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徐少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快步走來,大步流星,絲毫不顧這麼大動作會牽動傷口。讀字閣 m.duzige.com
「……」徐琅天很簡單地掃了他一眼,眼神中並沒有多少感情因素,好像是是在看街邊的一尊石像、一隻流浪的小動物,「今天是你生日。」
「是啊!」徐少陽興奮地抓起毛巾擦擦汗,勉強站直了身子,「你還記得。」
「這種事還是會記得的。」徐琅天沒有幫他擦汗,就這麼站在他面前,表情硬朗,神色淡然,倒背着雙手,像是進入了一種在給下屬訓話的狀態,「那麼,先祝你生日快樂,我讓人給你買了禮物。今天晚上六點,我在明玉堂包了很多位子,如果你想邀請誰,或者已經邀請了……都可以,請朋友來吧,如果有的話。」
「爸,瞧你這話說得,什麼叫如果有……」徐少陽下意識地舔舔嘴唇,笑道,「學校最近搞藝術節,我也作為班級代表上台了,一曲彈好,下面掌聲雷動,有很多女孩子都爭着要加我的微信……」
「嗯。」徐琅天很隨意地點點頭,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黑衣男子忽然遞上手機屏幕讓他過目,視線掃過,剛毅的劍眉微微聳起,仿佛山石削成。
「這之後,也有一些社團爭先恐後地對我發出邀請,其實一直都挺多的……但是學生會一直沒邀請我,我們學校的學生會會長好像對我有意見。當然,他沒明說,這種事情也沒有明說的,我只是有這種感覺……也許是他女朋友寫信給我的事情讓他給發現了。」
說到這裏,徐少陽扶住拐杖,咯咯輕笑起來。
「嗯。」徐琅天沒有笑,也沒有從下屬手中接過手機,而是心不在焉地比劃了幾個手勢表示「否定」,又把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了。
「總之和上次差不多……對了,我還聽說有人拍了一張我在彈鋼琴的照片,發到微博上去了,好像還上了什麼什麼熱搜的。如果爸你沒意見的話,我現在請幾個朋友,到時候晚上的……」
「少陽。」徐琅天忽然放下手機,用乾冷且生硬的語氣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敘述。
「……嗯?」
「這幾天,我給你換了一個新的訓練教官,是從真正的『特種組織』里請回來的,感覺怎麼樣?習慣嗎?」他的眼神投注在徐少陽身上,很像兩把利劍。
「……」徐少陽的笑容僵在臉上,時隔九個月再次見到父親的喜悅和激動一下子被沖刷得一乾二淨。他忽然意識到父親比得他記憶中那個人更加不苟言笑了,而他們兩雖然是血緣意義上的父子,但真正在一起的時間甚至還沒有和管家在一起多,徐少陽甚至記不清父親上一次和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什麼。
搞了半天,只是自己一個人自顧自地在說而已,他……根本就沒有在聽。
但父親的話是不能不回答的,他只好先放下這個話題,規規矩矩的答道,「還行吧。」
「不要那麼混淆,少陽,我應該和你說過。」父親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像『還行』、『都可以』、『隨便』這種不精確的說法,不該出自『我們這種人』口中。那些模稜兩可、混淆黑白的人,最終只能走向平庸,在碌碌無為中花光自己最珍貴的時間。」
「我知道了,父親。」徐少陽暗自嘆了口氣,完全收斂起喜悅,一板一眼地答道,「稍微有點不習慣。」
「很好,你說的是實話,這一點本身很重要。」徐琅天的眼中投出笑意,只是那笑意稍縱即逝,宛若夏日煙火,徐少陽甚至沒能從中捕捉到一丁點快樂,「訓練量和訓練內容一下子加大,開始時是會有點困難。想當年爸爸從分公司調到總公司之後工作量也是水漲船高,只要自己調整過來,一切都會好的。」
「我知道了。」徐少陽勉強笑笑,抬頭道,「爸,晚上的生日會……」
然而就是這麼一低頭,一抬頭的功夫,徐琅天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裏了。另一個頭髮稀疏、身材強幹的屬下湊上來,附在他耳朵邊上快速嘀咕着什麼,聲音不大,但是表情十萬火急,一幅要是沒了徐琅天寰宇集團下一秒就會倒閉的樣子。
「嗯。嗯,我知道了,這次的事情確實有點過界……」
「再過幾天就是合併財務報表日,通知財務小陳,把賬趕好,賬面數字弄得儘可能漂亮一點,資方那邊也好說上話。」
「今天晚上的會挺重要的,讓他們都好好準備一下。現階段,他們可以不和我們合作,但是我們卻沒有太多替代品……」
徐少陽的笑不知第幾次僵在臉上,慢慢冷掉。
等他總算安排完所有該安排的事,有空看一眼自己的兒子,便露出職業性的微笑,像鼓勵某個下屬一樣把手輕輕拍在他的肩膀上,象徵性地為他整理衣領,說道,「少陽,相信爸爸的眼光,現在在役的超警實在太少了,不久後,國家會需要大量像你這樣的超能力者任職,成為超警。」
「爸爸是商人,而且是做到一定規模的商人……像爸爸這樣的大商人,尤其需要一個好名聲。沒有好名聲,可能一夜之間就會變得寸步難行,成為打壓的對象。那麼多敵人……表面上與我相交甚好,暗地裏誰不渴望能從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如果你沒有超能力,爸爸可能會考慮讓你接觸娛樂圈,在人前逐步樹立一個良好的形象,拉攏粉絲,加強我們的企業形象。但既然你有超能力……那麼,成為超警,對你來說或許是一條更好的捷徑。」
「為了我們的未來,一起努力吧。」
他拉過徐少陽的手掌,輕輕按在自己手中,用力地握了握。
就在這一瞬間,徐少陽感覺心中有什麼東西碎了。
「哐當」一聲,碎得滿地都是,紛紛揚揚。
————
之後的記憶略有些模糊,他只記得自己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主控室,離開了教頭,順便接過了他生理學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起初他還期待這麼重的木盒子裏面裝的會是《中國相聲史》,那是他一直想要的系列書籍,曾經在某次家庭聚會上裝作不經意地和父親提過一次,以徐琅天的記憶力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然而不是,裏面是一整套的《論偵查與反偵查》,屬於警校編寫教科書的參考書目系列。
具體的細節他反而不記得了,當初太傷心,沒有留意。也許是下午?也許是晚上?總之,他還是推掉了晚上的生日會,沒有邀請一個人,獨自回了家。偌大的別墅里出了老管家之外沒有別人——他的母親平日裏素來喜歡和小姐妹們出去旅遊,和父親兩不相顧,這會兒大概是在法國或者什麼地方。
總之,他一個人趴在天台上,望着城市上空出神,覺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孤獨的孩子。
其實他只要一個電話,家裏的管家就會立刻安排好明玉堂里的生日會,邀請一大票富家孩子,甚至還可能請幾個明星過來,弄得聲勢浩大,要多熱鬧有多熱鬧。但是他不想,他已經很孤獨了,不想變得更加悲哀。
正鬧心呢,一道火流星從他眼中疾速划過。
徐少陽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發的什麼瘋,竟然震動翅膀,凌空追去!那一天,杭城的老百姓們便看見空中有兩道火光如流星趕月般在半空之中飛過,一青一紅,煞是精彩。
向來警覺的火拳很快就察覺到有人在身後跟着,但他沒有聲張,而是悄然改變了飛行軌跡,硬是把徐少陽拖到杭城內的一處僻靜之處,以免過會兒交手時傷到別人。他當然不知道徐少陽跟着自己是圖個啥,但以一個職業超警的慣性思維……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飛過大半座城市,在一座廢棄的紡織廠頂,兩人雙雙落地。
徐少陽默默盯着不遠處,這個在各種宣傳畫、大屏幕里反覆出現的人正沐浴在赤色的火焰之中,模樣瞧不真切。唯有一雙橘瞳熠熠生輝、炯炯有神,幾乎不帶任何感情地凝視着自己。只一眼,就像鋒利的小刀一樣刺進來,要把自己由內到外全部看穿。
「這就是國內最出色的超警嗎……」他如此覺得很荒謬,自己追過來幹嘛?
好像也不幹嘛……就是想,突然想,想,那就來了唄。
自己從小到大十七歲了,一直沒幹過一件出格的事,一舉一動,全都在父親的監控之下。
不像兒子,反而像……一個特別好用的工具,回想起幼年至今發生過的一切,也許他從來就沒覺得「血緣」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
想到一半,他忽然發現對面的火拳竟不知何時走上前來,朝他遞出了右手。
無論如何,禮節不能丟。
徐少陽只好同樣伸出手,握了握。
「徐少陽。」火拳忽然開口,愣是把徐大少爺嚇一大跳,差點沒一發翎羽射過去。
還沒經歷過社會險惡的徐少陽那時候就只考慮了一個問題:他到底怎麼認出我的?
「你……認識我?」
「我認識你的靈魂。」火拳的聲音很縹緲,隔着一層火焰說話像是自帶了某種奇異的特效,如墜五里霧中,「以這個標準來看,我認識很多人。」
徐少陽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然覺得這樣很好。
偶爾做一些父親不允許的事,本身就是種很舒暢的體驗。
「你就是國內最出色的超警嗎?」
「我不是。」
「你不是?」徐少陽奇道,「可報紙上、網絡上都是你的報道,還有你的粉絲團、應援團,甚至能超過一些二線明星了!如果你不是最出色的,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規模,你看!」
他指了指遠處的大熒幕,朗聲道,「你的照片還被貼在大熒幕上面,到處都有。」
「那只能說明我有一個好名聲。」火拳淡淡地說道,「而好名聲,可以人為製造出來。你提到了二線明星,如果你對娛樂圈有一定了解,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你……」徐少陽先是驚愕,然後又詫異地笑了兩聲,坦然道,「你是說,炒作?」
「類似吧。」
「就這麼簡單?」
「是的。」火拳應道,「但有一個前提:你自己,永遠不能有污點,一個都不能有。否則的話,所有之前的努力都會煙消雲散。」
「原來如此。」徐少陽嘆了口氣,「這就是你的價值。」
「當你認知中的一切都陷入黑夜,當社會的公義、人民的安全受到考驗,總要有人站出來,做第一把燃起的燈火。也許這把燈火會招致敵人和危險,黑暗會想方設法撲滅我、毀掉我,將這抹光亮抹殺,但我相信……總會有更多的火炬受到我的指引,接連亮起,將黑暗驅散。」
火拳說了很長一段話,語氣平穩,並無半點炫耀的意味,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你說呢,徐少陽?」橘瞳閃爍,注視着他的目光精準而又冷酷,像屠夫在打量一頭待宰的牛,「你的價值在哪裏?」
眼前的火拳,光芒萬丈,成為一道栽入徐少陽心中的道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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