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塵記 舊夢

    「哥哥……」有人在身後輕輕地叫了一聲。

    浮塵回過頭，滿眼的黑暗。

    「哥哥，你要去哪裏？」身後再次傳來那個稚嫩的聲音，「為什麼不帶上我？」

    「我為什麼要帶上你？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裏。」浮塵有些無奈。

    忽然一切變得通亮。

    「你不知道要去哪裏嗎？那你可以送我去一個地方嗎？」浮塵眼前的黑暗中浮現出一個白衣少年，看上去十一二歲的樣子，眼神里流露出來的卻是綿長的憂傷。

    浮塵不懂這么小的孩子為什麼就這麼憂愁，而且浮塵根本就不認得他。

    「你為什麼要叫我哥哥啊？」浮塵看着男孩憂傷的眼睛。

    男孩也安靜地看着浮塵，眼睛一眨一眨的，「你就是我哥哥啊。」

    浮塵摸了摸頭，「我的確是有個弟弟，但你不是他啊，他沒你這麼白，沒你這麼安靜，他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淨塵！」小男孩有些激動，原本蒼白的臉變得紅潤起來。

    「對啊，他就叫淨塵。」浮塵笑了笑，「請問你知道他在哪裏嗎？我要去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他死了。」小男孩的語氣很冷，說得輕描淡寫。

    「……」浮塵望着小男孩有點說不出話來。

    「我要走了，再見吧。」小男孩忽然轉身。

    浮塵快步追上去，想要抓住男孩的衣袖，可是伸出的手卻只抓住了一團空氣。

    男孩沒有回頭，兩眼望着前方，「他真的死了，你不用去找他了。」

    「什麼叫不用去找他了，我是他的哥哥，就算他真的不在了，那麼請你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死在哪裏了？」浮塵看着男孩孤獨的背影喊道。

    「你哭了。」男孩淡淡地說。

    浮塵抬手擦了擦臉頰，一片冰涼。

    男孩停下腳步，「說過不會再他面前哭的，無論如何也不會……」

    浮塵發現男孩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追上去，「你怎麼知道這些的？你到底是誰？」

    男孩舒了一口氣，「我說我是你的弟弟你又不相信，我還要怎麼告訴你我是誰呢？」

    說完，男孩邁開腳步離去，越來越快，像是在逃避什麼。

    浮塵想要去追上他，可是怎麼也追不上，反而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里。

    走出很遠之後男孩停下腳步，望着頭頂的天空，流下兩行清澈的淚。

    午後的陽光懶散地落下來，透過樹葉的縫隙漏在浮塵年輕的臉龐上。

    浮塵睜開眼，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可是他忽然又不開心了，因為他沒有找到自己的弟弟，那個叫淨塵的、永遠安靜不下來的男孩，仿佛從世上消失了一樣。

    找不到就不找了啊，還能怎麼辦？浮塵心裏有個聲音這樣說。

    也對，現在只有回去了。浮塵站起來，向着回家的方向望去。

    然後他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他看見那座叫登風的山上，冒起了滾滾濃煙。

    不！浮塵在心裏大叫一聲，向着登風山發了瘋地跑去。

    登風山，飛雲山莊。

    熾熱的火光照在地面上，烈焰燎天，兩隊人馬在火中廝殺，成千上萬的羽箭從天空裏墜落，一片慘象，整座山莊都在哭嚎。

    柳長歌站在城牆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下面廝殺的人群，風揚起他黑色的披風，無力的飄搖。

    城牆外立着一匹高頭大馬，上面坐着一位同樣面無表情的男人。

    「柳兄，放棄抵抗吧。」坐在馬上的東方景望着柳長歌。

    柳長歌嘆了口氣，「我兩個孩子都沒有回來，我不想讓他們變得無家可歸。」

    東方景道：「我已經向皇上求情，放過你兩個孩子，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收養我兩個侄兒。」

    「哈哈。」柳長歌仰天一笑，罷了罷了。」

    東方景道：「你要想想你下面還有這麼多弟兄們在為你拼命啊，你早點抉擇他們就可以早點解脫。」

    「都住手吧。」柳長歌低頭對下面的人群說道。

    「莊主！」人群一臉無奈，「不要啊！」

    柳長歌閉上眼，「是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啊！」說完兩行熱淚滾滾流下來。

    東方景對着柳長歌抱拳，「多謝了。」然後對着武極府的人一揮手，「都撤下。」

    然後武極府的人收兵退回東方景的身後。

    柳長歌朝下面輕輕一躍，整個人像一隻黑色的老鷹一樣飄起，然後落到地上。

    東方景看着柳長歌的樣子，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見他的樣子，心中不禁黯然神傷。

    柳長歌手裏握着那把名叫飛雲的劍，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東方景，每邁出一步他都要費很大的力氣，就像有千萬重物壓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只要自己奮起反擊一定會有機會逃出去，開始他終極放棄了。現在他一步一步，走向一個沒有底的深淵。

    火紅的夕陽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一直觸到飛雲山莊的城牆門。

    黑暗中，淨塵猛地坐起，他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淨塵慢慢伸出手點燃了床邊的燭台，在一片朦朧中睜開眼，聽着外面此起彼伏的蟲鳴聲。

    這一切都是那麼真實，真實到他不敢相信自己還存在於這個世界，這個令他厭惡的世界。

    他始終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

    他始終放不下有些事情。

    儘管他們已經離開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