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的開闊地上,黑壓壓跪倒了百幾十號人,這些人從服飾上可以分為兩撥。左邊一撥人挎着弩機挎着長劍穿着牛皮甲冑,盔頂插着雉翎,儼然一副正規軍隊的樣子。右邊一撥人武士打扮,背着弓箭挎着長劍。左邊領頭之人赫然就是昨晚關隘上那個發話的將領模樣的人,此人高大猛壯,橫眉虎目。一部連鬢絡腮的鬍鬚,扎里扎煞。身形有兩個普通士兵般大,腰間長劍比起他人的長三分寬三分厚三分,那劍鞘如同兩片木板箍到一起似得。而右邊武士一幫人的頭領穿着尋常士子的服裝,綁帶紮緊了袖口,兩指寬繡着一枝粉色梅花的黑綢帶綁在額發之際。五官秀朗長身挺拔,筋腱豐隆長臂修腰。看上去顯得英風颯爽,乾淨利落。「參見風璧公子!」領頭的二人先大聲呼喊,後面的人亦跟着山呼道:「參見風璧公子!」
突如其來的尊敬,讓風璧受寵若。短暫地享受之後,拿出了禮賢下士的勁頭,趕緊踏着疾步上前去攙扶為首的兩人,「此等大禮風璧如何受得,諸位趕快請起。」
「公子如不答應我們的請求,我們就不起來。」這兩人對牧賜的攙扶不為所動,語氣恭順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風璧神色一頓,「我還不知道兩位壯士尊姓大名?」
「衛虎!」人如其名,這位將領開口說話竟有虎嘯之聲
「梅謝!」人如其名,這位士子的聲音如同梅花凋謝般的幽寂清冷。
「二位壯士有什麼事要風璧幫忙的,儘管開口。」語氣真摯而誠懇。
「我們久聞公子義兵抗戎禮賢下士,故此想要投靠君侯。只願公子不以我等卑微,加以收留。」二人的措辭如出一轍,肯定早做了商量。
風璧沉吟了好一會兒,慢慢地轉過身去,背對着跪倒的二人,仰望天空略帶惆悵地言道:「在下智術短淺不自量力,雖毀家紓難舉旗勤王,但綿微之力不足以扶將傾之大廈挽既倒之狂瀾,以至於屢戰屢敗。敗戎狄聯軍乃是仁人奮志義士奮勇之故,風璧貪人之功占人之名,常覺羞慚。欲伸大義於天下,奈何人心離散士心不振。再者風璧兵微將寡官低爵小,恐怕會埋沒二位的才華。」
衛虎聞言膝蓋緊着向前挪動了幾下,語氣愈發恭敬。「公子生擒戎狄聯軍首領,以八千軍大破十萬敵軍,聲懾戎狄威震華夏。此間的山野深林之間蟄伏着不少不滿世事時局的匪盜游兵世家宗族。這些人很多都是不得志的士族,備受老舊禮制的壓迫。他們有才學有謀略有血性有氣節,只因為出身低微,只能眼看着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的肉食者喪家敗產亂軍辱國,無才無德尸位素餐的碩鼠蛀蟲毀壞根基欺壓良善。他們胸中經邦濟世經天緯地的宏大志向鬱郁不得發,故而才會舉族搬進深山老林築起壁壘碉堡以圖清靜自保。只要公子振臂一呼,便能蜂擁而至簇擁到君侯的麾下。得民心者的天下,得士心者得人心。有了他們的支持,公子的大業肯定會蒸蒸日上的。」
在遠處觀察着情形的商弼臉上變顏變色的,身旁看熱鬧的牧賜不失時機地傷口撒鹽。「他昨晚還感嘆士族淪落俠道不伸,現在又如何說法?還有,這些衛兵要是跟着風兄走了,視財如命如商兄恐怕要出血至死嘍」商弼聽了臉色更加不好看,心裏的算盤打得更快更急了。
風璧沒有理會衛虎的大論,轉過身來把注意轉移到了衛虎的鎧甲上。「看衛虎將軍一身豪氣,戎裝戰甲,應該是那個諸侯國的正式軍隊。為什麼會流落到這裏呢?」衛虎身上的牛皮甲冑是諸侯近衛才能穿着的那種形制,風璧雖然已經能大概地推斷衛虎的身份,但想得到最後的確認。
老虎說難為情的話的時候,語氣跟貓一樣。「在保衛王室的戰役中,鬼使神差心中膽怯當了逃兵,事後回想,引以為此生最大的恥辱。每念斯恥,汗發沾衣,羞愧無地。」
這份恥辱一直積壓在衛虎的心中,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但這樣的事情又羞於向外人道,所以連商弼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細。今日對風璧道出才能一舒胸中塊壘,但如果對方注重臣節恥於為伍,那自己所作所為只能是自取其辱。想到這裏衛虎又開始後怕,連忙補充道:「為了立功疆場,洗刷污跡。故此毛遂自薦,望公子不以臣失節而見棄,容留後效,衛虎追隨君侯,願效死命。」
聽完了衛虎的話,風璧的臉立馬就沉了下來,臉色難看之極。沒有說話,只用居高臨下威懾力十足的眼神注視着衛虎。俯在地上的形如臥虎的衛虎直接把頭扣到了地面上,豆大的汗珠在鼻尖匯集後滴落到土地上。羞愧和緊張摧殘着衛虎的神智,原本轉瞬即逝而毫無感覺的時間現在變得特別漫長而煎熬。呼吸之間,衛虎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快,最後沒有了聲音。看着地上觳觫不止的衛虎,風璧仍然沒有說話,卻捨近求遠走到梅謝的身前雙手扶起,對方也識趣地順勢站起身來。風璧轉過了臉色,和顏悅色地問道:「梅謝壯士卻是因何到了此處。」
「梅謝自幼深慕義士俠風,跟隨師父在深山裏十年磨礪,今年方得出師。出得深山入得人世,方才發現世風不古,道義淪喪。禮賢下士的封君不見了,滿目是荒淫享樂的紈絝子弟。心繫天下的高士不見了,只剩些游媚諸侯的傾危之士。世道如此,竟然逼我逼到了我衣食無靠的地步,幸遇商弼公子收留,方能殘喘至今。聞得公子就是禮賢下士扶危救困的風璧公子,以前關山阻隔不能前去拜會,今日相見真是三生有幸。願投靠君侯,軍前效力,也不負深山受苦十年磨礪。」梅謝講述着自己的境遇,有些無奈有些期許。
「我正想成就大業,便有梅壯士來投,真是如魚得水如虎添翼啊!」風璧讚許地拍了拍梅謝的肩膀,又從自己腰間解下了的寶劍,鄭重地交給了梅謝。「自古有言:寶劍贈壯士!我這口劍名師鑄造五金鍛成,為傳世之寶。贈與梅壯士,以成大用」
梅謝彎下腰身伸出雙手恭敬地接過寶劍,「公子大恩,梅謝赴湯蹈火不能報萬一。」
點了點頭滿眼期許,又重重地拍了拍梅謝堅實的臂膀。轉身走到了剛才被晾在一邊的衛虎的跟前,彎身下腰去扶癱軟的衛虎,一邊扶一邊在衛虎耳邊輕聲說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神志恍惚的衛虎聞言如蒙大赦,奮力掙脫封閉的攙扶,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感謝公子收留之恩,衛虎必當知恥自當後勇!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請起!請起!」這一次風璧才把被汗水洗過一遍剛剛停止戰慄的衛虎堪堪扶起。
一手攬過來梅謝一手攬過來衛虎,三顆頭顱碰到一起,風璧封官許願。「冊封衛虎梅謝為亞卿,各統領本部人馬,隨時聽候調遣。」
二人立刻後退一步大禮參拜:「多謝君侯。」興奮喜悅的聲音感染了身後久跪的小兵們,他們起身手舞足蹈,「哦!哦!哦!」地歡呼着。聲音響徹山谷,驚起林中鳥雀。風璧看着他們也微微笑了笑,在小兵們的歡呼吶喊聲中扶起了又跪倒在面前的二人。「梅卿,衛卿,趕快請起。」
站起身來,梅謝和衛虎對視一眼又點了點頭,隨即轉身走到小兵們當中比劃着什麼。
只見褪去了興奮和歡喜的小兵們紛紛卸下身上的刀劍和弓弩放到地上。
一直在遠處暗自窩火的商弼邁着大步衝到了人群前,大聲說道:「算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們以後若是能在沙場上梟首建功,我這個老東家也與有榮焉,這些東西就送給你們了,就當我給你們的踐行禮物吧。」不知道風璧有什麼魅力,一個晚上就把自己苦心經營的衛隊給策反走了。當時拉攏這些人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不僅許以高額的報酬,而且為他們置辦了弓弩兵器,着實是花了不少錢財。看見這些人去意已定,商弼也不願做這個惡人,只能順水推舟以顯示自己的大度。
風璧得意地向商弼一拱手,後面的小兵們心領神會地一齊向商弼致謝:「多謝商公子!」
商弼上前把風璧拉到一邊,酸味滿滿地說道:「風兄一來就勾搭走了我苦心經營的衛隊,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風璧哈哈一笑,趁機繼續拉攏道:「這是老天想讓我們合作,勸商兄莫違天意。」
商弼皮笑肉不笑,輕輕地瞪了風璧一眼,鼻子裏長長地出了一通氣,轉身踱了幾步,與風璧拉開了距離。
看着負氣的商弼,風璧意猶未盡地招來梅謝衛虎二人,「去謝謝你們的老東家吧!」
「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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