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麼回去了嗎?」在荒廢的大街上走着,朱寰看向一旁沾滿灰塵的櫥窗和當年那些來不及撤掉,如今已沾滿灰塵的商品,百無聊賴地說道,「難得來一趟尚海……當年這裏可是被譽為『東方巴黎』呢,就算廢棄了十來年,總歸還有一些景點可以逛逛吧?我還想去看看東方明珠塔來着……」
「十七年都沒人清掃過了,那座什麼什麼明珠塔能好看到哪裏去?」孫行空扭頭說道,「你別鬧,任務已經完成,我們還得趕下一趟。隨夢小說網 http://m.suimeng.co/真想看塔,等進了塔羅會之後有你看的。」
「哎呀呀,又要去那個陰森的地方。」朱寰有些不滿地撅起嘴,「所以這一趟大老遠跑到尚海來到底是為啥啊……到現在我都沒搞明白。一開始師父不是說要封印他的嘛,到半途怎麼就改了?」
「這個嘛……師父應該也有自己的考慮吧。說不定是這五天的相處讓他改變主意了……之類的……」
孫行空的聲音越來越小,很顯然,這套說辭她自己也不太相信。
在她們心中,師父從來不是這麼天真的人。
「你們兩個,不要把時間線想的那麼簡單啊……」走在隊伍最後的琉璃輕輕嘆了口氣,解釋道,「並不是說我們現在做了什麼,未來就一定會往我們期望的方向去變化的,事情遠比你們想像的要複雜。如果將過去、現在、未來比作一則線性算式,那像『我們』這種可以預測未來的人本身就是其中的『變量』,我們的行動很可能會干擾因果本身前進的路線,最後造成的結果也是事與願違。」
「簡而言之,一句話……師父看的比我們遠。先前想要封印他的計劃是認真的,現在放他一條生路的抉擇也是認真的,這不過是觀察到不同未來之後做出的合理選擇,後面選項的結局會比前面選項來的更好——至少此時此刻,師父這麼認為。」
「欸~~~~」朱寰儼然是沒聽懂,也沒興趣,拖長聲音應付了一句,「好複雜……這些一千年、五千年之後才會發生的事,真的有必要這麼上心嗎?」
「對宇宙來說,五千年也不過是彈指一揮吧。」孫行空半是感慨地說道,「以師父的能力,考慮的遠一點也很正常。」
「今天晚上吃什麼啊?」兩分鐘都不到,朱寰就對這個話題沒興趣了,她的思維方式向來都挺跳躍的,「我不想再吃麵條了……能不能換點別的東西?」
「在這種城市裏面能給你吃熱的東西就知足吧你。」孫行空白了她一眼,「師父也很忙的,每天都要思考怎麼拯救世界,還要分出時間來給你這飯桶燒面吃……你一頓能頂人家三頓好嗎?還要變花樣……說真的,以後誰娶了你真是倒霉,為了照顧你的胃估計要把自己生生逼成米其林餐廳的星級廚師。」
「大師姐你在胡說什麼啊?!」朱寰難得有些臉紅,「我們……怎麼可能還有婚嫁之說……」
「你又不是僧侶,為什麼不可以?」琉璃平靜地問道,「倒不如說,師姐你以後一定會找個如意郎君的。」
「你怎麼知道?」朱寰愣了半秒鐘,刷地一下蹭到琉璃身邊,小聲問道,「你是不是看過了?」
「……」琉璃無言點頭。
「是誰是誰是誰?帥不帥?多高?家庭背景怎麼樣?」
……
走在最前方的金剛忽然停下腳步,扶住額頭,眉關蹙起,微微嘆了口氣。
見此情景,三個女孩也跟着停下來,不再鬧了。
「師父……你沒事吧?」
「沒事……老毛病,又來了。」方才被亞原子軌道炮指着腦袋都沒慫一下的金剛此刻卻露出了苦惱的神色,從袈裟夾層中抽出一個蒲團,在地面上鋪平,原地坐下,雙手疊在一起,呈五心向上之姿。(一種禪宗修行時的靜坐姿勢)
往那兒一坐,巍然不動、穩若磐石。
「我坐一會兒……行空,朱寰,拜託你們給我護法了。」
「放心,師父。要是誰那麼不識趣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你,我當場就把他們吃下去,嚼都不嚼一下。」朱寰拍了拍胸口,極力做出一幅可靠的模樣,但考慮到她平時不拘小節的模樣,這種時候表忠心只會讓隊友們紛紛露出無奈的笑。
像在看一個裝正經的小孩。
「好,好……」金剛如老父親一般欣慰地笑了,「今天晚上給你燒牛肉麵吃。」
————
閉眼。
入定。
無盡的黑暗被光撕開一個大口子,金剛立在一片朦朧的陰影中,遠處的星光晦明不定,他感到自己正站在宇宙的潛意識裏。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他內心世界的真實寫照。
面前這個人的臉,真是比什麼都熟悉。
「鶴連山……」他沉聲說道,「又來了嗎?」
「呵……」鶴連山笑着點頭,或許在外人看來他的笑永遠都是豁達的,但金剛能看出來……他的笑容中,有幾分無法為人道明的苦澀,「是啊,又來了,我們能在同一個精神世界裏相見,已經能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十年前,我們就不該見那一面。」
……
兩人沉默了一陣,都沒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什麼。
天意如此,別無他法。
不見面,臨時防線就會成為「必然」的未來,它必然被建起,也必然被攻破。屆時,成千上萬的人將會命喪獸口。
「已經開始了,沒辦法的。」鶴連山嘆了口氣,「你到什麼程度了?」
「已經想起很多事情了……」金剛的聲線從未如此沉重,「那些封鎖在我潛意識中的記憶在甦醒。有句話叫『退了潮才知道誰在裸泳』,現在我差不多就處於退潮那個階段。潮水之下,原本被掩蓋的東西都要見陽光。」
「你想起什麼了?」鶴連山追問道。
「我想起……我和你是同一個人。」金剛百般無奈地說道,「你知道嗎?」
「知道。」鶴連山點點頭,「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既不是二重身也不是分身……我們是兩個不同的人格,但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什麼感覺?」
「什麼什麼感覺?」
「我是說,知道自己不過只是『祂』的七分之一後,你什麼感覺?」
「我的感覺……有點不甘心吧。如果我不再是我自己,而是某個更偉大生命的『一部分』,那『我』這三十多年的人生又有什麼意義呢?」鶴連山半低下頭,喃喃自語道,「當然,還有更關鍵的事情——恐怕我在地球上待不了多久了。你一定明白,記憶都是相互的,既然我能想起祂,祂肯定也會想起我。說到底……你我都只是祂力量的化身而已。一旦祂打定主意,我們註定是無法反抗的。」
「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屬於自己……我們兩個世人眼中的強者還真悲哀呢。」他自嘲地聳聳肩,苦笑道。
「……所以你才開始加快進度嗎?」金剛沉聲問道,「在我們離開之前,秩序側這邊必須出一個能抗大梁的人。培養一個領袖至少需要五到十年的時間,但現在……明顯可以感覺你在提速,你要讓尹承一來獨挑大樑。」
「唉……」鶴連山頭一次在人前露出如此無奈的神色。
時日無多。任務艱巨。
他不得不逼得狠些。
「你也見過我的候選人了……怎麼樣,可以嗎?」
「不光是我們想拉攏他,混沌側那邊更想要他,香餑餑都是這樣的……」金剛略一躊躇,總算也沒表現出反對的意思,「我也說不好他行不行,但你要讓我找一個能代替他的,我也找不出來。時間不多了,再想找別人也不容易……那就他了吧。」
「也不知道我們兩個誰先走,反正我今天是把能做的都做了——給他拉了努聯邦那邊的勢力。雖然不多,但他只要肯順着這條線往那邊一直挖,照樣可以從橄欖葉聯盟挖出不少資源。」在鶴連山面前,金剛總算能放下心防,將自己的意圖和盤托出,「等我們不得不離開這顆星球時……我的三位弟子,也會加入你們這邊——希望你能看到那一天。」
「呵……再說吧,我這裏事情還一大堆呢。」鶴連山深吸一口氣,準備結束這場談話了。
說來也挺有趣,跟金剛說話,他莫名有種自言自語的感覺。不需要用心靈術士的能力去確認,他知道對方可以毫無滯礙理解他的全部意思。
「我可以用能力封印掉一部分記憶,但是你怎麼辦?」金剛依舊巍然不動,盤腿坐着,「你能把這些即將想起來的記憶丟到影子宇宙里去嗎?」
「別開玩笑了,不可能的……」鶴連山苦笑道,「但你也別太擔心,我有辦法,應該還能撐個一年左右。」
「路都給他鋪好了,最後能走到哪裏得看他自己啦。」
————
安塔列斯學院。天文館三層。
鶴連山坐在長椅上,默默揉着自己的太陽穴,難得露出了疲態。
「院長……您確定嗎?這已經是第五次了。」艾琳坐在桌子另一端,離得遠遠的,聲音聽上去有點輕,「過多刪除記憶,對您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沒關係的,艾琳……我想好了。」鶴連山微微頷首,「辛苦你。」
「辛苦倒是不辛苦。」艾琳欲言又止,舉起魔杖,遙遙對準了鶴連山的額頭,「院長自己可要想好。」
「【一忘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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