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了一臉泥的李正南此時也顧不得和白老頭鬥嘴了,大聲驚聞道:「當真?」
白老頭點了點頭,看着面前手舞足蹈的李正南,剛露出笑意,身軀猛得一震,雙腳一交,跌坐了下去。
李正南回過神來,才看出救出自己的這個老人臉色此時已經昏暗無比,衝上前去扶住了他,手掌摸着老人的後背一片潮濕,攤開手來一看,方然發現全是鮮血,定睛一瞧,老人的背上觸目驚心地插着三根弩箭。
「白老頭,你……」李正南臉有急色。
老人揮了揮手,干吃吃的笑了兩聲,「剛才全注意高涼去了,沒發現老夫自己才是身受重傷。」
「咳咳!」老人吐出兩口鮮血。
「白老頭你別急,我幫你運功。」李正南急聲叫道,坐下身想幫助白老頭運氣療傷。
老人阻止了李正南的做法,語氣越來越微弱:「高涼還有得救,但是時間要緊,小混蛋,不必再為老夫我空耗氣力,老夫一生戎馬,但能躲避的事老夫都悄悄的躲避了開去,這一次把高涼救了下來,也算對得起當年的弟兄,老夫看來是時候去見他們了,你此去向西,去定襄找李四聯,他有辦法治好高涼,至於老夫,一把枯骨,該咋咋地,隨意找個地倒下就是了。」
李正南悲傷地看着,面前的老人騰地雙目圓睜,陷入迷茫,似是在回憶刀光劍影的往事,耳膜鼓動,似是一片金戈鐵馬縈繞於耳邊,忽地仰天大笑三聲,腦袋一歪,便這麼去了。
李正南此時早已滿臉淚水,靜靜地呆坐於原地。
遠處的漁歌子正唱着收網的歌謠,勞作的人們笑談着一天的收穫,攜手歸家,松林近晚,湖濤拍岸,黑黢黢的山裏只有細聽才能聽見的嗚咽聲。李正南將白老的遺體安安正正的掩埋在了太湖一旁的山脈里,以居高臨下的墓勢靜靜凝視着曾經生活許多年的地方。高涼被李正南扶躺到一顆大樹下,李正南自己走到墓前安靜地沉思着。他和白老頭都是上庸之戰幸運下來的人,又聽從了宋明帝的意見,跟隨着高涼蟄伏在了太湖,整個太湖幫其實也就高涼和白老頭兩個高手,李正南自己武藝不算精熟,但是對於天下**毒藥卻頗有研究,剛才方能險救高涼。
李正南很懊悔,說到底不是自己拖白老頭下水,以白老自保的能力肯定能全身而退,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三更天,風正吹。墓前的人影已經不見,灑落的淚水早已浸入土裏滋潤着大地。
高涼在李正南以真氣輸送治傷的第三天終於醒了過來,雖然身體很虛弱,但是並不妨礙說話與走動。他很驚異怎麼只有李正南一個人,畢竟白老的實力他也是知道的。
「我……」高涼剛想問出。
「都死了,全都死了,太湖沒了,白老頭也沒了。」李正南此時很平靜。
高涼盯着李正南的眼睛,半晌,轉而苦笑三聲,「原來如此。」
李正南毫無力氣的擺了擺手,高涼站在身邊低聲問道;「想不想回去?」
「回去個屁,你還是先去找李四聯把自己治好了再說吧!」李正南不耐煩道。
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高涼瞭然,苦笑的臉上突然正色道:「正南。我就問你,想不想回去?」
「回你……」李正南只想罵人,但看着高涼那堅毅的臉,徒地一驚,轉口問道;「什麼時候?」
「總有時候。」
高涼意味深長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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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黑騎軍此次出師太湖,重要的事一件也沒辦成,倒是讓自己的軍隊又添了一筆血債,坐於主位上的王敬則此時正氣急敗壞的教訓着這個自己一向看好的年輕將領。
黑騎軍本營坐落在建康城外幕府山琅琊城中,「表裏窮形勝,襟帶盡山巒」,山臨大江南岸,與京城御林軍互為犄角,協御都城。黑騎軍乃宋還在時,王敬則一手建立,原只為袒護帝王子孫之軍,後來卻歸順蕭道成,成為了帝王之器,多少年來幫蕭道成幹過許多隱晦之事,所以外界只傳,「黑騎軍來,只聞鬼哭」,惡名已著。
這次太湖之事,本來就沒有經過專門的兵曹調令,然而除了殺人,完全相當於無功而返,江淮軍那些腿子這次不得參自己一筆才怪,王敬則心裏有氣啊。
左興盛乃是王敬則一手提拔上來的將領,為人謙和,又飽讀詩書,並且思想並不迂腐,這正和了黑騎軍的將領需求,這一次的任務要是能完成哪怕一件,自己都能無視江淮軍的跳樑小丑,然而結果卻讓王敬則心頭突突。
「太湖匪眾全部授首,太湖余孤一十三名孩童正於虎掃營聽候發落,然太湖匪頭子高涼逃脫,欽犯柳倉未見蹤跡,得財若干,但上之所要求的『武侯行軍書』也不知去向,大致可能落入柳倉之手。」
這他娘的算個什麼狗屁結果?
王敬則只想罵人,別的啥也不再說了,揮了揮手讓左興盛退下去,自己能做什麼?殺了這個最受自己器重的將領嗎?
「等等,興盛,那幾個孩子你去處理了,別殺小孩再被落下口實就對了。」王敬則對着正要退出去的左興盛命令道。
左興盛點了點頭,面無表情,拱着身子退了出去。
虎掃營乃黑騎軍里以胡漢混雜建立的一隻軍,這裏的士兵紀律不如狼騎,陰狠不如鷹揚,到處都是直爽的漢子。左興盛進來,漢子們都開着玩笑說道:「左將軍,又立大功了,何時請我們喝頓酒啊?」
左興盛想發作,但是一想平日裏自己也是最喜歡和這些虎掃營的漢子打交道,知道他們都是些直愣貨,心思忽然一動,喚過一個七尺漢子,讓他把姜厲帶到這來。
漢子得令便去了。
左興盛來到那十三個小孩的囚營里,十三個小孩雖然蜷縮一團,但是他們的眼神里並沒有一絲害怕,畢竟水匪出身,或多或少都有匪性。
「你們誰是高樹?」左興盛也不廢話。
眾小孩,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隨後一個明顯比其餘小孩的男孩站了出來,臉上充滿着堅定,「我便是。」
「好!」左興盛回道,「高樹,你可想報仇?」
高樹臉色突然變得狠厲,「你們都是壞人,姜厲是,柳倉也是,早晚我會殺光你們!為爹爹叔叔嬸嬸們報仇!」隨後便又變得沮喪起來,其他十二個小孩也跟着哭了起來。
「左大人,你找我?」一臉笑嘻嘻的姜厲走近左興盛身前,打了個大拱,「大人你要是不捨得下手,交給小的就行了。」
「嗯。」左興盛回答道,「姜厲,你且看這是什麼?」
姜厲剛想抬頭,身體裏卻感受到尖物入體,「你…」,這個背主的姜厲大概永遠都不會再知道,面前這個大人為何會殺了他。
「高樹,還有你們,可願入吾黑騎,追殺柳倉?」左興盛這時終於一副自信的笑容掛於臉上。
蜷縮於一團的孩子們有高興,有錯愕,有吃驚,有懷疑,但在他們瞳孔里,孩子們的主心骨高樹已經單膝跪了下去,聽着一聲,「高樹願意」,他們都仿然明白了此生的目的。
天上地下,定斷那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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