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的身體,此刻處在半轉狀態。
這種姿勢很耗費體力,會讓人覺得很累。
他望着熄滅的線香,身體一點一點的板正。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往上竄。
眼珠子慢慢的向上移,移到了玉皇大帝的神象上。
「噠噠~」
腳步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想起的,陳陽已經沒心思去管了。
聲音從兩側傳來,左右各有一人。
他左右看去,是兩個穿着華麗長袍,身上披着一件暗金色披風的少年少女。
他有些迷糊。
上真觀什麼時候有這樣兩個人了?
而且,穿的衣服,怎麼這麼奇怪?
明顯不是道服,卻又與道服有幾分相似。
而且,越看,越是眼熟。
等等!
他眼睛猛地睜大了,回頭看向神像的兩側。
這兩個少年,與玉皇大帝兩旁的金童玉女……
「陳道長。」少年走到跟前站定。
聲音如天籟。
讓陳陽瞬間清醒了。
他轉過頭來,勉笑道:「二位是……」
少女微笑道:「玉皇大帝座下玉女。」
少年道:「玉皇大帝座下金童。」
陳陽深吸一口氣,稽首道:「弟子玄陽見過二位上仙。」
兩人也還禮。
陳陽問道:「二位,這香為何熄了?」
金童道:「陳道長修的是鎮元大仙的道,你的香火,玉帝可承不了。若是被大仙知曉,恐要來鬧。」
陳陽恍然,可旋即略有些尷尬道:「那我豈不是沒有辦法上達天聽了……」
金童道:「有什麼事情,與我們說也是一樣,玉帝平日哪裏有時間來處理這些瑣碎。」
陳陽嗯了一聲,說道:「再過幾天,就是財神聖誕,我打算在上真觀舉辦財神法會,不知道可不可行。」
金童道:「這是小事。」
有了他的保證,陳陽也鬆了一口氣。
「但是呢。」
他話鋒一轉:「上真觀畢竟是供奉玉皇大帝的道觀,香火實在是有些太少了。雖然玉帝未說什麼,但身為天庭之主,香火卻還不如小五莊觀,多少是有點……」
他沒說的太細,但話里的意思,陳陽哪裏聽不出。
他有點蛋疼。
一群神仙也要攀比這些嗎?
閒不閒的啊你們!
但他還是立刻就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我此番就是來這裏,要將上真觀的名聲打出去。但是,振興道門,路長且阻,時常危險重重……」
金童道:「陳道長請放心,若是有什麼需求,以符為媒,上真觀方圓百里,一念可通。」
「只要陳道長不想着賣掉牌匾就好。」玉女接了一句,語氣促狹。
這話讓陳陽老臉一紅,心虛不止。
但金童的話,也讓陳陽有了底氣。
這意思,是打算出手幫助自己了?
雖說把上真觀打造成江南第一名觀,是他的任務。
但這裏供奉的畢竟是玉皇大帝,不給點支持的話,好像是有點說不過去。
他估計,十有八九是因為自己來這裏的原因,這兩位才現了真身的。
否則的話,當初有這二位在,上真觀也不會發生那麼惡劣的事情。
但是也不好說。
畢竟也不是什麼事情,人家都會插手管的。
如此一看的話,他發現自己是真的幸運。
從三清閣出來。
陳陽心裏暗想,以後不能亂自說自話,還好只是金童玉女聽見了。
這要是被那位聽見,還了得啊。
第二天。
陳陽吃完早飯,正打算下山,去將投票的事情解決了,結果迎面就看見三個道士從山下走了過來。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才七點鐘。
這三人,不會超過三十歲。
從他們行走時看,有幾分道行。
他們也看見了陳陽,談笑的表情斂起,換上嚴肅。
「你是陳玄陽?」為首一人上來就問。
陳陽點點頭:「我是。」
「馬文博,白雲觀道協行政部組長。」
馬文博伸出一隻手,不是稽首,而是握手。
雖然這才是現代化交際應該有的禮節。
但是……陳陽居然有點不適應。
握手後,陳陽腦袋裏才冒出來這個白雲觀道協是個什麼東西。
華國道協的總部,在京城白雲觀。
但此白雲觀,只是以白雲觀拿來直接冠名在道協前面。
說起來有些拗口。
其實也是歷史遺留的問題所造成的。
白雲觀被稱為道門中最富有盛名,甚至能夠比肩武當、龍虎山的道觀。
開國後,白雲觀的一些弟子,不專心修行,反而參與時政。
道協成立時,他們又跑出來,要主管道協。
因為與某些老一輩的關係比較好,所以很順利就掌管了道協。
這群人的成就最輝煌時,甚至一度掌管了道協的所有部門。
直到後來,一些道觀受不了這群什麼也不懂的傢伙亂管理,對於他們的各種要求直接不搭理,才逐漸的扳回了一些。
逐漸的,道協的核心部分,被現在的道協所取代。
而道協,也逐步的分化成了兩個道協。
真正管事,並且與所有道觀關係還算融洽的道協,已經從白雲觀總部分離出來,目前有一個獨立的辦公室。
而白雲觀道協,則依舊佔據着白雲觀內部的幾座建築。
並幾乎將白雲觀一分為二。
香火錢單獨收,看相的錢單獨收……
所以許多人戲稱白雲觀已經純商業化,也是因為白雲觀道協的原因。
不過,雖然白雲觀道協淡出眾人視野,但他們的權利依舊在。
而且很大。
說句不客氣的話,以白雲觀道協的權利,完全可以隨時撤掉現任的幾個會長。
但沒人會幹這麼傻比的事情。
總而言之。
這個真正的道協,因為各種外行,以及各種作死的行為,早已經不被道門的弟子當回事。
但不當回事歸不當回事,他們也沒人會主動與白雲觀道協鬧矛盾。
畢竟,人家有權利啊。
比如每年的補貼,都要經過他們的手的。
你敢惹人家,人家直接找個名義拖你的補貼,你能怎麼滴?
你什麼也做不了。
腦海里冒出白雲觀道協的種種相關,陳陽莫名的覺得,這幾人這個時候找自己,不是什麼好事。
「馬道長,你好。」陳陽問:「找我有事情嗎?」
馬文博嗯了一聲,也不說話,就這麼看着他。
陳陽還以為自己臉上有花,等了半天也沒聽對方說話,詢問道:「馬道長看什麼?」
馬文博還是不說話。
他身後的兩個道士開口了:「陳真人,不請我們進去坐一坐嗎?」
陳陽嘴角扯了一下。
在這盯着自己看半天,就是為了這個?
你特麼開口說話會死麼?
會死嗎?
會嗎?
陳陽也沒計較,擠出笑容道:「裏邊請。」
馬文博這才微微一笑:「陳道長很懂禮貌。」
陳陽背對着他們,臉色漆黑。
明明不比他大幾歲,卻用一種長輩對晚輩的語氣如此說話。
只是簡單接觸,說幾句話,他的心裏,就已經對第一次接觸的白雲觀道協,有了一個相當清晰的輪廓了。
好面子,架子大,不懂人情世故。
第三點暫時還不確定。
或許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而是,純粹目中無人。
陳無我幾人剛剛做完早課,正在分配今天誰修行,誰迎接遊客。
就看見陳陽帶着三個人回來了。
「來掛單的?」陳無我問道。
馬文博用眼角餘光瞟了他們幾人一眼,全程沒有正視。
直到掃過方青染的時候,注意力才一下子被吸引了過去。
「這位美女怎麼稱呼?」馬文博走過去,很直接的詢問。
而他的稱謂,則是讓陳陽等人愣住了。
美女?
你特麼真是道士?
就是劉元基,也沒見這樣過。
也是,劉元基對女人好像不怎麼感興趣。
方青染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純粹如她,也已經三十多歲了。
雖然這麼多年一直在道觀生活,在山中亂轉,生活中總離不開道士相關的一切。
但閒暇時,也會拿出手機追劇,追帥哥,追小鮮肉……
可是,突然從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同門口中,聽見「美女」這個稱呼,她還是覺得,這個男人,太輕佻了。
「方青染。」
「你的名字真好聽。」馬文博道:「我叫馬文博,我覺得我們一定有很多的共同語言。」
陳陽打斷還要繼續套近乎的馬文博:「馬道長,我們去屋子裏坐吧。」
馬文博道:「青染也一起來吧。」
陳陽問:「馬道長要談的事情,和方真人有關係嗎?」
馬文博反問:「沒關係就不能請她一起嗎?」
陳陽竟然無言以對。
他皺着眉,準備說話時,方青染已經主動帶着他們向後面走去:「玄陽,我們過去吧。」
陳陽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等他們走後,陳無我問:「這幾個,什麼情況?」
玄成砸着嘴道:「來頭不小的樣子,很久沒看見玄陽憋的這麼辛苦的樣子了。」
「上一個讓他這樣的是誰來着?哦對了,南崖。」玄成道:「這人無敵啊,能和南崖放在一起比較了。」
議事堂。
方青染倒上幾杯茶水,坐在陳陽身旁,距離馬文博三人很遠。
這讓馬文博有些不滿。
他的不滿表現的很明顯,屬於瞎子都能看出來的那種。
「馬道長找我有什麼事情?」陳陽直接問。
馬文博端起茶杯,吹着熱氣,也不急着說。
好像故意要逗一逗陳陽。
陳陽脾氣再好,也架不住他這麼玩。
足足等了兩分鐘,馬文博還是不說話。
陳陽把熱氣退去的茶水一飲而盡,略有些重的跺在桌子上,說道:「老方,走了。」
方青染不知道這三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但陳陽現在在江南的地位,鮮少有人敢以這種態度對他。
何況還是如此年紀。
她猜測,這三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陳道長。」馬文博慢悠悠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陳陽站在門口,回頭說道:「有事,說事。我沒空和你浪費時間。」
沒人想得罪白雲觀道協,換別的道觀,碰見這樣的煞筆,估計會忍一忍。
陳陽可不會慣着他們。
就他們手裏那點權利,陳陽就沒擔心過。
反正他該領取的補貼都領取了,怕個錘子。
「浪費時間?呵呵,陳道長,我今天過來,代表的是白雲觀道協。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白雲觀道協找你談事情,是在浪費你的時間?」他隨手就是一頂大帽子丟了過來。
方青染輕輕拉着陳陽的衣袖,小聲道:「先坐下吧。」
然後回頭微笑道:「馬道長,請問今天過來,找我們有什麼事情?」
「啪!」
馬文博打了一個響指:「剛剛的事情我就不計較了,兩位坐吧,我們來談談正事。」
陳陽重新坐下。
馬文博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說道:「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關於你送上來的提議。」
陳陽道:「提議已經初審通過。」
馬文博眉頭掀了一下:「陳道長可否等我把話說完?」
陳陽眯着眼睛,忽然一笑:「馬道長繼續說。」
馬文博道:「這份提議,初審已經過了。但是後期的投票,將在白雲觀道協的住持下完成,以此保證公平。」
陳陽靜等了幾秒鐘,見他不說話,才問道:「第二件事情呢?」
馬文博看他一眼,說道:「第二件事情,道場。」
「陳真人在這次道場分配中,得到五座道場,按照道協的規定,我們需要對陳真人收取,每座道場一個月一百萬的管理費。」
陳陽問:「道協的規定?請問是哪一條規定,可否給我看一看?」
馬文博道:「你認為我說假話?」
陳陽道:「馬道長別激動,我只是想確定一下。」
馬文博道:「我過來是負責通知你,想要知道是哪一條規定,你可以自己去白雲觀道協了解。」
陳陽點點頭,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馬文博皺眉問:「你幹什麼?」
陳陽沒搭理他。
電話此時通了。
他問:「雲霄會長,白雲觀道協來找我,要我每個月向他們支付一座道場一百萬的管理費。並告訴我,這是道協規定的。」
馬文博聽見他的話,頓時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站了起來:「陳真人,你是在質疑我的話嗎?」
陳陽看着被拍爛的茶几,依舊沒有搭理,靜靜聽着雲霄的說話。
「唉…還是去找你了。」雲霄無語道:「道門怎麼就出了這麼一群王八蛋啊。」
過了幾秒說道:「這事情你別管了,他們要,你口頭上答應就行了,回頭我從協會撥款給他們。」
陳陽皺眉道:「有這條規定?」
雲霄道:「有個屁!」
「沒有為什麼要給?」
「小鬼難纏,這事你別管了。」
「不給。」陳陽道:「沒這規定,他敢拿,我剁了他的手。」
陳陽直接把電話掛了。
電話那頭,雲霄有點慌了,快速的回撥過去,卻立刻就被掛斷。
「別亂來啊!」
雲霄急忙向外面走去。
邊走邊給金圓打電話。
白雲觀道協隔三差五的找他們打秋風,這事情他們都習慣了。
只要不是特別過分,他們也懶得去計較。
畢竟真的要鬧起來,人家有的是辦法噁心你。
畢竟,他們是正統的道協啊。
就是李相如、郭啟軍他們這些會長,都拿之沒辦法的。
沒必要因小失大。
議事堂。
陳陽把手機放在桌子上,說道:「我問過了,沒有這條規定。剛剛的話,我當做沒聽見。幾位沒事的話先回吧,投票開始,我會聯繫你們的。」
馬文博盯着他,看了幾秒鐘,陰鷙的臉龐,突然柔和,笑了幾聲。
「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你很厲害,貢獻很大,但是規矩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破壞。」
「你帶頭破壞,以後這些規矩還怎麼進行下去?」
馬文博回身走過去,拿開杯蓋,裏面沒水了,他隨手放下,說道:「水沒了,陳真人,替我續一杯茶。」
陳陽沒理他。
方青染走過去,就要端起茶杯,陳陽道:「水沒了,幾位請回吧。」
這時。
馬文博突然抓住方青染的手,後者縮回,卻被馬文博抓的緊緊的。
「嘭!」
馬文博還沒來得及調戲兩句,就感覺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從左腰傳來一股勢大力沉的力量,劇痛中,他被踹飛。
砸翻幾張椅子,砸落了牆壁上掛着的字畫,帶落了極快牆皮,最後「咚」的一聲砸在地上。
突如其來的動靜,讓另外兩人傻了兩秒。
方青染看着被陳陽一腳踹飛,在地上扭來扭去爬不起來的馬文博,繡眉輕輕蹙着。
期間幾次,她都是察覺到,事情可能要朝着很不好的方向發展。
最後果然還是發展到這種地步。
「陳玄陽,你……」
那兩人指着陳陽,憤怒的就要罵人。
陳陽收回腳,望着一地狼藉,輕描淡寫的細數:「這三張毀壞的椅子,都是黃花梨木的,從唐宋時期傳下來的,價值連城。馬道長剛剛拍壞的那張茶几,是紫檀木,價值也不菲。還有這幅字畫,是蘇東坡題字。哦,還有這片牆……加起來沒有千萬打不住。」
他看向兩人:「兩位回去轉告白雲觀道協,請他們拿錢來贖人。」
「另外呢。」
「馬道長對我觀中的方真人意圖不軌,輕薄於她,按照我們陵山道院的規矩,這種人,得廢了雙手。」
他一邊說着,一邊走過去,隨手提起馬文博的衣領,向外面走去。
馬文博被踹的連叫罵的力氣都沒有。
陳陽提着他來到道觀外。
被剛剛那般動靜吸引過來的陳無我等人,看見這一幕,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嘭。」
陳陽隨手一丟,將馬文博丟在道觀大門外,說道:「跪好了,等你道協的人過來,再廢了你的手。」
說完轉身就走,也不怕馬文博跑了。
那兩個道士,站在門外,看着想要爬起來的馬文博,還沒站起來,雙膝一軟就撲通跪在了地上。
馬文博咬着牙道:「這道士施了道法,我起不來!」
「還愣着幹什麼!給道協打電話啊!」他吼道。
「哦,哦。」兩人連忙走一旁去聯繫道協,生怕被他身上施展了的道法所波及。
馬文博抬頭怒視上真觀的大門:「陳玄陽,你這不是打我,是打白雲觀道協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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