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夏至。
按照慣例,每逢夏至這一天,大明的官員們會有三天的休沐假期,崇禎三年的夏至,滿朝文武沒有一人休沐,全被皇帝緊急招入了皇宮。
北直隸下屬的順天府,爆發了瘟疫。
皇極殿。
崇禎坐在大殿之上,面無表情的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眼裏出現了一絲怒意。
幾個月前,發佈詔令讓官僚鄉紳們開設粥廠,周濟那些沒有活路的大明子民,結果響應的官僚鄉紳寥寥無幾。
不響應也就罷了,朝廷把糧倉里的糧食發放完了,購買糧鋪里的糧食,這些幕後的東家竟然坐地起價。
大發國難財,喝災民血。
崇禎本來計劃用來建立新三大營的銀子,全部花光了,勉勉強強夠北直隸的老百姓熬到冬至。
冬至僅僅是冬天的開始,今年冬天,就因為這幫子官僚鄉紳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北直隸的上等水澆田和中田,已經種不出糧食了,數量最多的下等田產量很低,秋收的糧食,最多可以養活一半的老百姓。
還有將近兩百萬的老百姓,沒有飯吃。
那些可都是大明的子民啊,崇禎每每想到這麼多的大明子民會在今年冬天餓死凍死,都喘不上氣來。
朝廷已經沒有銀子了,上哪去買兩百萬老百姓的口糧,如果這些官僚鄉紳不坐地起價的話,這兩百萬大明子民的口糧早就已經置辦妥當了。
現在北平城外的順天府爆發了瘟疫,這些平時自詡忠君愛國的『忠臣』,一個個說家裏有事,要回老家一趟。
祖籍在北直隸的官員,隨便找個藉口,要麼說自己的老師客死他鄉,要麼說親朋好友客死他鄉,一副為了孝義可以辭官的大義凜然。
崇禎看着這一張張醜惡嘴臉,有些反胃。
朝班前排。
工部尚書張鳳翔早在幾個月以前就告假了,也批下來了,辦完最後一件事,他就要去緊挨着山東的大名府,暫時避避風頭。
就在大殿上充斥着一片告假聲的時候,工部屯田司的郎中,站出來說了一句人話:「微臣有一件大事,想要稟明皇上。」
終於有人肯為國事操心了,崇禎心中的火氣平息了一些,面無表情的說道:「愛卿請講。」
屯田郎中也沒用聲淚俱下的表情,襯托這件事多麼的痛心疾首,只是一板一眼的講述:「啟稟皇上,微臣這段時間清查北直隸還有多少田畝能夠種地的時候。」
「發現了一件怪事,女真韃子撤退也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了,要是爆發瘟疫的話,早就爆發了。」
「可是在這個長達三四個月的時間內,並沒有爆發瘟疫,可就在幾天前,瘟疫沒有任何徵兆的突然爆發了。」
幾位閉門養神的尚書,同時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屯田郎中,心裏對工部尚書的這名得力幹將,有了一個評價。
口才不亞於徹底消失的金之俊。
屯田郎中陷害宋家的這番話,極其高明,沒有主動說,而是一步步的誘導皇帝,讓皇帝以為是憑藉自己的才智,看穿了這一切。
別人說的,皇帝或許會保持一定的懷疑,自己看穿的東西,一定會深信不疑。
崇禎的手指忽然按住了龍椅,緊緊的按住,指甲發白,面部表情的說道:「繼續說下去。」
屯田郎中極力遏制臉上的笑意,但有些時候情緒是控制不住的,趕緊低下了腦袋:「前幾天,有家宋氏作坊為了多生產一些布匹,突然增加了人手。」
「宋氏作坊的紡婦,已經超過七百人了。」
這句話落在大殿內,嘈雜的皇極殿驟然安靜了下來,看向了說出這句足夠滅九族言辭的屯田郎中。
知道工部尚書謀劃的人,很少,只有東林黨的幾位核心人物。
朝堂上的官員大多都不知道這是工部尚書的廟算,天下的老百姓害怕瘟疫,這些紙醉金迷的官員們更加畏懼。
「奸賊,誤國啊!」
「皇上,末將請求率領神機營抄了宋家。」
「皇上啊,抄家太仁慈了,應該夷滅九族!」
安靜下來沒有多長時間的大殿內,又開始發出各種呼喊吵鬧的聲音,不同的是,這次出奇一致的要求夷滅宋家。
大國治理,需要鎮之以靜。
作為一國之君,不可輕易斷言一個人的生死,何況是一家一百多口。
今天,崇禎是坐上大殿之上,第二次動了殺心。
第一次。
剷除閹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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