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天閒關。
今夜註定是忙碌的,亦是安靜的。
受傷的人處理完傷口後就是睡下了,睡得沉穩,雷打不動,哪怕外面醫帳篷再吵鬧都是無法吵醒他們。
鼾聲是給他們的最大勝利褒獎。
匡承嗣立在城牆上,塔樓之巔俯望關外浩土。
漆黑夜色下,這片浩土荒地透發着滄桑、莽荒與悲涼,血染紅大地,這片赤土是大秦兒郎的痛,也是無法磨滅的歲月證明。
「還沒有結束,還要繼續……守夜日。」匡承嗣喃語。
在這一刻。
天閒關城門隆隆轟鳴,緩緩關上了。
將士們都回來了,確保了沒有人落下後城關關上,匡承嗣眺望遠方。
「匡城主走入道火境應該多注意下自己,這裏方某幫你看着。」溫雅的嗓音傳入匡承嗣耳畔。
城牆上的士兵皆是一顫。
他們身姿越發挺拔,眸光閃爍激動。
一點純白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白色公子就那樣出現,似仙似妖,悠然淡愜。
他自繁星閃爍明月高掛的夜空中飄然落下,衣袂如水,髮絲似瀑,唇邊有一抹輕描淡寫的笑容,讓人着迷,為之恍神。
在其身邊還有兩個不像是人間該有的小孩,一男一女,仿佛天地精靈,粉嫩白皙,小嘴嘟嘟水靈靈。
「咚!」
將士右手叩擊心胸,動作整齊劃一,清一色低頭。
「方先生。」匡承嗣大步向前。
他拱手深深彎腰,神情莊嚴而認真,眼眸帶着感激。
方玄為他們做的一切,匡承嗣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報答,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對他說一聲謝謝。
「承嗣代表天閒關兩百一十二萬人謝過方先生大恩。」
匡承嗣將自己放得很低,自稱承嗣。
方玄伸手扶住了匡承嗣,阻攔了匡承嗣,「之前匡城主就謝過一次,不用再謝。」
「這是大恩,謝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都不為過。」匡承嗣搖頭。
那張白皙俊美的臉龐上有笑容弧度,方玄扶起匡承嗣,「匡城主真的要謝方某,那就應該回去城主府多多照顧自身。」
訴說着。
方玄在塔樓上放置了一張椅子,「這裏方某可以幫你照料。」
與之前的話語一般,要匡承嗣不用在待在這裏。
匡承嗣心中感激,最後他沒有再說怎麼,對着方玄再次行禮,對着身邊的將士囑咐了幾句轉身向着城主府走去。
方玄用意明顯,他要是真的想報答,就應該照顧好自己,不讓自己半途隕落,他活着就代表能擔起擔子,而死了就沒辦法了,只會加重重擔,最後苦了的是天閒關,是大秦,也讓方玄的努力白費了很多。
匡承嗣在推脫那是矯情了。
方玄淡笑。
他看着身邊兩小隻,「你們要去小院的話就去吧,晚點我會回去。」
「不啦,然然要陪着方師。」
「安安也要陪着方師。」
兩小隻直接抱住方玄,大眼睛水汪汪。
見狀,方玄含笑摸了摸兩人腦袋沒有多說什麼,現在距離萬族約定的時間子時還有一個時辰,時間不算長。
「你們想不想聽故事。」方玄出聲。
兩小隻齊齊點頭。
而後兩人各自搬了個小椅子坐在方玄面前。
方玄亦是坐下,唇微微張,一段段溫和聲音傳出,他就這樣坐在了城牆塔樓上為兩個小孩子講趣聞軼事,聽得安安然然驚呼,又時不時發出清脆奶笑聲。
風吹微涼,邊關蒼茫,城牆如山嶽,將士挺拔如松。
隱約間,將士們可以聽到遠處塔樓不時傳來的話音笑聲,令得他們緊繃的心神有了舒緩。
方先生在。
一切都不需要懼怕。
……
子時到來。
「萬族約定的時間到了。」方玄輕語,他看着漸漸朦朧的月色,其眸有暗輝流過。
萬族約定,守夜日前三天不能發生大規模的交手。
這是為了守夜日做準備。
約定是好事,卻也代表了一件事,守夜日要來了。
那個讓世人驚恐、痛恨的日子,那個每次經過後必定要死傷數以百萬計生靈的日子。
詭異生靈是萬族共敵。
「那件東西還在麼。」方玄低語,腦海中想起了一件驚天至寶。
旋即他微微搖頭,「不論在不在都要走一趟。」
「守夜日……青玄……也許還要打上一場,如此也好,殘破荒土知道我,你們也應該知道我……」
說着他起身準備離開了。
守關將士們見到走來的方玄紛紛行禮,對此方玄報以微笑。
不多時。
方玄走到了小院內。
推開門的那一剎那,院內的人都是看來,屠思南在、顏無也在、貓白、妞妞、夏郵都在,小豆和另一個小廝則在睡覺。
「哥,你可算回來了。」顏無走過去與方玄勾肩搭背。
「你沒事吧?」
屠思南出聲,亦是激動走來。
而在同時,夏郵神念在掃蕩着,哪怕知道方玄不會有事,還是忍不住檢查下,生怕恩公有事。
「我沒事。」方玄搖頭,他看向顏無,這傢伙的傷最少,也是最活躍的一個,死在他手上的三尺神明境與屠思南一樣,達到了八個,兩人幹掉了十六個同境界者。
而後他看向屠思南,屠思南無大礙,有些傷過幾天就會好,其中傷最重的是夏郵,他不要命的爆發換來了輝煌戰果,兩個同階者被他短時間殺死。
要知道隨着修為越高,想要殺死同階者是很難的,尤其是夏郵殺得很快,短暫的一盞茶時間殺了兩個人神境,不得不說戰績輝煌。
「疼麼?」
安安看着夏郵傷口,眼睛眨巴。
夏郵那張長臉繃着的臉,嘴角微微咧了咧,微笑搖頭。
「一定很疼。」然然皺着小眉頭。
「呼呼,不疼,不疼。」她對夏郵吹着氣,一副大人安慰小孩子的樣子,吹着的同時,有一些小唾沫星子飛出,讓人忍俊不禁。
就在眾人莞爾之際!
唾沫落在了傷口上,眨眼間那阻礙傷口癒合的煞氣散開了,血肉肉眼可見的癒合起來。
同時間,夏郵的神魂變得充盈,恢復了活力。
看着這一幕。
顏無、屠思南他們呆住了。
「好神奇。」妞妞驚訝萬分,她滿腦袋的不解,這兩個弟弟妹妹這麼厲害的嗎?
「嘻嘻,好啦!」然然仰着小腦袋看着夏郵,笑得很可愛。
「這……」
夏郵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那傷口可不是尋常傷口,是敵人死前留下的,也有亥王侯留下的,想要恢復需要費一番手腳,否則以明道境強者的能力,一滴血就能重生,不可能受傷久不愈。
然而,這樣的傷一點點小唾沫星子就治好了?!
之後在夏郵他們呆滯的目光中,安安然然吹了幾口氣後幫他們把傷都治好了。
「嘻嘻,治好啦!」
「呼呼一下就不疼啦。」
安安然然同時開口,正所謂愛屋及烏,顏無他們和方玄要好,安安然然也是為他們着想。
這兩天相處下來,安安然然也覺得顏無他們很好,所以他們不介意幫幫忙的。
「不可思議。」屠思南看着自己傷勢,口中不斷讚嘆。
顏無亦是讚不絕口。
這簡直就是人形自走仙藥啊。
一些唾沫星子就有這種效果,要是吐口口水呢?
無法想像那口口水會多麼厲害,價值絕對是無量的。
貓白在一邊羨慕得飛起。
它羨慕的不是顏無他們,而是安安然然。
同樣是天地生靈,可是安安然然全身都是寶,它比誰都清楚兩小隻的價值,說她們是人形不死仙藥都不為過!
兩人一絲頭髮就能活死人肉白骨,一滴血就能助人突破聖境境界,這一點絕不是誇張,而是事實,兩人是石頭化成的天地生靈,歷經萬古歲月,得到過帝的造化,仙的血。
這樣的機緣誰能求得來,註定是要不凡的。
「方玄守夜日你的打算怎麼做?」貓白甩頭,它不再去想安安然然的事,怕自己會心肌梗塞,而後它看向方玄,道出了這樣一句話。
「嗯?」
聽聞此言,顏無他們都是一怔。
守夜日將至,方玄要有動作嗎?他們沉默。
守夜日到來詭異生靈出現,他們會被人氣聚集中的地方吸引,不斷地衝擊進攻,強者越多,人氣就越旺。
聖境強者到了這時候往往都會沉匿下去,因為他們的氣息太旺了會吸引聖境層次的詭異生靈,不是一兩個那麼簡單……
這也是為什麼飛仙神朝的大人物怕了方玄,因為方玄不要命,他爆發大戰,到時候守夜日來了,詭異生靈會找上方玄,會找上飛仙神朝的人。
那種情況大人物承受不住。
這一點上看,兩者孰強孰弱一眼便知。
因此到了守夜日聖境會沉寂下去,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出世,因為一旦出世代表的是自己會隕落,甚至還會牽連身後勢力帶來死傷。
聖人不敢出世,方玄敢嗎?
這個問題顏無等人思忖,他們苦笑,腦海中都是浮現了同一個答案,會的。
方玄敢做,他如果不敢就不會有踏碎飛仙神朝邊關的景象。
「我會出手,會在守夜日持續十二時辰後出手。」方玄回答。
「這……」
眾人皆是震動,沒有人不變色,雖然他們已經預料到方玄會出手,可是再聽到方玄口中說出這句話,還是覺得震驚。
「為什麼?你要做什麼?」貓白低沉問道。
它覺得這裏面有蹊蹺。
方玄會出手這裏面有為了大秦的成分,可是貓白知道,肯定還有其他的事,方玄出手的時間明確,這就說明了還有其他的用意。
詢問的同時貓白也是自忖起來。
守夜日開始後十二個時辰在出手,這是有什麼意義嗎?據它所知,每一個時辰詭異生靈都會增加,十二時辰後是巔峰,之後不會在增加會維持一個數量潮。
只是……
方玄要出手是幹嘛?
在最難的時候出手,難道是他算到了什麼?十二個時辰之後大秦頂不住?
對於這個問題,貓白不肯定。
它只能想到這些,沒辦法,關於守夜日、詭異生靈世人知之甚少,哪怕是經歷了萬古歲月,一樣是如此。
「有一件東西我要去拿走。」方玄開口。
「什麼東西?」
貓白錯愕。
方玄的回答是它萬萬沒想到,什麼東西需要守夜日去取?
「你想要進入黑暗?!你瘋了嗎?」貓白激動,全身寒毛炸起。
它想到了關鍵。
什麼東西需要守夜日去取?守夜日還能去哪裏取東西?剎那,它想到了一個可能,那件東西存在與黑暗中,那籠罩整個殘破荒土的黑暗黑夜!
守夜日到了,除了生靈存在的地方,一切無生機之地都將化作黑暗,不是單純的那種看不見的黑暗,而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時空,沒有人能知道的時空!
一次次守夜日的經歷這件事早就被斷定。
黑暗籠罩大地,生靈集合之地外的世界都將進入黑暗,這一點從那些探索守夜日的人一去不復還這件事上就能知道。
曾經有強者探索過,黑暗會讓人迷失,一旦深入,面對的結果只有一個,再也回不來。
方玄的做法是要進入黑暗啊。
這不等於找死嗎?!
昔年那位驚艷萬古的青玄古帝都是隕落,方玄怎麼可能會活下來。
「方玄你不要冒險。」顏無立刻開口勸阻。
屠思南、夏郵亦是開口,臉色着急。
方玄微微搖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不會有事,那一件東西挺有用的,放在黑暗之中是浪費。」
其音平靜,然而在場的人都不能平靜。
貓白覺得頭皮發麻,「你真的……」
找死啊!!
方玄真的是不要命了,瘋狂在找死。
一次又一次,方玄刷新了它對找死的定義。
「不可理喻!」貓白喘着粗氣,它覺得方玄找死,關鍵是這傢伙還不聽勸的。
「記塵執拗,我看你也一樣。」
貓白頭疼,它沒有勸。
這段時間的相處,它已經摸清方玄脾氣,方玄一旦下了決定,誰都勸不動的,就好像上次白馬寺的事,那種情況他還是去了,他決定了的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阻攔他。
「恩公我跟你一起去。」
夏郵開口,他一樣知道方玄脾氣,所以沒有勸選擇的是跟着方玄。
在另一邊顏無、屠思南沉默。
他們倒是想和夏郵一樣,可是身份的原因他們無法說出口,做相同的決定,至於勸阻方玄……他們苦笑,勸得動嗎?
「你不用跟着我。」
方玄含笑道,「你跟我去了,師依怎麼辦?」
夏郵想要在說什麼,卻被方玄的話語堵住了,「我已經決定了,你不用再說」
方玄看向貓白,「我想向你借一件東西,你借麼?」
看着方玄笑容,貓白感覺到了一股深深惡意。
它下意識後退,「你想要借貓某什麼。」
「奶罐。」
這一句話落,貓白炸毛。
方玄的話等於在要它命根子啊!
「你要它做什麼?在黑暗開路嗎?」貓白想到方玄拿奶罐的用意,它立刻搖頭,「貓某勸你一句,它不可能讓你在黑暗中安然無恙,青玄古帝那樣的存在都死在了黑暗中,你覺得可能嗎?哪怕……」
倏地,貓白話語頓住了。
一道靈光在它腦海中瞬逝。
貓白想到了奶罐的來歷,想到了奶罐的特殊,小奶罐是白虎一族的至寶,白虎一族是什麼?那是與真龍、仙凰媲美的無敵生靈,也和它們一樣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
關於白虎一族的記憶傳承,貓白很模糊。
它知道白虎妖皇能活下來並且在上古時代出世,原因就是奶罐,白虎妖皇被其父母裝進罐內封存了起來,直到萬古之後才出世。
與真龍、仙凰一樣,白虎這樣的生靈存在於鴻蒙之前,白虎一族的歷史近乎貫穿整條歲月長河,若非一場不知名的浩劫,也就是鴻蒙紀元發生的變動,白虎一族也不會覆滅,與真龍、仙凰消失在歷史上。
小奶罐的存在時間,誕生時間絕對是在三古紀元之前,具體是什麼年代未知!
鴻蒙?還是更早之前的歲月,方玄說過的殘古紀元?甚至是更早?不得而知……
奶罐不止是來歷久遠,它還十分特殊,它對詭異生靈十分敏感,每次守夜日到來,它都有要復甦的極限,貓白經歷過好多次守夜日,每次都是被嚇醒,奶罐要爆發,器靈要復甦。
對此,結合殘破的白虎一族記憶傳承,貓白有過猜測。
奶罐與詭異生靈有關係,甚至它存在的歲月就是守夜日的伊始,守夜日的秘密很可能就藏在罐子內,或者說奶罐的器靈知曉這一切。
只是這種猜測貓白不確定,它從沒有喚醒過器靈。
奶罐破損,器靈不穩定,常年在沉睡,貓白就是想要喚醒也沒辦法,而唯一喚醒的辦法是守夜日……這種辦法打死貓白也不會使用。
它可不覺得自己比得上青玄古帝。
連青玄古帝那樣的無敵存在都是在守夜日之後死去,生死不明,它去撩撥『黑暗』和自殺有區別嗎?
現在想來。
貓白愣住了,難道真的奶罐和詭異生靈有關係?
結合方玄說要去黑暗中拿一件東西……它心臟怦然跳動,一個很奇葩的想法浮現!
奶罐不會是黑暗中出來的東西吧,白虎一族從黑暗中拿到,或者說巧合意外從黑暗中得到……
持着帝兵是不可能在黑暗中活下來的,以前古人就試過,這一點方玄不可能不知道,那麼他為什麼要小奶罐?
結合奶罐特殊,貓白浮現了這個奇葩的念頭,奶罐存在於黑暗,甚至很可能就是黑暗中的東西,奶罐復甦,不是一定就是要針對黑暗,很可能是被黑暗吸引啊!!
它一直以來有個誤區,奶罐甦醒是要針對黑暗!
這一點可能是錯的。
「你是不是知道小奶罐的來歷,它和詭異生靈有關係是不是?」貓白開口。
方玄含笑道,「是。」
這個是,是回帶前一句還是後一句?
貓白愣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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