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刃寒霜 第四章 易山往事

    「還沒進城，我就看到城中百姓在判官府衛的督促下連夜朝城外撤離，他們攜家帶小的一片恐慌之像。另人奇怪的是在這樣的夜裏，疏散這樣多的人卻沒有用火把照明，城頭也沒有守衛。我趕緊找人打聽，一問之下才知道城內發生了瘟疫，你們賀家已被定為瘟疫的源頭，方圓一里內都被重兵封鎖，只有外圍的一些百姓得以疏散出城。朝廷已派全副武裝的天機衛包圍了賀家方圓一里，為了防止瘟疫的散播已下令當晚焚城！包圍圈內若有出逃者——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格殺勿論！格殺勿論！」易山咬牙切齒地重複着這四個字，他眼中地怒火轟的一下燃燒了起來，雙拳更是捏得咯咯直響。他清晰地記得在那個無情的夜裏，在那個瘋狂的夜裏，在那個慘烈的夜裏，正是這四個字改變了整個賀府的命運，正是這四個字將那裏變成了人間地獄，正是這四個字讓懦弱的人變得瘋狂，也正是這四個字染紅了那冰冷的月光！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殘忍的聲音，永遠也忘不了那四個字——「格殺勿論！」

    易山腦海中不願觸及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夜色迷離間漫天的箭雨帶着呼嘯的火焰從四面八方忽然襲來，宛如一場驚心準備的流星盛宴，可它帶來的沒有希望只有死亡。

    「咻咻」聲在那靜謐的夜空中奏響了悠長的收魂曲，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被無情的奪走，不論老少。來自九幽地獄的嚎哭聲在城內不絕於耳，到處都是奔逃的人們，他們有的身上已完全被火焰包裹，有的不停在地面上來回滾動，有的飛快的閃躲着射來的火箭，他們都在垂死掙扎，可他們都已被命運拋棄，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無功。

    熊熊地火焰從四周不斷飛來，像是在嘲笑他們的愚蠢，一個個身體倒下了，不在掙扎！空氣中，瀰漫着燒焦的氣味，包圍圈內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賀雲凡看見一隻箭向他飛來，他卻沒有任何反應，應該是驚呆了，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箭近了，他的眼中已經出現了那團妖艷的紅。

    「哧」地一聲過後耳旁又響起一聲悶哼，一個柔弱的身影慢慢地倒向了他的胸口。他這才緩過神來，下意識的扶住了眼前的身影。

    「娘…」待看清懷裏倒着的身影時，賀雲凡不覺撕心的哭喊起來，他驚慌失措的將母親身上的火撲滅。

    母親忍受着極大的痛苦，蒼白的臉上冷汗更是不停地流下。眉頭狠蹙間，她將雙眼微微睜開，緊緊抓住賀雲凡的胳膊艱難的開口道:「凡兒…快跑…快…跑，嗚！」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染紅了她潔白的衣裳，看來分外鮮艷，她的眼晴也因巨大的痛苦閉了起來。

    「娘！娘！你不要說話，有我在，你不要說話，千萬不要說話！我在，我。。。」賀雲凡有些語無倫次了，他就這樣抱着母親，將自己的臉緊貼着母親蒼白的臉。他能感覺到母親的身體在擅抖，她臉上的溫度也在逐慚下降，他很想將母親胸口的箭拔出，可是他知道如果拔出箭，母親可能會立即死去，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是這麼無助。

    「琬兒！」一聲疾呼傳來，撕心裂肺！

    遠處五個身影正快速朝這裏趕着，為首一個高大的身影更是疾奔而來，只見他揮舞着手中的刀將射來的箭一一擊落，身子一躍閃到母子身邊，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哭喊道:「琬兒！琬兒！」賀雲凡是第一次聽到父親這樣稱呼母親，也是第一次看到父親流淚。

    「快！進屋去！快！進屋去！」賀翔沖他喝道，隨即抱起妻子向屋內奔去，賀雲凡在四個家丁的拉扯下也衝進了屋裏。

    「把門關上！快把門關上！」賀翔看着射進屋內的箭矢喝到，家丁們聞言慌慌張張的將門關上了。

    「咻咻」地聲音仍在響着，很快門窗上便插上了十多隻火箭，它們燃燒了起來，屋頂上也不時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響，不少瓦片碎裂着掉下還夾雜着火星。

    「琬兒！碗兒！你睜開眼晴看看啊！我是翔哥！我是翔哥啊！睜開眼啊!」賀翔放聲痛哭着，他緊緊摟着懷裏的佳人，眼眶裏的淚水不斷地滴打在她的臉上，可她只是痛苦的閉着眼睛不住顫抖。終於，一滴眼淚無力地從她眼角流出也帶走了她最後的悲傷，她臉上的痛苦漸漸消失了，雙手無力的垂下。

    」琬兒！碗兒！啊…啊…」賀翔瘋狂地叫喊着，雙手搖着妻子的身體，她卻再也沒有任何回應！

    賀雲凡呆了！他對着母親跪了下來，雙眼空洞的像是丟了魂魄。他就那樣呆呆地看着躺在父親懷裏的母親，一動不動。

    「是我,都是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都是我！」他開始小聲呢喃，忽地又發瘋般喊了起來，最後他雙手猛地一下抓住了賀翔的胳膊吼道:「是我！是我害死了娘！是我害死了娘！是我啊！爹！是我啊！啊…」看着他瘋狂的模樣，那四個家丁再忍不住了，齊齊跪了下來失聲痛哭着。賀翔只是張着嘴看着兒子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屋內的香案前還躺着那七個被診斷為溫疫的死者，他們身上那些爛瘡依然是那麼可怖，誰都沒注意到的是在這一刻他們竟然不約而同地坐了起來，七人互相打了個眼色，便齊身站起,悄悄地向背對着他們的眾人走去。

    「咯噔」一聲輕響，一個賀家家丁倒下了，那人拿起了他手中的刀，緊接着又是兩個同樣的聲音響起，就在最後一個也要得手時卻被那個家丁從刀的反光中發現了，他猛地回過頭，手中的刀同時向後揮去，「哧，哧，哧」三把刀從不同角度捅進他的身體，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幾人，驚恐道:「是你們…呃」可是，話還沒說完便被扭斷了脖子。那人拿起他的刀就向仍背對着他的賀雲凡劈頭砍去。

    「當」，一把刀忽然橫切過來將他手中的刀彈開。

    賀翔輕輕地將妻子的身體放平，緩緩的站起身來。他轉身看着眼前這七個滿身爛瘡的人，眼睛裏滿是驚奇的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片刻後他像是想通了什麼：「誰派你們來的？」

    「你自己下地獄去問閻王吧!」為首那人說完一刀向他迎面劈來，身後六人也迅速地將他圍在了中間。

    賀翔提刀一橫擋住了這一下，同時右腿一抬飛快的踢在了對方的小腹上，那人應聲退了幾步，嘴角流出一絲鮮血。可還沒等他收回腿，左右又有兩把刀向他劈來，直取面門和右腿。賀翔心裏一驚，身體倏地向後一仰倒向地面，手中的刀則快速地向六人的腿部削去，幾人見狀忙閃退到一邊，賀翔借勢一個翻身站了起來。

    為首那人緊盯着他，卻沒有再攻過來，就這樣僵持幾秒後，他向那六人使了個眼色後，自己則一躍而起舉刀朝賀雲凡劈去，賀翔見此，面色大驚，身子一閃忙向那人追去，「噗噗噗噗噗噗」六個身影出現擋在了他身前，幾人同時向他攻來。

    「滾開！」賀翔手中的刀猛的一揮，一片刀影散開將身前六人全部罩了進去。

    「呃！」「呃！」「呃！」三聲痛呼響起，只見三條身影捂着胸口從刀影中飛快閃出。而另外三個則緩緩倒向地面，沒有了呼吸，他們的脖子上都有三四道凌亂的刀傷，鮮血汩汩地往外流着，他們眼睛還瞪得大大的，像是不相信自己已經死了。

    賀翔沒有理會這些，此刻，為首那人的刀與賀雲凡的頭頂已越來越近了，倉促間，他猛然將手中的刀脫手射出。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叮」地一聲脆響，那人手中的刀被震掉在地上，賀翔連忙飛身向他撲來。為首那人見此，即刻彎腰想撿起地上的刀，可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是賀雲凡！那把刀正掉在他身旁。

    恨！恨！恨！他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刀猛地轉過身捅進了那人的胸口，此時，他眼裏已沒有了淚水，只有無盡的仇恨。

    「啊…」他瘋狂的叫喊着，手中的刀抽出又捅入，一遍一遍地重複着，噴射的鮮血濺滿了他全身，讓他看起來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賀翔沉默着看着兒子的舉動，只是站在那裏看着。

    兀地，一把刀出現在他身後，悄無聲息。賀雲凡雖然還在瘋狂，但他看見了這一刀，只見他「唰」的一下騰身撲向賀翔。

    「嘭」，一聲悶響過後，賀雲凡倒在了地上，左眼下至脖頸處一條深深地刀痕異常恐怖，鮮血從傷口飆射而出，可他像是沒有任何痛楚，只是瞪大了眼眼看着賀翔的身後。

    「小心！」在勉強地吐出這兩個字後，他眼前的畫面模糊起來。

    「噗嗤」「噗嗤」是他在完全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兩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