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風宥的說法,妖修也深有同感,但自有自己的一番解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只要心不往那陰暗毀人的大醬缸里飛,天下處處是福地洞天。若一顆橫心愣往那裏邊扎,即是身在清幽之境,也難免形伐神銷,滋生心魔。世上只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者多,而出淤泥而不染的能有幾何?!」
妖修的話,風宥深以為然。「這滿圖上大大小小的骷髏頭是什麼意思。」風宥指着地圖問道。
「那些是人族修士在妖界建立的堡壘和據點,裏面大多是一些獵妖師之流的人物。因為它們對妖族的威脅最大,所以將其畫成了骷髏頭。」對於人來說,總是在有危險的地方標畫骷髏白骨,以提醒他人此處有危險。而這是妖族的地圖,對於大小妖怪來說,那些虎視眈眈磨刀霍霍的獵妖師才是最大的危險,所以把獵妖師所在的地方畫上瘮人的白骨骷髏也就順理成章了。
風宥踱着步子,看着圖上那些大搖大擺紮根在妖界腹心的人族據點,十分疑惑。「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在妖界裏有人族修士的據點,裏面還有一群危害妖界的獵妖師。如此眼中釘肉中刺如芒在背,難道妖界之中就沒人管管?」
「千百年來,各個妖族山頭曾經幾次結盟聯手攻打過這些修士據點,可惜都不怎麼成功。但就在三百年前,妖族翹楚大刀鬼王糾集無數妖族攻打修士重兵把守也是修士在妖界據點的總部昊天城。雙方血戰三年,昊天城數次易手,直殺得屍首盈城血流成江。這場幾乎讓此地人、妖兩族死傷殆盡的大戰,直接引起了妖族王庭和正道蜀山的關注並出手干預。無可奈何之下,雙方各退一步立下約定。人族不得再擴張勢力,妖族也不再攻打修士據點,那次立約之後,人、妖兩族相安無事休養生息已經數百年了。」三百年前妖修剛剛修煉有小成,有幸參與過那次大戰。現在想起那段前塵往事,不由地感慨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看來這裏的水很深啊,在這裏問來問去做圖上功夫終究是不得要旨的,還得親身感受一下才行。「那我今日就出去轉轉,不打擾你了。」
「嗯,一切小心,遇到危險就報我的名號,不行就往我的地盤上跑,切記!」出去轉轉也是好,但妖修還是叮囑不停。
「記住了!」風宥一拱手,出了石室,陰陽石門隨即關閉。沿着眼前一條迴旋向下的熒光路一直走,不多久看到前方有亮光而且水聲潺潺,衝出了出口處的水簾後,風宥已經置身於獨角峰山峰之下的水潭邊了。抬首再看,獨角峰的山腰籠罩在青紗薄霧當中,再往上就是雲捲雲舒的翻滾雲層橫加遮擋,根本不能窺得獨角峰廬山真面目。
水潭的前邊是一片雜草叢生的空曠野地,風宥從長靴的夾層中取出兩張得來已久神行甲馬綁着了小腿上,遇到危險方便逃跑。在空地上演練了一番,依舊神行如風。自從傷重三個月之後,辛苦修煉的玩火術是徹底廢了需要從頭練起,吸納靈氣的修煉也停滯已久了,目下能夠指望得上的只有禹步禁咒和神行甲馬了。
照着地圖行進,不時翻山越嶺。獨行於鳥鳴獸啼的山林,聆聽着自然之音倍覺暢快。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事務者窺谷忘返,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風宥真的有點像山間閒適散淡之人了。
風宥心目中第一個想拜會的就是那久仰不已的虎大王,想看看老虎吃素是個什麼情景。想到妖怪可能也將禮數,翻山越嶺之際風宥順手準備了點禮物。竹林里刨了兩塊筍,樹下采了一些蘑菇,摘了野生漿果。帶着這些東西,小心謹慎地穿過了幾個不相干的妖怪的地盤兒後,來到了虎大王的所在的山頭威虎山。威虎山山如其名,山形如咆哮猛虎一般,奇峰叢立,松柏附璧,山下有一條羊腸小道直通山上。風宥給自己壯了壯膽,邁步上山。站在迂迴難行的小路的盡頭,風宥看到了威虎山山頂上酷似虎頭的山崖,虎口處有個不怎麼深的寬闊洞穴。此洞穴不能避風剛能避雨,一個毛色斑斕的人形猛獸正在石座上休息。
這下把風宥着實嚇了一驚,原以為虎大王即便不能像胡隱一樣修煉成人形,但好歹也得像妖修一樣黑氣包繞不辨面目,可誰知這傢伙獸形未褪遍體斑斕,跟普通老虎的區別就在於有個大致地人形輪廓而已。風宥的腳步一下灌了鉛似的邁不開了,手裏拿着的東西驚落到草叢中發出了「沙沙」聲。而那邊閉目休息的人形猛獸的耳朵有多機敏,早就察覺到了風宥的到來。一生充滿敵意的低沉的虎嘯聲傳來,撲面而來的無形威懾之氣讓風宥只覺身上汗毛倒豎,兩條腿開始不停使喚地顫抖起來了。風從虎雲從龍,虎嘯聲過,一陣夾雜枯枝敗葉的狂風隨之而來。再看那邊的虎大王,雖然有些許人形,但還是改不了與生俱來的天性,一遇威脅本能表露無遺。匍匐下身形,前掌撲地,亮出利爪,耳朵下帖,怒目圓睜,呲着滿口鋒利獠牙,用兇狠的眼神盯着來犯者。感受着迫近極限的威懾,風宥這才對書本上虎視眈眈四個輕飄飄的字有了深切的體會。
「在下是……在下是……」萬分緊張的風宥根本斷斷續續顫顫巍巍的,根本連句話都說不清楚。好不容易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獨角峰,迷魂洞。」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鄰居住着,想必獨角峰迷魂洞的名頭虎大王也是知道的。略待片刻之後,敵意漸消的虎大王撤去了那氣勢上的威懾,風宥雙腿立時酸軟差點跌倒。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息,一邊慢慢蹲下身去撿那散落一地的食物。是逃跑還是繼續向前,風宥經過一陣權衡考量之後決定厚着臉壯着膽硬着頭皮迎頭而上。
捧着手中的東西慢慢向虎大王靠攏,風宥也終於辨清了虎大王的尊容。一隻站立起來有着人形輪廓的老虎,穿着一件粗針大線縫製的剛夠蔽體的皮袍子。臉上雖然還是毛茸茸的,但五官尤其是口鼻已經回縮得跟人的五官佈局相差無幾了,光從臉上看有那麼一點點人形的意思。骨架寬大,筋肉虬結,粗壯的大腿和長臂上都覆蓋着斑斕虎毛,手腳都未變化,還是佈滿粗糙肉墊張着寸許長利爪的虎掌形狀。渾身上下,最引人矚目的便是那額頂天生地就散發着王霸之氣的王字。
這副模樣,十足是個妖怪。風宥雖然膽怯,但還是把自己採摘的東西放到了虎大王的面前。怯怯地言道:「是獨角峰迷魂洞主叫我來拜訪大王的,一點見面禮,還望笑納。」
虎大王一掌拍到了風宥的肩頭上,風宥能感到幾根彎刀鋼鈎似的利爪抵住了自己的後背,若是虎大王用力一撕扯,自己這膀子就算廢了。盯着風宥看了一會兒,虎大王開口說話了。「你是個人吶!」聲音仍然帶着虎嘯之音,但好在字正腔圓。人形修煉得不怎麼樣,人話學得很不錯。
風宥趕緊回話,「虎大王明鑑,我是人,名叫風宥,是迷魂洞主的朋友。久聞大王道心堅定善待人族,所以前來拜會。未經通報,還望恕罪。」
「虎大王我早起巡視疆界領地,見草叢中有一隻迷路的小兔子,我好心把它送回了家裏,可沒想到把大兔子嚇死了。此中的是非對錯該怎樣評判?」虎大王縮回了自己的虎掌,問了風宥一個困擾自己很長時間的奇怪問題。
風宥心中一樂但沒敢形於色,暗想這虎大王還是個積德行善的妖怪,可惜好心辦了壞事。風宥的恐懼立時消了大半,有這樣品行的人都不好找,遑論妖怪。「好心辦壞事,其行可罪,其心可嘉。大兔子已經死了,不能復生,大王也不必自責,以後助人為樂時講究點方法手段即可。」
「噢,這樣啊!」虎大王似乎有所悟,又打量了一下風宥,和善地示意風宥坐下,虎大王也坐了下來,和風宥敘起了交情。「獨角峰的迷魂洞主素來閉門苦修,少與同道交遊,外人鮮知其名。但哪家有什麼喜典慶賀,一定會送上禮品。雖然說禮到人不到有些遺憾,可禮尚往來的交情還是有的,這些年算下來,我就白收了他三回禮。」
想不到迷魂洞主還會禮到人不到這一手,既能套交情又不拋頭露面耽誤清修。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當官兒的還不打送禮的呢。迷魂洞主的禮既然都送到了,衝着這面子,虎大王也不會把風宥怎樣。點點頭,道:「是啊,迷魂洞主確實喜歡閉門苦修,在下也是機緣巧合才與他結交認識的。」
「如此刻苦修煉,想必迷魂洞主的境界、法力也是更上一層樓了。」虎大王話里略帶些酸味兒。
風宥道:「這就不太清楚了,但他的一個微末小術我都受用終身,想來洞主的手段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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