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時間,若有輪迴,只怕二皇子早已投胎,再入塵世。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世事皆有度量分寸,娘娘這般執念求福,難道不怕二皇子下一世撐不住這樣的厚福嗎?宣明宮雖冷寂,但四皇子之事,娘娘想來也並非全然不知。」
沈昭容的眸子動了動,閃了一絲的鎮靜與狐疑:「你此話何意?為何要咒我熠兒?」
裴貞婉略略一福身,道:「我並不是要冒犯二皇子,只是娘娘研習佛法這麼些年,因果輪迴,福報業障,自然比我更為明晰,方才我所講之話,有沒有道理章法,娘娘更清楚。」
沈昭容思索了許久,她自然知曉這話並非全不可信,有一分泄氣道:「我也明白你說的不錯,只是我身為熠兒的生母,在他生時沒能照料好他,他驟然夭折,再不能幫他積一些福德,潛心祝禱,倒不知還能做什麼其他的了。」
「娘娘這幾年散盡宮中的俸祿,全拿去國寺為二皇子捐了香火海燈,已然做的足夠多了。更何況,二皇子驟然夭折,娘娘突然閉宮不出,我想一定有些內情吧。」
裴貞婉講這些話時,並無逼問之情,反倒是感慨唏噓不已,沈昭容的容色動了幾分,倒有些像進了紅塵之中。
沈昭容的頭微微偏向一側,望着窗外射進屋內的一道道白光,當中有些許微塵在輕輕漂浮着,讓整束光線都流動了起來。
裴貞婉看沈昭容遲遲未有答話,緩緩又說了一句:「娘娘若長此禁閉在宣明宮中,只怕日後,連讓陛下想起二皇子的機會都沒有了,天下,又還有誰會記得,陳國曾經有一位二皇子呢?」
一滴清淚自沈昭容的面上趟過,她不由喃喃道:「我當然不想,只是,當年陛下那麼急的定了案,而後呢,他也不曾再深查此事,我曾經堅持過,求過他,求他給熠兒一個說法,但他卻躲了我。他既已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我還能怎麼辦?」
「娘娘不相信,一個小太監,那麼巧,是當年傷寒之症的源泉?」
「我自然不相信!」沈昭容眸中似有火光閃動,「可那時我病着,整個宣明宮的人都病倒了,沒有人抓得住蛛絲馬跡,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熠兒那么小,他走之前,我都不在他的身邊,他該要多麼孤獨啊!可陛下與皇后呢?查了那麼據,卻僅僅是一個小太監。我一無氣力,二無證據,四顧無援,也就只能這麼罷了。也許,就是命中我與熠兒無緣。」
沈昭容講到最後,眸中的光已逐漸黯淡下去,又回復了往日的低落無神。
裴貞婉靜靜聽了這一番話,心底有一絲絲的微痛,人間七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母子姻緣不過一載而已,一朝天人永隔,再無相見。
裴貞婉靜靜道:「二皇子一歲的年紀,離你去了,你傷心,悲痛,沉浸,我卻也都能理解。我的嫂嫂,與侄兒分別時,也是我侄兒一歲的年紀,我的侄兒,也是名喚毅兒,勇毅的毅。」
沈昭容不由愣了愣,不自知的喃聲問道:「你侄兒,也?」
「不,是嫂嫂,」裴貞婉搖了搖頭,唇角微微的一絲苦澀,「我的兄嫂,死於一場戰事。毅兒一歲的年紀,就再也沒有了父母,他三四歲開始懂事的年紀,就常常問我,姑姑,我的爹娘在哪裏?他們不與我一處,是不是不愛我了?」
沈昭容能感到那一份蝕骨之痛,如同重錘錘在胸口之上,悶悶的,胸腔之中疼痛着,長長舒着氣,道:「你的兄嫂,定然是極愛孩子的。這種血脈上的親情與愛護,絕不會因為他們不在一處,就會磨滅消散了的。」
「昭容娘娘能勸得我的嫂嫂與侄兒,都自己,如何就想不明白呢?」裴貞婉話鋒一轉,又回到沈昭容身上。
沈昭容幾分錯愕,幾分震驚,幾分慌亂,幾分無助,化為了無力的手掌,在桌上一番摩挲後,輕輕地落了下來。
裴貞婉細細看着她的神色變化,像等候捕獵已久的雲貓,目光專注,只待最後一鋪,口中幽幽地道:「昭容在陳宮沉寂了這六年,過的像尼姑一樣的清淡日子,可還記得,你還是當初陳蜀兩國交好時,以南蜀宜安長公主府侄女的身份嫁到北陳來的,這些年,你忙着追念二皇子,可曾關照過陳蜀兩國的關係?」
「我,」沈昭容神色有幾分躲閃,「我哪裏有資格。」
「你是陳宮九嬪之一的昭容,在衛貴妃、劉賢妃、宋昭儀之前誕下陳宮第二個孩子,那時你在陳宮,只怕除了皇后,沒有人可以壓過你一頭,」裴貞婉說到激動之時,站了起來,頎長的身子帶了一絲威壓,「可五年前陳蜀交戰,蜀地鳳州被讓給陳國時,你在宣明宮忙着以淚洗面,忙着為不能死而復生的二皇子抄經,你可知,鳳州兵敗城破,兩萬多蜀國子民,死在那白水之濱?」
沈昭容自然知道那一戰,縱使當時她心如死灰,但是陳宮之中,哪裏有散播不開的消息呢?而當時,她聽聞此事時,也只是幾聲嘆息,在為熠兒焚草燒經時,只是為死在那一戰中的人們多了幾句超度而已。
那一戰,沈昭容想了想,突然神色亮了亮,不由站起身:「你說你的兄嫂,你是蜀國人?」
「不錯,」裴貞婉點頭,「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我來自蜀地,我的家人,在五年前的戰事中去世,你我,都是深知生離死別之痛的人。」
「那時未能為蜀國,為鳳城建言一二,確實是我不是,」沈昭容想起那兩萬餘人喪生之事,雖時日已久,卻也有懊悔之意,「只是此事也已久遠,希望你能早日走出來,也不要懷恨於陳國。」
裴貞婉點了點頭:「兩國之爭,戰事如常,這一朝南蜀自己朝政混亂,蜀帝寵信奸臣,本就風雨飄搖,不是陳國來征伐,也有可能是南楚,卻也怪不得陳國的君王。我今日提及舊事,只是希望昭容娘娘記得,你除了是二皇子的母親,也是蜀國人,是陳宮之中的昭容,你所要背負的,比你想像的要多許多。」
沈昭容並未馬上回答此話,神色間,卻已可見在思量許多。
裴貞婉看着時機將到,咬了咬牙,索性道:「即便你對蜀國已無情感,但是,這幾年你的消沉,身在長公主府的秦公秣夫婦,就過的那般好麼?」
沈昭容倏爾抬頭,震驚之情佈滿全臉,更是不自覺地看了一眼窗外,縱然只有清明白露二人的身影,沈昭容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說什麼?」
「或者,我應該喚沈昭容的真名,秦寄青。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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