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悄悄降臨京城,杜相父子天沒亮就要去上朝,杜雲尋確定他們車裏的熏籠夠暖和,又對侍候的長隨及小廝耳提面命一番,才親自送祖父和父親出門。
蹄聲噠噠,車輪轆轆,車裏杜相父子小聲的說着話。
「復常真是越來越嚕嗦了,也不知是跟誰學的。」杜大老爺心裏受用,面上卻違心的數落了兒子幾句。
杜相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孩子孝順,你就安生受着便是,說什麼渾話?」他頓了下,「富陽侯這回怕是有得受了,他自辯的題本呈上去都三天了,皇上那兒硬是壓着。」
「該。」杜大老爺冷笑,「就該好好的折磨他,叫他盜賣兵器,虧他還是太后的兄弟,懷王的外祖父,挖自家外孫的家底,就這樣,還想叫他外孫當太子?」
杜相瞪兒子一眼,「你啊!也老大不小了,這脾氣得收一收,可別給孩子們添亂才好。」
杜大老爺屢被老父嫌棄,臉有些紅,有些燙,虧得車裏只有父子兩,不然這臉可丟光了。
不過也因只有父子兩人,杜相才會這樣數落他,當着外人的面,可不好給兒子沒臉。
「你二弟和三弟最近可有信來?」
二老爺自然是沒辦法自個兒寫信,不過二房幾個孫子都還蠻上進的,時不時寫信來,只是收信人是杜雲尋,而不是杜相這個祖父,當然更加不會是大老爺,所以聽到父親這一問,大老爺怔愣了下,才回道。「三弟有信來,二房的幾個侄兒倒是常與復常通信。」
杜相點點頭,「你是長兄,記得時不時派人去看望他們。」
「兒子記下了。」
杜相笑着拍拍長子的手臂,「老二如今是個廢人了,不過他那幾個孩子還算可以,若是有出息。也能幫襯子守和復常兄弟幾個。」
「兒子明白的。」二弟自小就與他不對盤。不是他要針對二弟,而是他處處針對自己,少時是他書齋里的鐘愛的書畫。或是文具,及長,就專對他屋裏侍候的丫鬟下手,他身邊就有兩個自小侍候他長大的丫鬟。禁不起誘惑被他拐了去,等到珠胎暗結瞞不下去了。叫德芯的丫鬟跑來跟他哭,求他救命,另一個德芳還以為能母憑子貴,飛上枝頭當鳳凰。竟然跑去要挾主母,要提她作妾。
要不是那時他已在湖州的書院讀書,約莫有兩年不曾返家。大萬氏怕是會把德芳的孩子栽在自己身上吧?
從小,二弟他們犯了錯。大萬氏就跟在後頭收拾善後,小的時候,犯的錯自然不大,大萬氏這個當家主母還扛得住,等到他們長大,接觸的人變多了,變雜了,犯下的錯事就不再拘限在自家門裏,大萬氏依然故我的跟在兒子們身後,為他們善後。
他得承認,彼時,他不是不羨慕不嫉妒,被成親時,他還和妻子相約,日後要當對好父母,可不能把孩子養成像他二弟那樣子的惹禍精。
「子守的任期也快滿了吧?」
「還有一年。」
杜相頜首,「回頭也讓復常他們夫妻兩齣去長長見識,趁年輕,讓他們多往外頭去遊歷,別把人拘在京里。」
杜大老爺聞言笑了下,「復常倒是跟我提過,等他大哥回京述職,他就想辦法外放去。」
「他現在身無官職,想外放?」也不知皇帝怎麼安排的,把復常擱在太學,一擺就是數年,杜相覺得是該和皇帝好好聊聊的時候了。
皇帝還不知道,杜相準備要跟他談杜雲尋的前途問題,他正與皇后在椒房殿內殿裏,看范安陽最新的一幅畫作牡丹園,這是她用嚴家書畫鋪新引進的材料畫的,白日看是一朵朵盛開的牡丹,但在夜裏燈火下,牡丹花卻是從含苞待放到恣意怒放,展現各種姿態,而在晨曦露水的襯托下,牡丹花又是另一番清妍姿態。
「這杜二少奶奶真是個心靈手巧的,這牡丹花看來真是栩栩如生。」
「嗯,你這幅畫可得收好了,別讓那幾個丫頭給禍害了去,朕還想多看幾回。」皇帝提醒着,皇后抿唇一笑,之前珍藏這對小夫妻的幾幅畫,被二公主幾個見着了,便開口討要了去,皇后對二公主和三公主是有求必應,誰知皇帝曉得後,卻不開心了,皇后哄了好些天,才讓皇帝轉陰為晴。
「曉得了,這次任她們怎麼撒嬌都不給,行了吧?」
「嗯。」皇帝這才滿意了。
皇后見他心情還不錯,便把蘇女官的事跟他提了下,皇帝沉吟片刻,「這事你看着辦吧!」
「謝皇上。」
皇帝點點頭,走到屏風前準備更衣,「皇上,太后那裏……」
「讓他們繼續,讓她怕什麼來什麼。」皇上冷聲道。
皇后應諾,為皇帝着裝,躬送皇帝上朝後,才把心腹喊來,低聲交代了數語,等他們離去後,才軟軟的靠着朱紅灑金大迎枕閉目養神。
慈和宮內殿窗外,響起了議論富陽侯與北齊的事情,太后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焦急不已的想要開口喊人,卻只發出嗬嗬嗬的聲響,小宮人們守在床邊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娘娘這是要幹麼啊?」一個年約十二的小宮女皺着眉頭問。
比她高一些的小太監看了太后一眼,搖搖頭道,「剛剛才餵太后喝過水,應該不是想喝水吧?」
「那是……」小宮女不好意思直言,用手指了指,小太監們對看一眼,道,「要是那事,咱們可不好侍候。」
太后雖是病了,但她還是宮裏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只是中風偏癱的人遇上吃喝拉撒等事,總是最讓侍候的人費心神,平常這些事都由那些有年歲的嬤嬤們來侍候,可是今天也不知怎麼回事。不只蘇女官不在,就連那些嬤嬤們也不知忙什麼,已經好半晌不見人影了。
「我們去找人,你們在這裏守着。」小太監們邊說邊跑,不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人影,小宮女們急得跳腳,她們力氣小。要是太后真的痾了。她們怎麼幫她清理啊?
要是一個不好,惹太后生氣,她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啊!一個害怕哭起來。其他幾個便跟着哭,一時間內殿裏哭聲四起。
躺在床上的太后氣得不行!
這些小混蛋是在幹麼?她還沒死呢!她們就在她面前嚎喪了!因為氣極所以太后嘴裏發出的聲音更加響亮,小宮女們以為太后難受,可她們又不知她那難受。只能以哭來表達她們害怕恐懼的心情。
蘇女官遠遠的就聽到哭聲,急忙匆匆進殿。小宮女們看到她回來,頓時更加放聲大哭,嗚嗚嗚,可有做主的回來了!蘇女官被她們的哭聲嚇得一個趔趄差點崴了腳。
「好了。統統給我安靜下來。」蘇女官輕聲一句,令小宮女們立時住了聲。
她也不問是怎麼回事了,環視殿內一眼。「嬤嬤們呢?怎麼都沒看到人?」
「不知道。」
「有好一會兒不見嬤嬤們了。」
蘇女官看她們一個個花了臉,沒好氣的斥道。「去去去,趕緊去把臉洗一洗,你們是太后身邊侍候的,若讓人瞧見這般形容,可是會給太后丟臉的。」
太后聽了在心裏直點頭,對對對,說的太對了!趕緊的,把這些不中用的全趕出去,換批好的來。
只可惜她說不出口,蘇女官不知她在想什麼,所以她沒將這些宮女們換掉,而是讓她們下去梳洗,小太監們這時陸續回來了,沒看到他們那些小夥伴,只見着蘇女官,不由愣怔了下。
「你們上哪兒去了?」
「回蘇姑姑的話,小的們去找楊嬤嬤等人了。」
蘇女官頜首又問,「可找到人了?」
「找到了,她們這會兒都在自個兒的屋裏,不過都吃壞了肚子,腿腳無力着呢!」一個小太監開口回答,其他人跟着點頭。
「那快派人去請御醫,她們是貼身侍候太后的,可不能病了,否則過了病氣給太后就糟了。」
太后如今生活不能自理,連話都沒法說清楚,萬一被過了病氣,拉個不停……小太監們想到那幅景象,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兩個腿快的隨即轉身跑出去請御醫,其他人則圍着蘇女官,「姑姑,姑姑,幾位嬤嬤都病了,那是不是要再找人來侍候太后啊?」
那是一定要的啊!蘇女官覺得頭好痛,太后是個講究的,她不用太監貼身侍候,也不用小宮女,太監雖已去宮,但到底是個男的,小宮女們力氣小,根本扶不動太后,所以只用有力氣的嬤嬤們。
現在侍候的嬤嬤們病倒,只能再去請皇后派人過來了!
皇后那裏得了消息,連忙過來探望,得知那幾個嬤嬤吃壞了肚子,再一問,得知她們貪嘴,吃了小宮女準備要丟掉的點心,才會狂瀉不已,忍不住要罵人,遣了女官去嬤嬤們住處訓斥,嬤嬤們老實挨罵,罰了俸,一個嬤嬤虛軟的扶着桌子道,「以後可不敢再貪嘴了!」
其他人也喃喃附合,等到皇后派來的女官走遠了,其中一個嬤嬤低着頭嘴角微翹,捏了捏袖袋裏的紙包,又摸了下懷裏的荷包,然後才裝模作樣的扶着牆走回屋裏。
女官回到皇后那裏,與皇后低語幾句,皇后笑着點了點頭,便讓她退下,皇后的心腹這時才靠上來。「咱們的人已經順利進去了,您看,要她們何時開始?」
雖然嚇個年老病重的老人,是有點殘忍,可是想到她是怎麼害死先帝元後的,皇后的心就硬了起來。「就今晚開始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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