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會變老的。」
老丁移步上前,扶着黑書生潰爛的肩甲,鮮血不斷順着他的手掌流淌下來,看着黑書生一張痛苦而蒼白的臉龐,老丁淚水橫流,仰天長嘆一聲:「曾經的年少輕狂,在經歷世事之後回首會是什麼感覺?會覺得懷念,會覺得可笑,甚至會覺得有些羞於面對,書生啊書生,你是我年輕時的一個夢,但我不能一直留在這個夢裏,生而為人,要背負的東西太多,怎能真正的一生輕狂?」
「咳咳……」
書生不斷咳血,眼中泛着淚光:「還有嗎?」
老丁抹了一把眼淚:「還有,網遊之縱橫天下是我的一個巔峰,但人這輩子真的能靠着一本書走下去?我不行,我想攀登更高的峰頂,所以我無法一直回望,我只能一直向前走,我性子裏的懦弱告訴我,最喜歡的主角絕不能是你書生,如若是這樣,我一輩子都無法寫出超越縱橫天下的書了,書生,我不是對你有偏見,而是我這輩子一直在跟自己較勁,一直在跟自己彆扭,這種痛苦你明白嗎?」
「咳咳咳……」
黑書生又是一陣劇烈咳嗽,手掌抬起,想要觸碰父親的肩頭,但卻從指尖開始緩緩化為一縷縷數據光輝,他嘴角輕揚,露出一抹微笑,眼中帶着留戀:「父親,我現在……不怪你了,哈哈哈……我輕狂書生有一個這樣跟自己較勁的父親,還有什麼抱憾?你一定要……一直走下去啊父親,你不必回望,書生會此生站在這座山巔上,目送你走得更遠……更遠……」
說話間,他的身軀寸寸崩碎,化為數據光輝消散在風中。
身為父親,身為原創者,老丁最終連書生的一片甲葉都沒有抓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都說原創作者是世上最堅韌、最堅強的一群人,他們以筆書寫天下,以筆紓解胸中志氣,可真是如此嗎?在面對內心最深處恥於面對的心結?
……
「父親……」
一旁,何藝攙扶着老丁的手臂,道:「好啦……書生走得很自在,真的,沒有必要再為他難過了,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陸離將流火劍抬手歸鞘,走上前神色凝重道:「父親,我不能時常下來,否則的話,另一個我必然會統治整個天空,到那時……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必須走了。」
「陸離啊……」
老丁轉身看着這位年輕、俊逸的劍仙,道:「對不起啊,《斬月》這本書……其實就是一本吃力不討好的書,本身作為一個紐帶,我想維繫住所有的關係,但或許是我沒做好,或許是讀者接受不了,所以……你這位最強主角只能是最強主角,卻不可能是所有人都喜歡的主角……」
陸離不禁失笑,劍眉一揚,清風吹得短髮舞動,笑道:「這算事嗎?苦活髒活總要有人來做的,既然父親選擇我做這個最強,我必然不會讓父親失望,至於旁人怎麼看我,喜不喜歡我,就不是我所需要去關心的事情了。」
「林夕她……」
老丁回望樓頂上的漏洞。
「林夕已經走了。」
陸離神色忽地黯然:「不過……也僅僅只是去了,只要父親能解開所有羈絆,戰勝哪一個自己,我們所有主角都會回歸,所以父親不必擔心林夕的存亡生死,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意思走下去即可,前路漫漫,是非公道,自會有人說,我們管不了那麼多的。」
「嗯。」
老丁頷首:「你先回去吧,那黑陸離,一定相當棘手吧?」
一身白袍的陸離微微一笑:「我心中的惡龍……自然不是一般的厲害,但父親放心,我有雲師姐送的心境薤谷,劍心穩固着呢,走了。」
「去吧。」
下一秒,陸離雙足蹬踏屋頂,瞬間化為一縷星火直衝上前,消失在茫茫蒼穹之中,而就在他臨走時的瞬間,抬手一拂,一縷金色楔形文字化為清風托舉着老丁與何藝的身軀,飄然送下了高樓,緩緩落在了扶着長劍,一身傷痕的林逸欣面前。
……
「林夕她……走了?」林逸欣渾身一顫,問道。
「嗯。」
何藝頷首:「林夕以一己之力攔住了黑書生,並且將其重創,但自己也殉道身死了,之後陸離出現,殺了黑書生,父親的第一道羈絆也就這麼迎刃而解了。」
「希望林夕還能重生。」林逸欣皺眉道。
何藝輕笑:「會的,林夕因父親的一念而生,如今雖然戰死,但只要父親擊破羈絆,回歸神庭,相信復活林夕也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知道了。」
林逸欣看了一眼老丁,道:「父親根本就沒有睡多久,精神也十分的疲乏,這樣吧……我們換個酒店,讓父親再休息一會,我的傷勢……也需要稍微治癒一下,順便,讓父親有時間溫養身軀,觸發下一個羈絆的出現。」
「嗯。」
何藝道:「這裏旁邊就有一個快捷酒店,就在那邊入住吧,我去24小時藥店給你買傷藥,你帶父親去入住,隨時保持聯繫。」
「好的。」
……
林逸欣一揮手,頓時身上的鎧甲紛紛散去,化為一襲黑色工作裝、白色襯衫的嬌俏模樣,只是衣服上出現了一道道劍痕,鮮血浸透,特別是白襯衫的右側,幾乎都被鮮血染紅了。
老丁一聲不吭,只是抬起一隻手臂,扶着林逸欣一步步的走向了不遠處的酒店,辦理入住,掃行程碼之類的,一一照辦,但此時新冠疫情似乎都已經是小事,整個世界因為次元壁的打破而變得紊亂,他深深的明白自己更應該做的是破了自己的心魔,讓這個世界恢復如初。
小小的酒店裏,老丁躺在床上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林逸欣則坐在床頭,褪去了上衣,何藝小心翼翼的為她消毒、上藥,一邊上藥,何藝一邊皺着眉頭道:「逸逸,難為你了……讓你和林夕兩個人擋住黑書生,確實是太難為了……我感覺到,一旦入魔黑化,他們的實力是有很大增幅的,不然輕狂書生雖然強,但不應該強到這個地步,單打獨鬥他穩贏是不假,但以一敵二打你和林夕兩個人居然還能贏,這就有些誇張了。」
「確實增幅了。」
林逸欣秀眉輕蹙:「我也能明顯的感覺到,黑書生的一些技能在觸發的瞬間就讓我有一種心悸的感覺,預感到自己在平平無奇的一套技能下真的會被秒殺,這種戰鬥預感在這麼多年的磨礪里越來越清晰,不會假的。」
「不知道下一個羈絆是什麼。」
何藝一雙美眸看向沉睡中的某人,目光變得越發柔和起來,笑道:「逸逸,我們的父親真的跟別的作者不太一樣,竟能這樣的面對自己內心中羞於面對的一面,這樣的人……應該不壞吧?」
林逸欣噗嗤一笑:「何止是不壞啊,父親看起來這麼年輕,發量和身材也保持得還不錯,我覺得啊……咱們父親在一群男作者中一定出類拔萃的。」
「呸!」
何藝輕笑:「這麼羞人的話也說得出來,跟陸塵在一起待久了,就變得這麼沒羞沒臊了?」
「哪兒有!」
林逸欣俏臉微紅,道:「只是,之前從來沒有見過,如今初見父親,就覺得超親切,我對他的喜歡仿佛是與生俱來的。」
「是啊……」
何藝若有所思,喃喃道:「我們都那麼的愛他,否則的話,林夕也不會為了保護他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嗯啊……」
……
夢境裏,一片混亂。
老丁在夢中呢喃自語,腦海里忽地一片空白,緊接着,就出現在了一個酒店的大堂內,只見一個身穿休閒西裝,頗為帥氣的年輕人從沙發里起身,迎向了一個拉着拖杆箱的女孩,女孩看到他時,一臉的迷妹痴情模樣,張開雙手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笑道:「燭影亂大神,終於見到你啦!」
「哈……」
年輕的燭影亂微微一笑,說:「坐了那麼久的火車,一定累了吧?要不……這旁邊就是餐廳,我先請你吃頓飯,然後答應你的合影吃完飯後咱們就拍,拍完之後我得走,下午還有訓練賽的,我這個隊長不在可就打不成了。」
「啊?」
女孩一愣:「吃飯和拍照都可以,但……吃完飯你就走啊?要不……我就住在酒店裏,稍晚一點的時候……請你吃夜宵。」
她一臉的星星眼,看着帥帥的男子極為凌亂。
「這個啊……」
燭影亂皺了皺眉:「吃夜宵也行,晚一點再說吧。」
「嗯,好。」
畫面一轉,來到了酒店房間裏,已經是兩人大被同眠的景象,緊接着畫面仿佛時光流沙一般的散去,下一個畫面是在漆黑的深夜裏,殯儀館中,一位身穿警服的青年解開了白布,看着女友最後一眼,他淚水橫流,怒吼一聲:「方卓,你這畜生,我李承風此生與你勢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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