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夫人回了高家,便往婆母屋裏哭去,不想卻被高尚書拿杯盞砸了出去,「哭什麼哭,大過年的,你嚎喪啊?」
屋裏侍候的人全都噤若寒蟬,高三夫人更是被嚇得臉色慘白,這是怎樣?她在外頭被個小輩欺負,回得家來連哭都不成?
但是高尚書是公爹,可不是一向縱着她的婆婆,婆婆那天裝病,公爹不知她是裝的,為此怒斥長子,隔天出門赴宴,才從旁人口中得知,妻子竟是裝病,為就是要逼兒子同意,讓老三家的女兒嫁去杜府做續弦。
外頭的人為何會知此事?
高尚書回來一查,方知竟是老妻和三媳婦連手作局,為的就是要順利把老三的女兒嫁進杜府,只是傳言向來不好控制,她們也不知為何會出錯,尚書夫人不明白,長子向來孝順聽話,為什麼這次卻變了樣,完全脫出她的掌控之外。
就連宮裏的太后,不也是用裝病這招,逼皇帝就範,為什麼她用就不成,還被傳出不慈的名聲來。
「我是為明亭留下的兩個孩子着想啊!兩個孩子沒了親娘,年紀又小,換了誰家的姑娘嫁進去,能好好的對待兩個孩子?老三家的女兒懂事,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嫁給她姐夫做填房,為的是要照顧兩個孩子啊!我說她委屈,這有什麼不對?讓老大多給她些嫁妝,以示感謝之意,難道錯了嗎?」
尚書夫人嚶嚶啼泣,高尚書原也是這麼想,妻子和老三媳婦是為明亭的兒女着想,但是為何從外人口中說出來,就完全變了樣呢?
「夠啦!整天哭哭啼啼的,你是怕人家只說你不慈不夠是不?」高尚書氣極,要不是衙門已經封印,只怕說他閒話的人更多,不,不對。現在也不少,年底進京述職的官員多,還是走親戚的,越想頭皮越覺得發麻。他覺得自己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好名聲,全要毀在這敗家婆娘的手裏了!
越遇到難事,越該要冷靜才是,對,他要冷靜。冷靜下來,才能想應對之策。
「娘怎麼說?」沒頭沒腦突如其來的問話,把尚書夫人問蒙了,見妻子一副茫然的傻樣,高尚書登時大怒,「這麼些天,你都不曾往母親屋裏去請安?」
尚書夫人被罵得一愣一愣,「去請安做啥?母親入冬後就一直風寒未愈,她叫我們都別去吵她的啊!」不勝委屈的扁着嘴道。
「叫你們別去,你們就這麼聽話。都不曾關心過?既然知道她老人家風寒未愈,你就都沒請大夫,也沒去關心過?」高尚書氣極指着妻子的鼻子問。
尚書夫人不敢置信的望着丈夫,成親至今,他從沒跟自己紅過臉,今兒是怎麼了?
「老祖宗病中不願見人,向來都是如此的。」尚書夫人身邊侍候的心腹嬤嬤大着膽子,幫主子解圍,尚書夫人看她一眼,捏着帕子低頭啜泣。
高尚書冷笑。指着妻子的心腹道:「你是什麼東西,我與夫人說話,你插什麼嘴?來人,把她給我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後逐出府去。」
尚書夫人大驚,忙要張口求情,屋裏屋外服侍的人全都傻在那裏,像是聽不懂高尚書的命令。
「怎麼着?這個家我管不動是吧?你們是夫人的人,我使喚不動?好。好,很好。」高尚書指着妻子,「這個家你管得真好!既然這些下人都聽你的,這麼說,明亭那個奶娘,也是聽你使喚,才把明亭給帶歪了的?」
尚書夫人完全傻掉了,這什麼跟什麼啊!怎麼會扯到明亭身上去,還有那個奶娘,那個奶娘……尚書夫人腦子一團混亂,越着急想要分辯一二,就越是想不起來,自己能辯白什麼,直心焦如焚急得直掉淚。
這會兒跟方才那作戲般的啜泣可就完全不同了,尚書夫人手指緊抓着裙襬,努力的想從混亂一片的腦中,找出可以為自己分辯的話來。
「明亭那個奶娘可不是婆婆派去的,那可是大嫂自個兒找來的。」高三夫人難得機靈了一次,屋裏侍候的眾人暗鬆口氣。
對啊!劉奶娘可是自己找來的,可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對,明亭會作死,會學歪了,是她娘害的,教歪她的奶娘是她親娘找來的,跟自己沒關係,對,沒有關係。
尚書夫人在心裏一個勁兒的給自己鼓勁兒,深吸口氣抬頭望向丈夫,沒想到丈夫眼中沒有如負重釋,那深沉的眼神,她看不懂,怎麼會這樣?
「奶娘是媳婦找來的沒錯,但人卻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媳婦跟着兒子在任上,你硬要把人家女兒扣下來,扣下來也就罷了!在京里長大的總在跟在任上長大要子議親。」
是吧!是吧!要不是她把明亭留下,杜相會知道高家有這麼一個女兒,堪配他家孫子為妻?尚書夫人心裡冷哼。
「但你身為祖母,卻縱容下人把孫女帶歪了,你說,你有沒有錯?」
「老爺這是說那兒話啊?明亭,明亭不是養在我跟前的,她是老……」尚書夫人陡然收聲,她終於醒悟過來了。
是,高明亭是養在老祖宗跟前的,但老祖宗年事已高,家中大小事都是由她這當家主母來打理的,高明亭身邊的丫鬟、婆子及奶娘都歸她管轄,出了事之後,她就說服自己,明亭是養在婆母身邊的,婆母沒發現奶娘有異心,沒能及時防範未然,是婆婆的過失,不是她的錯。
丈夫這話卻直戳她的最脆弱的地方,別人不知道,難道她自己不曉得嗎?劉奶娘能坐大,是誰縱容的?是她,是她。她騙得了別人,哄得了外人,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明亭會死,可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尚書夫人急急擺手撇清關係。「你不能讓老大冤枉我啊!他要不喜歡老三的女兒去杜家照顧兩個孩子,那你讓他挑,咱們家那個孫女都成,就是不許同意杜家提的人選,還有啊!要叫老大多給些嫁妝,他侄女兒可是去替他照顧他外孫。」
高尚書搖搖頭,走了出去。尚書夫人見丈夫走了,忙叫身邊的丫鬟去扶心腹嬤嬤起來,「嬤嬤這幾日就先回家住吧!省得老爺見到你就生氣。」
心腹嬤嬤全身顫抖着扶着丫鬟的手站起來,危顫顫的跟尚書夫人福禮。「老奴聽夫人的,這就回家,等老爺氣消了,老奴再回府來侍候夫人。」
「欸,好。好。」隨即轉頭讓人給心腹嬤嬤五兩銀子,「回家後,買些好東西吃,也算貼補你過年。」
「謝夫人。」心腹嬤嬤看着手裏的五兩銀子,這五兩銀子能買什麼好東西啊?不過好歹不用挨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待老爺氣消了,日後有的是機會撈錢,把銀子揣進懷裏,又眼淚汪汪依依不捨的告別尚書夫人。
高三夫人這時才悄悄的靠過來。「婆母啊!公爹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哪兒知道?是不是出門在外,聽了人家嚼舌頭說了咱們家的閒話?」
高三夫人聳聳肩,尚書夫人忽地想起來,兒媳今兒出門赴宴,「怎麼只看到你一個,你大嫂和二嫂她們呢?」
左右張望了下,高三夫人問,「難道她們還沒回來?」
這怎麼可能?尚書夫人招丫鬟來問,丫鬟遲疑了下才吞吞吐吐的道,「大夫人她們早就回來了。一回來就先去老祖宗那裏請安,方才老爺和夫人說話時,大夫人她們就在外頭,後來老爺出去。看到大夫人她們,說您不舒服,免了她們每日晨昏定省,說要讓您好好養病,然後就讓她們散了。」
尚書夫人眼前一黑,老爺這是惱了自己?
「老爺問老祖宗病了。夫人有沒有來請安,夫人就說,老祖宗病了,不愛見人,所以就沒來過,老爺就生氣了。」
也是,自己親娘病了許多天,自己老婆別說去關心,連去看望請安都不曾,然後她自個兒裝病,動靜不小,搞得外人都知道她被長子氣病了!公爹知道了能不生氣?老婆完全沒把他老娘放在眼裏啊!
「然後呢?」大夫人身邊的丫鬟,催着尚書夫人院裏的灑掃小丫鬟接着往下說。
小丫鬟見大夫人朝她含笑點頭,才又開口道:「後來夫人身邊的尤嬤嬤不知怎麼惹惱了老爺,老爺很生氣,叫人拉她下去打板子,大家都不敢動,老爺就好生氣好生氣,後來又和夫人說起了大姑娘,還有大姑娘那個奶娘的事。」
大夫人點點頭,小丫鬟年紀小又不是得用的,能聽到這些已是了得,大夫人摸摸她的頭,小丫鬟害羞的抿着嘴笑了下,大夫人恍惚間似看到了女兒幼時模樣,回過神輕嘆一聲,交代大丫鬟,「給她抓些果子和吃食,平日多照應些。」
「是。」大丫鬟嬌俏的聲諾,帶着小丫鬟下去了。
大夫人的心腹靠過來,「夫人怎不賞她銀錢?」
「那不是給她招禍嗎?她一個小丫鬟能從那得來銀錢?」大夫人斜睨了心腹一眼,沉吟半晌,才問:「你說杜相是不是已經挑好長孫媳的人選了?」
其實已經挑好了,根本不足為奇,杜雲啟是嫡長子嫡長孫,他的妻子將是宗婦,長輩們自然是不會由着他不續弦的,而且他現在只得一兒一女,庶女折在了那場意外中,子嗣單薄,由不得他不娶。
大夫人也很明白,如果今天喪偶的是自己的長子,那她肯定早早就為兒子籌謀着一出孝就再娶,只是今天早逝的是她的女兒,她既想女婿為女兒守三年,讓外孫能長大一些,新婦再進門,元配嫡長子和繼室的嫡子年齡距離拉大一些,新婦想拿捏前人子,也不好動手腳。
但杜家必然不這麼想,他們肯定希望杜雲啟能儘快再娶,畢竟杜雲啟年紀已然不小,到現在只得一個嫡子,孩子實在太少了。
大夫人想到丁筱安的建議,便讓人研墨,寫好了拜帖,立刻派人給丁老夫人送去,范安陽是小輩,就算要為杜雲啟相看繼室,也不會叫她去相看,丁老夫人就不同了,她不止是范安陽的外祖母,也是杜相的嫡親妹妹,為侄孫相看繼妻人選,是最恰當不過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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