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冥王…這兩個魔咒般的字血淋淋的扼住紫旗的咽喉。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玉瓶落地聲清脆寒涼,將離一手拈着那株白色的彼岸花,一手死死扣住了身前女鬼所有可能的反抗。
她手指一點點的收着力,聽着骨骼間細微的碎裂聲響,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說「黑旗堂是個挺有趣的地方,你也是個挺漂亮的姑娘,我真捨不得殺你。可你們的確碰了不能碰的東西,真可惜你不會再有來生去記住這個教訓了。」
話音落,魂飛魄散。不能反抗,沒有遺言。
那就像是另一個將離,周缺從未見過,從不相識。她的面孔還是聖潔傾城的仙子一般,墨色的長髮,紫棠的綾羅,少女的形容,卻覆手間一身紅焰,掌心生蓮。
那是千魂萬鬼避之不及的紅蓮業火,可燃去人世間所有的罪孽,沾之則傷,焚之必亡。
他已經儘量想的恐怖,卻還是未曾料到,火光四散間不過一個眨眼,這滿屋的千年厲鬼便都化作了青煙,又是魂飛魄散。
周缺就這麼呆立原地,又眼睜睜看着這整間屋子都在業火中化為灰燼。他忽然間明白,那不是將離,是冥王之怒。
蓮瓣扭曲盛放,火舌纏繞不歇,長裙翻騰的冥王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繁花朵朵,從一屋一舍,到百屋千鬼,直至這一片修羅似的煉獄中唯剩滿地滾燙的灰燼。
蓮花灼紅了他的雙眼,周缺踉蹌着,滿面焦黑的咳嗽着,艱難的看到不遠處灰燼之上一道漆黑的身影。
冥王的指尖依舊拈着花枝,她背對着那個影子,呼吸了一口空氣中的熾熱,好似這怒氣終於發泄盡了,語氣慢慢的輕快下來「曾其,多少年沒見了?你還是那麼有趣。」
影子身形晃動了一下,嗓音嘶啞「阿離,你聽我解釋啊,阿離!」
將離轉過身,點點頭「自然,我留你一命就是來聽你解釋的。」
灰燼中,影子逐漸靠近,又一把跪在她身前,沉鬱的眉眼中是複雜至極的熾熱「阿離,我知道是你,方才我就知道是你!」
瞟了瞟不遠處滿臉懵的周缺,將離扯了扯被影子攥住的裙角「這麼多年做了錯事還能站着離開無常殿的,也只有一個你了。曾其,你可別白費了無救難得一回的仁慈。」
「我沒錯!我沒錯!」他忽然大聲嘶吼着站起身,就這般直視着將離的眼睛,「為什麼你就是不肯信我!為什麼你永遠站在范無救那邊!」
「你煩不煩?」將離皺了皺眉,面帶嫌惡的退開一步,「即便你當初全無過錯,那今日呢?」
她收起那朵熱浪中左搖右擺的彼岸花,忽然面色微變,冷聲道「白彼岸萬年不遇,這一輪迴唯一那朵早早就收進了冥宮,這朵又是哪裏來的?曾其,別逼我搜你的魂!」
影子看着她,面色慘白,片刻後仰起頭慘澹一笑「我尋來這花,本就為引你而來,卻不想當真如此碰巧,它還未在這業都傳出半點聲音就遇到你了。將離,你有多少年不過問地府諸事了?你都不知道這一輪迴中的白彼岸是開了一枝兩朵吧。」
將離一怔「一枝兩朵…」
影子還在笑「千年不見,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解釋,我本以為如此,本以為如此…哈哈哈,可如今看來,恐怕我再自苦萬年,你也不會用心看待一眼,將離,將離…這一回你們不會再放過我了吧,那也好,也好…」
她此刻沒有興趣去聽什麼臨死剖白,將離按下情緒,伸手扶住搖搖晃晃一聲不敢吭的周缺,朝火場外行去。
好像沒有要放過那個曾其,卻又沒有要殺了那個曾其,她只是皺着眉在思考自己的事,除此之外,全不在意。
紫色身影步步遠去,影子蹣跚的追着,狀若癲狂「將離!將離!你不是想知道這花怎麼來的嗎!我告訴你啊!是范無救命人扣下來的!是他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我只不過買通了幾個鬼差,是他騙了你!將離!你醒醒吧,這麼多年他背着你做了多少,你都知道嗎!將離!」
一聲聲嘶吼含血,一句句狠厲帶淚,周缺早沒有了心,卻胸如擂鼓心驚肉跳,他不敢動也不敢停,一路聽着這些或許不該他聽到的話,僵硬的被將離攙走。
他覺得好像走了有一萬年那麼久,可事實上不過幾十步遠的距離,而本無心思的將離也不知是被哪句話撩動了心思,她停下步子,拍拍周缺的手,輕聲道「不用怕,無救他們在外面,你往前走,出去就能看到。他們會給你療傷。」
「那…你…」
「你先去吧。」她頓了頓,「別回頭。」
喉結上下滾了滾,周缺微顫着點點頭,撐着虛弱的身子,小步小步的朝外走去,走着走着,他在一聲悽厲的嘶吼中停了片刻,而後大步大步的奔逃起來。
一直到模糊的雙目中終於出現三道身影,一黑,一青,一紅。
雙膝一軟,他也不知道後來自己是倒在哪一個腳下了。
片刻後,飛灰散盡,鬼影浮動。
將離從戒指里掏出塊綢子,擦着指縫的血,看了一眼伏在謝必安肩頭的周缺「他沒事兒吧?」
「你沒事兒吧?!」范無救瞪了她一眼,「說動手就動手,跟誰學的?」
「跟你學的啊。」將離陰笑一聲,毫不客氣的瞪回去。
謝必安輕咳一聲「他沒什麼事,睡一會兒就好了。只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鬧到這樣的地步?」
將離挽過杏綰的胳膊,朝蓮舟走去「唉,如今的業都是越來越髒了,髒的我這樣一雙寬宏大量的眼睛都看不下去了,黑旗堂這塊地方的結界會持續到明天晚上。必安,明天晚上之前,你記得處理乾淨啊。」
謝必安只好點頭,而後又看了看杏綰。
杏綰想了想,柔聲一笑「還知道畫個結界出來,看來是真惦記那一屋子的蓮花釀啊。」
將離笑笑,胳膊橫在她肩上「不畫個結界待會兒這全城的鬼一半陪葬一半逃光,有的麻煩。我又不是無常爺,辦事兒從來不考慮後果。」
范無救翻了個白眼「我招你惹你了?」
「招沒招我,你自己想唄。」
「懶得想。」
「懶得想算啦。」將離伸出根手指挑起杏綰一縷秀髮,一圈一圈的卷着玩,「哦,對了,你猜我剛才碰到誰了?」
范無救跟在謝必安後頭,伸手在周缺眉心探了探「碰到鬼了。」
將離連連鼓掌「我覺得今夜的你真的特別聰明。」
謝必安回過頭與范無救對視了一眼,有些迷惑「阿離這是怎麼了?」
范無救搖頭「不要問我。」
蓮舟酒樓頂層包間,老闆娘實惠的沒話說,遍眼望去,三四十壇的佳釀大大小小整整鋪了一地,只堪堪在桌邊留出一小圈的空隙還能落一落腳。
將離沒繃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謝必安輕輕一躍,將周缺往邊上的位置上安頓好,又一步跳到桌邊坐下,搖頭道「雖說只是些普通的酒,但這未免太多了些,你是不是嚇唬人家老闆娘了?你去隔壁瞧瞧,堆了三間屋子。」
將離學着他的模樣也一閃身跳到桌邊「的確是說了句有多少上多少來着,但誰知道她這般老實。來吧,搬都搬上來了,喝!」
兩扇門一關,再無外人,杏綰扔了小酒盅,取出個海碗來,咚咚咚倒了個滿「我跟必安哥都喝完三壇了,你把我們晾了這麼久,總得先干一碗吧?」
將離看着釋放本性突然豪放的杏綰,越看越順眼,就着她的手就喝乾了那碗酒,邪邪一笑「今夜我聽你的,你倒多少我喝多少。」
杏綰嬌哼一聲「少說好聽話糊弄我,得先說好,不許用靈力煉化酒氣才行。否則十個我也喝不過你一個大神仙呀。」
將離哈哈一笑「這是自然,我保證不會作弊。」
得了這份保證,杏綰同謝必安相視一笑,立刻又給將離倒滿「好姐姐,這可是你說的啊,來來,今夜不將你喝到趴下我這鬼帝還沒法做了。」
於是乎,兩位美人便就這般你一杯我一碗,你一壺我一壇的喝了起來。
直到她們終於將腳邊堆着的幾壇喝空,將離才注意到對面的謝必安「你說你一個大男人,就這麼看着我們兩個小女子喝?」
謝必安連忙飲下一杯告饒「方才可是你說的,明天我還得有的要忙,如何敢醉?」
這回還不等將離答話,范無救便撈過手邊的酒罈「喝吧,那些事不用你操心。」
謝必安看了他一眼,又望望一臉期待的將離,笑容寵溺「好好好,今日捨命陪君子。」
將離杏綰兩個勾肩搭背的歡呼了一聲,又是舉杯,一碰之後,歡聲笑語,只好似風波從未生,滿心皆歡喜。
酒過三巡,將離也終於想起嘗兩口菜,夾起一筷子頗為挑剔的品了品後便放下了手,微微感嘆「再也沒有原來的味道啦…」
冷白的面上敷上一層淡淡的粉色,杏綰雙眸迷離着笑她「滿陰間就沒有你這麼念舊的。」
將離莫名其妙的就自豪起來「那是,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念舊。」
謝必安疑惑「念舊什麼時候也成優點了?」
將離笑眯眯看他「等你什麼時候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而我念在舊情放你一馬的時候,你就會覺得這絕對是我最大的優點了。」
謝必安對此十分自信「我才不會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
范無救挑了挑眉,慢慢喝着手邊的冷茶。
將離笑了笑,沒再說什麼,而是轉頭又將目光對準杏綰「方才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都聊了什麼?」
說到此處,杏綰搖頭一笑「你說呢?」
將離挑眉「南國相親記?」
杏綰抿嘴「一百零八回。」
將離來了精神,將三人酒杯都滿上「快再跟我說一遍,這位一百零八公子又是個什麼貨色?」
酒是好東西,幾壇下了肚,胃裏心裏全都是暖烘烘的一片,什麼不好都澆散了。現下她可是真正舒暢起來,臉頰紅紅,專注八卦。
杏綰含着半口醇香,醉了滿屋的風情「一個落魄書生罷了,沒什麼好說的,除了滿嘴的空話旁的本事是半分也沒有,我看這一千年內我又嫁不出去了。」
將離輕拍桌面「你看你,死了太久活人事都不懂了,這凡人話本上出現頻率最高的故事就是落魄書生配美艷女鬼了!」
范無救呵呵一聲「那難道不是因為寫這些故事話本的就是那些落魄書生麼?」
將離語塞,又喝了兩杯後才強詞奪理道「你懂什麼愛情,我看這書生配女鬼就挺好,一個文一個武,一個才一個貌,難道不是各取所需天作之合麼?」
范無救嘖嘖一嘆「您說的對,是我不懂愛情。既然如此,綰綰,你就嫁了吧。」
杏綰拒絕「可他不僅文對不上我的武,這才也比不上我的貌啊?我得懷抱一顆多麼行善積德的心才能選他做我的夫君啊?」
將離還要勸,杏綰卻是一擺手「一百零八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你要聽個樂子,還不如我同你說這一百零九。這幾千年來我在南境也算漲了不少見識,可這一百零九卻當真叫我刮目相看。」
她這麼一說,將離同范謝全都支起了耳朵,湊過了身子。
將離捧起酒罈殷勤的給她倒滿「大佬請講。」
杏綰喝下了那杯酒,便開始滔滔不絕。
「這一百零九啊,是家中老么,一家子皇親國戚,在世的時候老家主是個什麼國公,因一場瘟疫,全家上下五十八口一個不落的從人間搬到了地府,主家幾位,賞善司那邊查過,都算有那麼點治國之功,還出過幾位將才,就打了個包整整齊齊的發配到我這兒來了。」
杏綰唏噓一聲,又接下去道「要說這位一百零九,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大約還沒長到明事理的年紀就一命嗚呼了,一輩子嬌生慣養,聽說還在天子殿的時候就大呼小叫的,也多虧那日當值的是李不謀這樣好說話的,要是換了魏徵,非得扒下他一層皮不可。」
「所以他是怎麼碰上你的?快說重點呀!」將離一杯一杯喝着,也一杯一杯給她倒着,急不可耐道。
「他是進城的時候看到我的那張告示了,當即便要見我。也正好我那日得空,就見了他。或許這也給他造成了一種這位女帝其實很好說話的錯覺吧。」
「他見了我,覺得喜歡,然後便對我說你的年紀是大了些,好在還有份不錯的差事,只要你肯好好聽話,盡心服侍我和我的爹娘兄姐,我便娶了你罷。」
杏綰說着說着,有板有眼的模仿起來,用一種在場幾鬼從未見過的神奇腔調,活靈活現的將當日情景展現出來。
「然後我就問他呀,我說公子此話當真?只要我盡心服侍於你和你的家人,便肯娶了我麼?你猜他怎麼說?」
杏綰清了清嗓子「他說當然了,你嫁給我之後,這鬼帝之位自然是要交於我來坐的,還有我父親和幾位哥哥,他們在世時都是治世之才,你既然做了這麼多年的南方鬼帝,想來是該有些人脈路子的,上奏冥王,將他們安排去做什麼北方鬼帝,東方鬼帝的,也不難吧?」
「還有我看這地府既然肯教你一個女流之輩居高位,想來以我母親和長姐的本事,鬼帝不成,做個鬼王判官還是綽綽有餘的,這些小事自然也都交給你了。」
「然後我又問他,我說我這鬼帝之位交給他來坐,那我做什麼呢?」
「他不假思索便道你既要嫁我為妻,便要遵守婦道,成親之後自然是要一心一意的伺候我了。我聽說你們陰間成親的規矩是六十年內只能娶一妻,還不能納小,為了你,我便也忍了,但你可得明白,這要是在我們李國,可是絕對的奇聞,要說我們李國男兒,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你要記住我為你割捨了多少,退讓了多少。」
范無救舉着杯茶和謝必安輕輕一碰,嘖嘖感嘆「是個人才。」
「還沒完呢。」杏綰朝天翻了個白眼,連飲了三杯後,又做出那位「一百零九」的腔調道。
「還有啊,我聽說女鬼是不能生育的,這是個問題,也是我最大的顧慮,因為就算你做的再好,我忍了,我母親也是不能忍的,所以日後你在她老人家面前定要盡心盡力謹守本分,就算她說你些什麼,你也不能頂撞她,畢竟她是長輩,你是晚輩,怎麼都得忍着,你可明白?」
將離急道「然後呢?」
「然後我說明白呀。」杏綰眨了眨眼,「我是真想看看他還能說出什麼白日夢話來。」
范無救吸了口氣「下一條該是叫你日後不可與其他男鬼相處了吧?」
杏綰啪的一拍桌子「正是!不僅如此,他叫我日後無事不可隨意出門,除了他不能同旁的男鬼一同吃喝行走不說,便是連說句話看一眼也都要他在場他同意才行。」
將離再也忍耐不住,笑的前仰後合「我好想見見這位仁兄啊。」
杏綰哼哼一笑「你們知道他這樣規定我的理由是什麼嗎?」
謝必安醉着時兩隻眼睛便很有風情,好似春風都化作了春水,搖搖晃晃的勾人。他支頤笑看杏綰,柔聲道「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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