛤蟆趁着這潭底漆黑，自己此時又是一條黑色的蟒蛇，躲進了潭邊的縫隙中，減緩了移動，生怕激起波動，驚擾了黿和蟒。它期望找到一處支流或是暗河，不論暗河是流進，還是流出，只要能從這潭水中逃走就行！

    但它低估了那湛藍色巨蟒的玩心，那巨蟒就像丟了玩具的小孩，在水潭中一圈圈煩躁的遊動着，不停地用蟒尾拍向潭壁，毒蛤蟆見它這樣，更加不敢動了，干錯蟄伏起來，生怕這巨蟒這麼大的動靜，會驚醒潭底那幾千隻黿。

    獨自等在潭邊的觀主，感覺到舍世在水下的躁動，吹響了戒指上的小哨，那是世世代代觀主繼承的戒指，既是觀主身份的象徵，也是丹霞觀主的印章，還是觀主和舍世之間的聯絡工具。這個哨音在空氣中幾乎聽不出來，是一種極高頻的聲音，舍世卻對這種聲音十分敏感，幾乎是剛一重生，就能立刻對這哨音做出反應。

    舍世聽見了觀主的召喚，向水面上浮出來，觀主伸出手，舍世游到岸邊，把額頭抵在觀主手心處。

    她們的交流，很像我和乾玄那種在意念上的溝通，只是觀主畢竟不是舍世的主人，舍世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它在完成一個不知持續多久的任務，或者說，它在履行一個自己立下的諾言。

    觀主問它：「舍世為什麼心情煩躁呢？」

    舍世委屈地說：「看到了一個和自己很像的動物，但它躲着我，不和我玩，現在不知道藏到哪裏去了，我要把它找出來。」

    觀主立刻覺得不對勁，這汪水潭，因為住着有毒的舍世，所以沒有其他水潭中所有的那些生物。雖然舍世的涎液毒性不大，但仍舊沒有魚蝦能夠存活，而且舍世和潭中的黿都是以藻類為食，所以丹霞觀出資、出面，在上游攔了細網，將魚蝦都導向河流的主幹道，流進青瘴山的水脈中，是沒有魚蝦的，也正因為此，深潭中藻類豐富，除了潭底的黿和舍世以外，這潭中再沒有其他活物。

    況且動物們都有一種天然的本能，本能地辨別棲身之處是否安全，本能地尋找食物充裕的地方，本能地分辨食物是否有毒，能否入口，本能地躲避體型大於自己的其他動物……可這蟒，違反了以上所有的規則，進入這有毒，無食物的深潭，這很不正常！還是說……着蟒有蹊蹺？

    此時背後傳來人聲，舍世沒入水中，觀主回頭看時，正是護壇長老帶着九羽趕來了。

    九羽老遠就衝着觀主叫：「師父！您可見到什麼奇怪的動物？」

    觀主沒答九羽的話，反而問道：「木兮露服了？」

    見九羽點頭，觀主才說：「把你之前看到的，都跟我細細說一遍，一個細節都不要落下。」

    九羽點頭，拿出手機，把她拍攝下來的外圍情況放給觀主看，一邊看一遍在旁邊補充她所看到的一切。

    毒蛤蟆在潭壁的裂縫中蟄伏，見那巨蟒忽然浮到水面上去了，趕忙繼續在潭壁上尋找出路。此時它入水時間已長，忽然發現自己的身形出現了些許變化，黑蟒的樣子有些難以維持，開始顯現出它本體蟾蜍的模樣來。

    它的本體，並沒有用黑蟒的身體靈活方便，雖然它吞噬了眾多動物後，不再是三條腿了，但它的本體確實有些大，不好躲隱藏，遊動的又慢，更主要的是，它不知道自己在這有毒的水中繼續呆下去，又會產生什麼其它的變化。

    此時它一時是蟒身，一時是蟾蜍身，它趁着巨蟒沒來，貼在潭壁上飛快地尋找着，毒蛤蟆的本體，有小盆大小，在忽然變成另一種形態時，它總會短時間內難以維持身形，在水裏游得歪七扭八。

    就這樣往前摸了一陣子，忽然感覺到有另一股水流注入潭水之中，它心中大喜，知道這是一條暗河的出水口，即便是逆水而上，它也算有了希望！想着這一趟進青瘴山，着實不值得，什麼都沒撈到不說，還擔驚受怕，但不管怎麼說，先從這可怕的地方出去，留下命來再徐徐圖之，天大地大總有它的容身之所。

    順着水流，它看到了潭壁上一個不小的裂縫，從那裏流出的水，十分冰涼，果然是條地下暗河，要逃跑就指望這裏了！毒蛤蟆愈發喜悅，一里地下河，十里山間路。哪怕是撞山挖地也不怕，只要能出去！

    毒蛤蟆滿懷騏驥地向着裂縫急速游去，剛拐進那暗河洞口，卻迎面和正從暗河中游出的巨黿撞了個滿懷。

    巨黿是在這深潭之中生長的，深知這潭中只有兩種活物，卜一與臉盆大小的毒蛤蟆相撞，也嚇了一跳，離得如此之近，它立刻感受到了熟悉的死氣。

    巨黿辨識出毒蛤蟆的身份後，立刻怒了，這裏可是它們黿的老巢，這怪東西不但吵它清修，把它從塔下挖出來，現在居然還跑到自己老巢來了，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想要幹嘛，不管它什麼目的，這條命是不能給它留了，能闖進這裏的活物，也不是等閒之輩。

    別看巨黿在地上行動緩慢，在水裏可是遊刃有餘，它滑水向前，對着毒蛤蟆張嘴咬去。毒蛤蟆卜一撞上巨黿，受驚不小，本能的掉頭就跑。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剛轉身從地下暗河裏游出，又正巧遇上下潛的舍世。

    舍世從沒見過蛤蟆，剛剛丟了黑蟒，現在又來了蛤蟆，它高興的搖了尾巴，身體一扭就到了蛤蟆跟前。

    毒蛤蟆心中已經涼了，覺得今天命就要交代在這。

    為了逃跑的快一點，它想要化出黑蟒的身體來，可此時它不論怎樣都化不出了，也明白定然是這潭水中的什麼東西，對它起了壓製作用，現在潭水中一蟒、一黿都在追趕它，它再不敢待下去了，拼命向水面逃去。

    巨黿在毒蛤蟆的身下，不時向它的肚子咬去，巨蟒則時不時地從它面前掠過，逼着它改變方向，毒蛤蟆無暇顧及巨蟒想要把它引去哪裏，只一味地向上游去。就在它感覺即將破水而出之時，身下一股大力襲來，它整個身體被頂得飛出水面，被高高地拋向空中，緊接着巨蟒也隨之破水而出。

    毒蛤蟆驚慌地向下看去，想尋找一個可能逃跑的路線。

    此時水潭邊站着三個極年輕的女人，身上氣韻不凡，不似凡人，而身後緊隨的湛藍色巨蟒，眼中竟然露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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