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坐在對面的落魄文士,長嘆一聲道:「老子一時糊塗,做子女的就不該糊塗,出賣祖宗,豈不令人齒冷?」
他這幾句話,立時引起了不少食客的注意,大家瞧他醉態可掬,語無淪次,不由全都朝他報以微笑。599小說網 www.xs599.com每個人心頭,都在說着:「這人大概已經喝醉了。」
宇文不棄卻是聽的一楞,心想:「他這話分明是有所指而言,那麼他把自己兩人認作華山雲里飛紀叔寒的兒女,紀叔寒自己不克參加銅沙島盛會,才派他兒女赴會,難道這是出賣華山派的行為?」
想到這裏,不由朝那落魄文士看去。
只覺他生的骨瘦如柴,雙目無神,只是一個老困場屋的落魄秀才,根本不像是會武的人。
這時那落魄文士早已把兩斤大曲,四盤菜餚吃了點滴不剩,打了個酒呃,搖搖晃晃站將起來,大聲說道,「夥計,一共多少錢,在賬上掛一掛……」
店伙聽說他要掛賬,不禁臉色一沉。攔住了他去路,冷冷說道:「公子說笑了,小店從不掛賬。」
落魄文士步履踉蹌,為難的道:「兄弟說的是真話,今日手頭不便,在賬上掛一掛,改日自會奉還,一文也不會短少你們。」
店伙冷笑道:「你說的倒方便,咱們和你素不相識,就是熟人,也不能掛賬,你沒瞧到咱們賬房上貼着紅字條,諸親好友,概不賒欠?」
落魄文士搔搔頭皮,道:「兄弟人窮志不窮,區區幾錢銀子,難道還會白吃你們不成?」
這時幾個夥計全圍了上去,另一個插口道:「瞧你這副德性,就是白吃來的。」
落魄文士雙目一瞪,怒道:「胡說,你把我看成了什麼人?」
那店伙道:「你就是這種人!」
宇文不棄看不過意,站起身道:「夥計不用吵了,這位大叔一共吃了多少銀子,跟我算就是了。」
店伙聽說有人肯替落魄文士會賬,連忙陪笑道:「公子爺,銀子是不多,一共是三錢六分,不過他明明是存心白吃……」
落魄文士怒哼道:「現在已經有人替我會賬了,你們有誰再敢說一句白吃,兄弟就告你們侮辱斯文。」說完,一雙昏沉沉的目光,朝宇文不棄、凌杏仙兩人打量了一眼,施施然扶着樓梯,朝下走去,口中朗朗吟道:
「橫江館前津吏迎,
向余東指海雲生,
郎今欲渡緣何事?
如此風波不可行。」
音調鏗鏘,清越震耳!
他吟的是李白「橫江詞」,雖是一首人人都會背誦的古詩,但聽在宇文不棄耳中,不禁心頭又是一動!
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那有這等內功?暗暗忖道:「他吟這首詩,不是明明告訴自己,前途風波險惡,銅沙島不可去麼,由此看來,他定然認出自己兩人是華山紀叔寒的兒女,才一再拿話暗中點破,意在勸阻自己兩人去赴銅沙島之會,但他怎知自己兩人,是冒名頂替來的?」心中想着,人也跟着站起,叫道;「妹子,我們也該走了。」
凌杏仙自然也聽的出落魄文士的口氣,只當不棄哥哥要想追上去和人家談談,也就很快的站起身來。
宇文不棄摸出一錠一兩多重的碎銀子,朝柜上一放,說道:「不用找了。」
說完,偕同凌杏仙,匆匆往樓下走去。
兩人步出酒樓大門,宇文不棄舉目瞧去,街上行人往來,只見那落魄文士早已走出老遠。但他似是有意要讓宇文不棄追上去一般,一個搖搖晃晃的背影,在街梢故意停留了一下,才緩緩消失。
宇文不棄望着他身形消失,回過頭來道:「妹子,我們該找個客店打尖才好。」
凌杏仙道:「大哥,你不追上去了?」
宇文不棄低聲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我們落了店再說。」
凌杏仙偏頭問道:「我們佩了朝天金錢,不要再在街上逛逛麼?」
原來她沒聽到相面先生田布衣以「傳音入密」約他們去北固山的事。
宇文不棄四顧無人,低低說道:「那人已經和我約好了見面地點。」
凌杏仙睜大眼睛,奇道:「就是落魄文士麼?他和你說了什麼?」
話聲方落,酒樓夥計已經替兩人牽着馬匹過來,宇文不棄賞了他一錠碎銀,接過韁繩,兩人也不騎馬,只是牽着馬匹,緩緩行去。只見橫街上就有一家合興老店,門面不小,兩人要了一間雙鋪上房。
等夥計退出,宇文不棄掩上房門,就把方才相面先生要自己兩人初更時分趕去北固山之事,說了一遍。
凌杏仙道:「如此說來他是銅沙島的人了?」
宇文不棄點點頭,凌杏仙又道:「那麼落魄文士呢:他是那一方的人呢?」
宇文不棄道:「看他行徑,好像已經知道我們是赴銅沙島去的,而且隱含勸阻之意。」
凌杏仙低笑道:「但他不知道我們……」
她原要說:「但他不知道我們是喬裝來的」,話未出口,宇文不棄怕隔牆有人,連忙使了個眼色,道:「所以我們用不着追上去了。」
兩人因時間還早,各自在鋪上運功調息,等到醒來,天色業已全黑。
宇文不棄開出門去,店伙趕忙送來燈盞。一面陪笑道:「公子爺還是要到街上去用餐,還是叫廚下替你老準備?」
凌杏仙搶着道:「大哥,我不想出去了,要廚下給我們送來好麼?」
宇文不棄點點頭,朝夥計吩咐道:「你要廚下做幾個拿手菜送來好了。」
店伙笑道:「公子爺只管放心,小店大司務,是本地城裏有名的廚司,許多達官貴人的內眷,經過鎮江,都要在小店落腳,就因小店酒菜做的好,太大小姐們不用再上外面酒樓,」
宇文不棄見他嶗叨個沒完,揮揮手道:「快吩咐下去,我們吃過晚飯,還有事去。」
店伙連聲應是,匆匆走去。
凌杏仙低聲道:「大哥,這夥計恐怕也是銅沙島的人呢!」
宇文不棄道:「你如何看出來的?」
凌杏仙道:「我看他說話之時,眼睛一直在打量我們佩帶的朝天金錢。」
宇文不棄笑道:「也許他看我們佩着金錢,覺得奇怪,才多看了一眼。」
凌杏仙道:「不,他臉上含着微笑,一定是他們的人。」
過了一會,店伙送來飯菜,放到桌上,一面替兩人擺好碗筷,一面制笑道:「紀公子,紀小姐快請用飯了,小的特別關照廚下,要大司務親自燒的拿手菜。」
宇文不棄聽的一怔,瞧着店伙,問道:「夥計,你怎知我們姓紀?」
店伙聳聳肩,忽然湊上一步,低聲道:「楊公子和姚小姐,昨晚就來了,也在這裏落的腳,他要小的轉告兩位,到了地頭,不論遇上什麼事,都要保持冷靜,不可多說,也不可多問。」
凌杏仙道:「他們人呢?」
店伙道:「已經走了。」說完,不待兩人再問,說道:「小的還要招呼客人去,待會再替兩位送茶水來。」轉身退出房去。
宇文不棄心中暗道:「這夥計自然是黑氅老前輩手下人喬裝的了,看來這一路上,都有他佈下的耳目。」
兩人心頭都有一種感覺,那是雙方全都有人在暗中監視,一時不好說話,互望了一眼,就低頭吃飯。飯後送茶水來的,卻換了另一個夥計,收過碗盤,便自退走。
宇文不棄喝了口茶,起身道:「妹子,我們出去走走。」
凌杏仙正因自己兩人不好多說話,覺得枯坐無聊,聞言答應一聲,跟着站起,走出客店。但見城中夜市極盛,到處都是燈火,人來人往,比白天還要熱鬧。
兩人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宇文不棄看看時光還早。他久聞北固山,是有名的古蹟,山上甘露寺,就是三國時劉備招親的地方,山麓問還有劉備、孫權用寶劍劈開的兩塊試劍石,心想早些趕去,也好例覽一番景色。正在思忖之間,瞥見一個高大人影,迎面而來!
那人身穿半截黃衫,一頭赤發,生的面貌猙獰,正是惡鬼車敖。他身後緊跟着三個黑衣勁裝,背負鋼叉的大漢,像凶神惡煞一般,奔馳而過,街上行人看到這四個人,不自覺的紛紛避讓。
宇文不棄心中暗想:「他師徒在這裏出現,不知是否和銅沙島之會有關?」
凌杏仙望着他們背影,低低說道:「大哥,這人生相好兇,准不是什麼好路數。」
宇文不棄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車大先生。」
凌杏仙嗤的笑道:「難怪人家叫他惡鬼,真有些像。」
宇文不棄道:「他人還算正派,就是生性剛愎,平日自高自大。」
兩人邊說邊走,不消片刻,便已行近北城。這一帶地勢較為偏僻,這時已不見燈火。
宇文不棄四顧無人,低聲道:「妹子,我們該出去了。」
雙腳猛然一頓,兩手同時向空一划,一個人像飛鳥一般,凌空飛起,直向城牆上撲去。凌杏仙也毫不怠慢,跟着縱起,兩人在城牆上停了一停,就翩然躍落城外,朝北固山奔去。
北固山距城北很近,前峰臨江,懸岩削壁,氣象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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