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冢前,步霄看着與自己並肩的月下仙人,好奇問道:「你與天君說了什麼,他竟讓你這樣胡鬧?」
「嘿你小子,我這是為了救誰?!」月下仙人眼珠子一轉,回道:「我還能說什麼,我用性命向他保證,不用二十萬年,保管還他一個新戰神。」
步霄皺了皺眉,遲疑道:「你如何能肯定……」
月下仙人滿不在乎的打斷道:「我又沒闖過禁制,如何能有把握,自然便是騙他的唄。」
看着步霄詫異的樣子,月下仙人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你就是吃虧在太過老實了,須知,像天帝這種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心眼多得跟天上的星星一樣,我如何能騙得過他?!他想必也是心知肚明的,更何況,我從前也總受制於他,如今能擺他一道,開心得緊,為天地活了那麼些年,總要任性一回嘛,你懂的。」
步霄想,我不懂,我可是一直有在好好做戰神來着。
正在這時,烈與詞竟也走了過來。
月下仙人沖她點了點,說,「阿詞你來了。」
烈與詞乖巧得跟那天發瘋滅世的人判若兩人,她站在月下仙人身邊,也不多話,顯然,是要一起的意思。
步霄張了張嘴,「你……她……」,半天說了兩個字,就沒有後文了。
月下仙人咳嗽一聲,「那什麼,我可不敢再把她丟下了,這麼大一個禍害,還是就禍害我一個人好了。」
烈與詞笑着捶了他一下,他也未躲,美滋滋的受了,嘴上卻說,「阿詞犯下殺業,怕是不能善終,她與我一起也好,左右我法力無法精進,遲早也要消亡,便是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烈與詞沒說話,只伸手去牽他的手,步霄看着十指相扣的兩雙手,也不說話了。
他心裏其實知道,月仙吃凡間供奉,得信願之力,法力根本不會衰竭,他如此說,只是為了替自己闖禁制而找的一個藉口罷了。
「哎,別婆婆媽媽的了,我都聽阿詞說了,當年若不是你,也便沒有現在的我,」月下仙人說,「更何況,我與那丫頭師徒一場,便是為了她,也該走這一趟。來吧!」
步霄隔着衣服,撫了撫懷裏的桃枝,也不再多說,便一臉感激的點了點頭。
三人並肩而行,臉上俱都是決絕的表情。
正待入陣,空中齊刷刷的飄來十幾道光影,二話不說,化鎧的化鎧,化甲的化甲,很快便將步霄武裝起來。
步霄便是法力不再,也能感應出他們是什麼,當下叫道:「十二劍靈,出來。」
眾劍靈充耳不聞,心裏均在想着,只要不應聲,神君就無法叫我們承認。
步霄默了默,看着月下仙人,說道:「含光,出來見一見你的主人吧。」
肩甲動了動,卻沒有化形出來。
「……我不阻攔你們。」步霄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這真的是最後一面了。」
含光再也忍不住了,化了劍身,圍着月下仙人轉了兩圈,顫着聲喊了一句,「主人。」
月下仙人微微怔了一下,眼神柔和起來,「……你竟然還記得我。」
含光哽咽道:「是神君幫我……」
步霄搖了搖頭,「是你有了執念……」
月下仙人嘆了口氣,「對不起含光,當年,我委實不該……」
含光晃了晃,「不,主人都是為我好,含光知道的,含光誰也不怪!」
月下仙人點點頭,也就不提舊事了,指着步霄說道:「從今往後,不管戰神是誰,他們都是你的主人。」
「是!含光聽命!」
月下仙人等了等,發現含光說完仍圍在自己身旁轉悠,烈與詞碰了碰他的手臂,月下仙人想了想,便伸出了手,含光果然將劍柄投了過來。
月下仙人拿着含光劍,舞了兩下,鬆開時說了一聲「謝謝」。
含光便不再留戀,化成肩甲,回到了步霄的身上。
步霄扯了扯劍靈所化的這身鎧甲,紋絲不動,只得又拍了拍肩甲,「含光,你當知道你主人的本事,有他陪我闖禁制,你們可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含光似是心緒未定,並沒有答話。
步霄又去拍胸甲,「軒轅,平日屬你話最多,你倒說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
軒轅大大咧咧的反問道:「以前確實沒有,那也不能保證以後,便說眼下,禁制的兇險我們是知道的,你卻不帶上我們,那是不是說明,從此刻起,你就要騙我們了?」
眾劍靈慣來覺得他胡攪蠻纏,聽了這句話,卻頭回覺得,原來他也是有腦子的。
「……」步霄只得去找承影,找了半天才發現他化的是片腿甲,便略微抬了抬腳,「承影,戰神殿你一向打理得當,叫我很是省心,他們也都因此聽你幾分,如今,是見我法力全失,便要帶頭造反嗎?」
承影默了默,緩緩道:「若能護得神君周全,再相見時,承影任由神君處罰。」
「……」
步霄本就不善言辭,向來以武力鎮壓,這下可好,武力沒了,說也說不通,便隻眼巴巴的望着月下仙人。
「你看我做什麼?」月下仙人說,「要我說,若不是你這神血所造的新肉身,沒有法力的你連天都上不去,他們有此擔心也是正常,再說了,這禁制兇險,能不能闖過去都還兩說,多重保護也不是壞事。」
說完想了想,又安慰道:「大不了你恢復後再將他們帶出來嘛。」
「……」這倒忙幫的,不愧是你……步霄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再次說道:「含光化形那天你們可都見了?」
「即便一切順利,再出來時,你們也不會是原來的你了,這也沒關係嗎?」
話音剛落,軒轅就咋呼了,「什麼,那個白頭髮的小豆丁當真是含光?!」
含光:「……你叫誰小豆丁?」
軒轅:「哎呀,神君的意思是,我們以後都會變成含光那樣可愛嗎?!」
龍淵:「這樣看來,以後出門便不好化形了,否則被說成是神君的私生子可如何是好?」
承影:「龍淵,這話你可以在心裏說。」
宵練:「太好了,湛瀘變成小不點了,我可以隨意欺負他了!」
湛瀘:「???你以為你不變嗎?誰欺負誰還未可知呢!」
宵練:「閉嘴吧,劍人!」
湛瀘:「好傢夥,你給我等着,我就算小胳膊小腿兒,一樣揍死你!」
宵練:「來呀來呀,我看過人間的小孩打架,我還會吐口水呢!」
魚腸:「夠了夠了,回頭讓神君給你倆搭個戲台子吧,還有完沒完啊!」
干將:「就算我夫人變小了,你們也不許多看她一眼!」
莫邪:「這變小了,我夫妻二人日後如何行事啊……」
軒轅:「行什麼事?我們可以一起啊,人多力量大嘛!」
承影:「軒轅給我閉嘴。莫邪,你這話也可以在心裏說。」
……
眼看這台戲是落不了幕了,步霄忍不住打斷道:「你們別一起在我身上說話,顯得我很奇怪啊……」
他咳了咳,理了一下思路,「變小是因為劍體受損,除此之外,還可能記憶受損,無法再記得之前的事情,是以,我最後再問一次,你們準備好了嗎?若要反悔,可以……」
話未說完,眾劍靈齊聲道:「準備好了!」
步霄心裏一暖,卻並未說出感謝的話,只大笑一聲,說道:「那好,那我們便共進退吧。」
說完率先邁了步子,滅神禁制一入,眾人紛紛遭受着神魂俱裂的拉扯。
重傷未愈的烈與詞率先被逼涅槃,消失前,她笑着落下一滴淚,對月下仙人說道:「含光劍是你以前從不離手的劍,在你面對它的時候,我便知道,其實你並沒有恢復記憶,但你願意哄着我,我也還是很高興。」
「這次終於是我先走,我很歡喜。」
九天之上,一隻火鳳全身燃着火焰,盤旋着一頭扎進了神冢前的滅神禁制。
步霄的胸口隨即沒入了一抹紅光,那桃枝燙得他熱乎乎的。
月下仙人眼裏一片釋然,解釋道,「她將涅槃之力給了桃枝枝,為她續上了一道生機,雖然這樣一來,她便徹底隕滅,但如此也好,她終於不再執着於復活我了,你以後也要更加珍惜,涅槃之力或可再有,這神冢卻是不會再有人能幫你闖了。」
「什麼意思?你當真沒有恢復記憶?我以為……」
月下仙人嘆道:「戰神一脈相承,你在,我永遠都不會恢復記憶,但這樣也好,我也能少受些痛苦。」
「你們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案,是我當年不夠勇敢,對不住她。」
「你瞧,我的猜想是對的。」
隨着月下仙人的指示,步霄看見一個黑點慢慢變大,最終成了一個黑洞。
「果然,以戰神之體殉制,或可打開神冢入口。」
「阿詞,我馬上就來陪你,這一次,我不會再逃了。」
月下仙人話剛落下,人就消失殆盡。
步霄上次入禁制,法力尚在,且只撐得一時半會兒,眼下幸得劍靈們的守護,他們本就出自神冢,是以為他爭取了些許時間。
可即便如此,到了現在,他身上的鎧甲也已經開始皸裂,殘塊兒一點點的往下掉,劍靈們卻咬緊了牙,硬是一聲不吭。
步霄盯着那個黑洞,努力的向它靠近,沒被覆蓋的皮膚已經被撕裂開了,卻流不出血來。
他努力控制着四肢,最終,朝着黑洞一躍而起!
黑洞將他吞沒後,慢慢變回圓點,直至消失,而後震動不安的滅神禁制終於停了下來。
九天亂象散去,神冢前的重重迷霧終於散去,一直等待着的眾神忙擦亮了眼睛使勁察看,卻見神冢還是神冢,禁制還是禁制,一切與從前別無二致。
不由都將心提了起來,這戰神,到底是順利進入了神冢,還是隕滅在了滅神禁制里呢?
此問無解,他們只得感嘆,這神冢之所以叫神冢,原來不只因為那是戰神出世的地方,還是他們埋骨的地方。
日升日落,雲捲雲舒,轉眼間,萬年時間已過。
某日突然天降異象,天帝領着眾神匆忙趕至神冢,只見步霄一身白衣,行在天光里,步步流光溢彩般的朝他們邁了過來。
不同的是,他手裏持着一枝桃花,若細心去數,那枝上的桃花不多不少,正正好七朵。
仿若回到那年瑤池宴台,步霄與那桃花相得益彰,驚艷了的時光,一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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