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柏領着杜家兄弟走進昭然院,昭然院守門的婆子早接到消息,往裏頭通報,待范安柏幾人進院,賀璋家的已候在院裏。
「下雪了,我帶表兄他們來避雪。」范安柏等賀璋家的帶丫鬟們福禮請安後才道。
「大少爺、表少爺們請隨奴婢來。」
「六妹妹在做什麼?」
「六姑娘用過飯,正要喝藥。」
杜雲尋靠在兄長的肩頭,「她倒是吃得早。」
「六姑娘還在用藥,向來吃得早。」賀璋家的就算覺得這位杜二少爺說話不客氣,也沒表現出來。
「我們進去看看她吧!」杜雲啟覺得既然到了這裏,不進去看看這位小表妹,回去後祖父問起來,他不好交代。
范安柏點頭,「那就去看看。」說着就朝賀璋家的頜首。
賀璋家的在前引路,幾個小丫鬟低垂着頭,卻忍不住好奇的偷偷瞄着這兩位杜少爺。
范安陽正嘟着嘴捧着藥碗,看來是在鬧脾氣。
「不是說在喝藥?」范安柏看妹妹捧着碗沒動作,心知大概又是在鬧脾氣,便故意問。
「大哥!」范安陽將藥碗往炕几上一丟,整個人撲向范安柏,旁邊侍候的丫鬟趕忙穩住那藥碗,幸而藥已被范安陽喝了大半碗,剩下的一小半沒有灑出來。
杜雲啟微笑看着,粉嫩嫩的小表妹賴在向來沉穩的表弟懷裏耍賴,杜雲尋瞧了一眼就挪開眼去,杜雲啟睃了他一眼,暗自嘆息,范安岳卻端起一副小大人樣數落起同胞姐姐。
「快過來把藥吃了。」看范安陽不動,范安岳來氣了,「快起來,沒看到有客人在?快起來,你幾歲啦?還學人家小娃娃耍賴?當心客人笑話你。」
「臭小路,你吵吵吵,吵死人了。」范安陽安安穩穩的坐在大哥懷裏,衝着范安岳叫嚷,兩個小娃娃吵起來簡直就沒完沒了,杜雲啟覺得很新鮮,徑自拉了二弟坐到炕前的交椅上看戲,范安柏則是趁着范安陽吵架的空檔,端着藥碗讓她把藥喝完,賀璋家的在一旁很有默契,接過空藥碗,然後把裝着溫度適中的白水茶盅遞給他,范安柏很有效率的又把白水餵給妹妹喝完,之後接過墨香遞來的帕子幫妹妹擦嘴。
杜雲啟興致勃勃的看着范安柏化身丫鬟侍候小表妹,杜雲尋卻是神色複雜的看着眼前這兄弟騙哄幼妹吃藥的一幕。
「吵夠了?」范安柏開口,范安岳立時閉嘴,賀璋家的打開放在炕几上的攢盒,范安陽立時靠過去,嘟着嫣紅小嘴挑揀着攢盒裏的果餔,看着這些顏色不算鮮艷的各式果餔,范安陽超想哭的,這些果餔酸得太酸,甜的卻不怎麼甜,有些還帶着苦味,像是熬過頭的糖做出來的。
能餵飽每個院童,院長媽媽的壓力不小,甜食糖果這種東西,素來是用來獎勵表現良好的孩子,像范安陽這種表現不上不下的,拿到獎勵的機會不多,所以她對甜食有種莫名的偏好。
她由着兄弟們哄她吃藥,為的就是能吃糖,賀璋家的不太願意讓她吃糖,怕她牙會壞了,只有大哥來,才會特別允許她吃糖,但如果只有范安岳來,那她一樣是沒甜食可吃。
范安岳看她一眼,冷哼道:「還吃,不怕牙壞光光?」
「要你管。」范安陽從攢盒裏抓了把炒糖豆丟向他。
范安柏讓妹妹坐在自己身邊,然後示意范安岳在炕幾的另一邊坐下,指着杜雲啟和杜雲尋為范安陽介紹。
范安陽起身乖巧的向杜家兄弟福禮,杜家兄弟也起身還禮。
外頭丫鬟來報,道是已取來雪具,備好軟轎,杜雲啟朝范安柏道:「我們還是不打擾表妹了。」
范安柏頜首同意,交代賀璋家的幾句,就帶着杜家兄弟離開了。
他們一走,屋裏的丫鬟們紛紛小聲討論方才的那對兄弟,范安陽趁賀璋家的送客出去,趕緊從攢盒裏取出好幾塊窩絲糖。
范安柏帶着杜家兄弟去了昭然院的事,不多時就在內院傳開了,正在姜姨娘那裏的范安菊對此並不以為意,她仔細打量了姜姨娘的新屋子,輕輕的嘆口氣,「都是三妹妹不好,若不是她,夫人也不會在年前還讓姨娘搬家。」
「早晚都要搬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姨娘只盼着你能有個好歸宿。」姜姨娘嘆口氣,拿過桌上女兒的手爐,打開來在裏頭添上新的炭塊,再拿銀夾子撥了撥,看着火星燃亮,才把手爐遞給女兒。
「杜家長媳是宗婦,姨娘不敢奢望,但次媳咱們總能想想。」
「您別開玩笑了,我不過是個庶女,杜家是相府,就算是次媳,人家也看不上我的。」
姜姨娘露出一抹苦笑,范安菊又道:「姨娘,女兒才多大啊,你就着急着給我擇女婿。」
「不小了!翻過年都十三啦!進京前夫人就跟我說過,南州平鎮縣張知縣想為他次子求娶你。」
「你沒應吧?」范安菊沒想到,早就有人向嫡母求娶自己。
姜姨娘搖頭,「姨娘怎敢應,張知縣那次子雖有出息,可畢竟路途遙遠,也不知那張二郎前途如何,你要嫁了他,只怕咱們娘兩兒從此天南一方,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我又沒見過張二郎,張知縣又怎麼會知道我這個人?」
姜姨娘暗咬牙,「還不是范安蘭做的好事,你三哥與張二郎是相識,張家在相看媳婦,范安蘭隨你二哥去張家做客,也不知她怎麼跟張夫人說的,不久張家就尋了人來探夫人的口氣。」
范安菊皺着眉頭,「以前我從不覺得三妹妹惹人厭,可是最近看着她,心裏就發慌。」
「你現在和她住在一個院子裏,可要小心她,自己的東西要收好,她那性子,在六姑娘那兒討不着好,姨娘就怕她找你麻煩,拿你出氣。」
范安菊也怕,可是嫡母讓她們兩住一起,她不敢反抗。
姜姨娘交代女兒小心防着范安蘭,又把雅棠幾個叫來仔細叮嚀一番後,才讓人回去。
周姨娘才出院子,就聽到大少爺帶着杜家兄弟到昭然院避雪,她連忙讓人去看范安蘭現在在哪,待知道她在房裏,便帶着人往姜姨娘舊居去,不一會兒就來到小院前,原本疾疾於行的周姨娘,卻忽然停下腳步,她把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叫來,問明範安柏已帶人去外院了,方頹然嘆息,「錯失良機!」
「姨娘放心,咱們三姑娘蕙質蘭心,沒了這門親,肯定會有更好的。」留玉輕聲安撫,周姨娘卻是重重的冷哼一聲,偏過頭不馴的睨着留玉,「你以為夫人會讓蘭姐兒得配佳婿?」
留玉訥訥的低下頭,不敢迎視周姨娘質問的眼,周姨娘嗤笑兩聲,「杜家也許不算良配,但畢竟是相府的少爺,相貌堂堂又才華出眾,杜家跟范家門當戶對,就只差在……」
周姨娘狠狠的後頭的話咬在了嘴裏,她不願承認,蘭姐兒的庶女身份,可能會影響了她的婚事。她偏着頭,如狼般兇狠的眼光落在了關睢院的方向,若是當年丁氏受不住打擊一命嗚呼,那麼,她的蘭姐兒就會是嫡出,想嫁什麼樣的夫婿不成?就是皇子妃也當得啊!
可恨丁氏不肯帶蘭姐兒進宮,蘭姐兒根本沒機會在宮裏的貴人跟前露臉,要不然蘭妃娘娘肯定會喜歡蘭姐兒的。
諸多往事、舊事紛紛湧上心頭,周姨娘搖着頭提腳進入小院,范安蘭早得了周姨娘過來的消息,卻一直沒看到人進來,這時看到她總算進來了,便急急問道:「父親可回來了?」
「沒。你都已經搬過來了,現在再跟你爹說,只怕他也不會駁了夫人的話。」老太爺瞧她不順眼,覺得都是因為她,才勾得他好好的一個兒子走歪了路,甚至母子失和,她沒能在女兒搬遷之前,跟丈夫提議讓蘭姐兒去昭然院住,現在既成事實,再要他讓夫人改變主意,他不會肯的。
更何況女兒昨晚才惹老太爺不悅,夫人當夜發話,今日就讓人搬家,周姨娘又想到昨晚老太爺把老爺找去外書房,老爺一宿未回,一早是同老太爺一道上朝的。
這擺明了老太爺不給她機會,好去改變夫人的決定。
那個老不死的!他怎麼還不去死啊!周姨娘咬着唇,直到嘗到血腥味,她才驚覺咬破了唇。
范安蘭坐在桌邊,不悅的看着屋裏的擺設,「姨娘,你瞧這玉盆,顏色一點都不鮮艷,玉色不純吧?還有這裏都破損了,我上次在傻子那兒看到一盆芙蓉鑲寶琺瑯玉盆,那上頭的芙蓉花用的是整塊芙蓉玉雕出來的,樣式栩栩如生,盆景里舖的是各色寶石,還有隻赤金纏絲鑲紫玉蝴蝶呢!放在傻子那兒真是暴殄天物,不知幾時會被她砸壞!」
周姨娘見過那個芙蓉玉盆,她剛范家做客時,丁氏帶她去跟老夫人請安,那時這芙蓉玉盆就放在老夫人次間的多寶格上,她聽老夫人說起過這芙蓉玉盆的故事,芙蓉玉盆是老夫人的家傳之寶,當初原是老夫人長姐的陪嫁之物,可老夫人出嫁時,她的長姐卻用它為妹妹添妝。
她看了很是喜歡,每次去老夫人房裏,總是流連在那玉盆前,後來玉盆突然不見了,焦心四下打探時,意外聽到幾個老夫人房裏丫鬟的談話,她才知道,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早就被人識破了!
自那之後,老夫人看她的眼神總是那麼防備厭惡,最後甚至要讓她離開,逼得她不得不採取行動……一步錯,步步錯!
原來那個玉盆被范安陽得了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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