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不鳴如之奈何 第兩百三十三章：時間的秘密

    「————」

    僅僅一瞬，時魔從尹承一面前消失，遁入了無垠的時空裂隙之中。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在他的記憶中，同樣的操作已經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了……起初他還只是個在時間洪流中倒賣文物的憨小子，有幸得到全宇宙最智慧的人指點後開始頓悟時空中的種種奧秘，從此走上了一條註定孤獨的路。

    史蒂夫本想讓他成為時間盡頭的守望者，為此費盡功夫，將自己有關「時間」的理解傾囊相授，幾乎將一切都算到了。卻不曾想……他算漏了一點最不該算漏的東西——人性，還有手握權力之後無限膨脹的野心。最終，他的得意門生化身為魔，在一次穿越時間線後就此消失，再也沒有回來過。

    但……以這種狼狽到近乎遁逃的姿態進入時空裂隙中，還是頭一遭，畢竟此前他也不至於到這般落荒而逃的地步。

    他抱着斷臂，牙關緊咬，在光怪陸離的時空裂隙中穿行着，任鮮血如湧泉一般噴灑出來。

    「那把劍……上面有很強的『神性』。」

    鮮血幾乎將黑色布衣浸透，若不是星系級能力者多少還有點底蘊，他怕不是要直接捐在這裏了。時空裂隙可沒有想像中那麼溫和，整體看起來就像萬花筒內部，稍微變換一下角度，色澤艷麗的碎片便會跟着旋轉。穿行在其中的時魔就像處於洪流中的一滴水，靠近了看，這些碎片體積大小不一，最大的能同山嶽比肩，最小的卻同微塵沒什麼區別，很難看出來。

    這些都是「時空中的不穩定點」，一旦落入其中，等待時魔的下場便悽慘至極——身體的不同部位將會捲入不同時間中，分崩離析。

    他像個有狂躁症的病人一般，焦躁地抱怨起來，「不會錯的，神性……比史蒂夫更高的神性。可是這怎麼可能呢？還有什麼東西的神格能超越宇宙神？竟然能隔着時空桎梏傷到我？」

    「……算了。」

    「你在『此時此刻』有多厲害，其實根本就無所謂，我真傻……為什麼要在這個時空和他們耗那麼久呢？！」

    「直接從源頭殺死他們，豈不是更加快？」

    他猛地一揮右臂，左臂的傷口處又灑出一連串血珠，紛紛揚揚，天知道掉進了哪個時空的裂隙里。強忍住痛意，時魔大喝一聲，將無數條時間線在面前展開。就像你往堆放顏料罐的倉庫里猛開了一槍，帶着火星的子彈穿過層層塑料罐，將盛在其中的顏料一併灑出，紅、藍、綠、橙……什麼都有，無數色彩編織在一起，混合出一道琉璃般的光路，將尹承一的一生在其面前鋪開，纖毫畢現。

    除了有幾個「特殊」的時間段，一切都是透明的。

    時魔看到了他的一切。

    他先看他的終局——有些人拿到一串葡萄後會先吃最大最甜的那一顆，時魔無疑就是這種人。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尹承一身着一襲純黑錦衣，並無半點裝飾，頭戴一頂象徵着帝王權威的冠冕——那頂冠冕琳琅垂落，本身由尖銳的黑曜石製成，最上方呈現出暗金色的三花聚頂，在三朵花的花芯處，一隻熾色眼瞳驟然張開，金線一般的瞳仁俯視着黑暗。但見尹承一足踏雲靴，身居華服，以一個氣勢十足的姿勢坐在屬於他的青銅王座之上。四周的背景一片黑暗，沒有太陽，沒有光，沒有星星，一片荒蕪。

    他在殷洛送給他的小行星上坐着，孤身一人，默默等死。

    看到這一幕，先前的痛苦立刻轉化為喜悅，時魔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吼吼吼哈哈哈哈哈哈……」

    「忙活半天，最後還是沒逃過去啊，全都白費力氣了！」他用還剩下的那隻手遙遙指向尹承一，放肆地大笑道，「鶴連山！史蒂夫·蘭登！你們看到了嗎？他變了，他變了哈哈哈哈……你們的計劃一敗塗地，這小子最終擁抱了混沌、選擇了混沌！這是我的勝利啊————！！」

    「……」王座上的尹承一好像動了一下，微微抬頭，枯木一般的眼神在萬分之一秒內和他對上。

    一股滔天孽力傳來，竟是強行中斷了時魔的觀察，順勢將其打出這條時間線，就像一隻被人用手輕輕撣開的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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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倒流。他像只沒頭蒼蠅般亂撞，於是尹承一一生的經歷就如被打亂順序的文件夾，在他眼中緩緩呈現出來。

    婚娶。

    死亡。

    喪子。

    喪女。

    生子。

    戀愛。

    生女。

    入伍。

    叛離。

    命中注定的……四把飛劍，插在他的脊背上，一口氣從他胸前穿出，同時殺死了尹承一、窮奇和姬璇。

    ……

    終於，時間來到他出生的那一刻。時魔迫不及待地準備從裂隙中衝出去。

    ————

    2050年4月20日。杭城。一間秘密的地下室中。

    尹月升和南宮問正緊緊相擁，他們的兒子就放在旁邊。

    然而就在這一瞬……時魔明確地感受到了一道兇惡至極的目光，這個在一年後加入基金會，用了兩個月就坐到大督導之位地【神羅】，此刻正死死盯着他——理論上來說，她正和她的丈夫擁抱在一起，在她看的那個方向上應該是沒有任何東西的，除了一堵純白色的防震牆，因為他離跨出時空隧道還差那麼一小步。

    但，時魔知道，她就是在看他。隔着一個維度，她看到他了。

    這雙仿佛永遠閃爍着星辰奧秘的眼眸中，盛滿憤怒。

    星光於她眼中晃動，如一池春水被風吹皺。不可視的因果力量在她身上凝繞成形，遠處方桌上的玻璃器皿正以一個非常微小地頻率共振——這一切無疑都是神羅出手的前兆。這幾年來，時魔從未見神羅真的出手「傷害」過誰，起碼明面上沒有，甚至於她在人前都沒有流露過多少情緒，一直保持着神秘的姿態，與誰都是若即若離。

    原來她也會如此憤怒，這姿態很像母獸在幼崽受到威脅時會有的反應。

    或者說，以神羅的性格，很像是……實驗素材受到威脅時的研究員。

    「別碰我的兒子。」

    「滾回你該去的地方！」

    充滿進攻性的聲音跨越維度的高牆，直接落在時魔腦海中，聲若驚雷。

    ————

    又是一股他無法理解的力量凌空傳來，重重一下拂在他身上，如同夏日狂暴的山嵐捲走落葉一般將他吹開了。南宮問那逼人的雙眸瞬間遠去，隨後，風暴悄無聲息地降臨，時魔很快便再度被卷進去，像馬戲團的猴子一樣連着翻了幾個跟頭，在時空裂隙中迷失了方向——時間的精度被南宮問人為攪亂了，於是數百年、數千年的時光一下子在他眼前倏忽逝去，他看見王朝更迭，萬物周而復始。

    仔細看看，這幾千年來，其實什麼都沒變。

    ……

    數千年前。雲海。兩個偉岸的身影赫然立在雲端，神色肅穆而又莊嚴，仿佛兩個正在決定人類命運的天神。

    「……」處在高維度下的時魔默默注視着這一幕，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種許久未有過的情緒好奇。

    「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語道，「這裏分明是幾千年前，和尹承一有什麼關係？他一直要到2050年才出生啊……」

    但時空裂隙卻將他一路帶到這裏來了，這是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如果真的有一個執掌時間的神明，這或許就是他在用隱晦的方式告訴自己尹承一的生命並非從2050年開始的，追根溯源，這裏才是他生命的起點。

    他選擇且看下去，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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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看之下，他才發覺這股強烈的違和感來自何處。原來雲海上並無日出——周遭的天空一片昏暗，正是午夜時分，但空中卻一片透亮。這通透的光源竟來自其中一個人，他具有人的輪廓和外形，整個身體完全隱沒在純粹的白光之中，如太陽一般向外逸散光芒。

    時魔無法看到他的面容，卻清楚感知到了他身上那股不可抑制的煌煌天威。或許已經不能再用「人」來描述他了，因為他明顯具有尋常人類無法企及的威勢。饒是時魔這種星系級能力者，隔着一片時空，依舊能感受到二者之間無法逾越的實力鴻溝……他無法理解這個發光的生命，就像螞蟻無法理解人類的太空站一樣。

    但相對的，另一個人就好理解多了。

    因為他是個純血的人類。

    這一點讓時魔很是驚訝。因為他旁邊那個發光的生命體顯然早已擺脫了人的範疇，具有甚至自己都無法輕易看穿的超高位神格，比起史蒂夫也不遑多讓。這樣一位高高在上的存在，竟然還會和純血人類有所交集……本身就夠匪夷所思的。

    但事實如此，容不得他不信。

    這個人類一身素袍，神色卻顯得十分鎮定，舉手投足之間，一股領袖氣質油然而生。也許正是這種獨特的領袖氣質，才能讓他在神明面前依舊保持不卑不亢的態度，光這一點對凡人來說便已難得可貴。

    ……

    「準備得如何了？」光影中的人如此問道，聲音低沉沙啞，讓人不自覺聯想起拂過曠谷的風吟聲。

    「一切都已安置妥當。」人類恭敬地沉聲說道，「只等星辰移動到正確的位置……便算是一件着落。」

    「讓你處理我的家事，也是辛苦你了，虞舜。」光影里的人忽然嘆了口氣，隨着他情緒波動，四周的雲海竟也受到了影響，緩緩散開，「做出這麼大的鎖來關我那不孝子……費了不少功夫吧？」

    「哪裏的話。能為上古賢主效命，實屬在下的榮幸。」舜帝的語氣很平靜，雖然他十分謙虛地用了「在下」這個自稱，但完全是用一個平等的態度在和少昊白帝對話，言談氣勢上並未矮一頭。

    畢竟……天神再怎麼威能無雙，管理人間的終究還是人皇。

    在二人眼前，一個立方體形狀的大黑盒緩緩浮起，於雲端之上定格不動。

    陰影投射下來，方盒的六個表面上，純黑色的符文呈現出熔金一般的延展性，緩緩流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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