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親自將白青山送回白族道場。
此時已經是深夜。
路上,白青山與陳陽說的那一番話。
他沒有回應。
白青山點道為止,該說的說了就行,深入的他不好再開口。
兩人關係也沒到可以無話不談的地步。
陳陽聽的進去最好,聽不進去,他也沒辦法。
第二天,白青山準備了豐厚的午宴。
陳陽本來打算上午就走,架不住他的熱情,只好留到中午吃完飯才走。
剛剛離開武夷山,陳陽便是接到了一通電話。
「考核過了?」
聽着電話那頭,自稱道協的工作人員,通知他真人考核已過,陳陽愣了有好幾秒。
終於,過了?
好像沒有一年。
滿打滿算,也就三四個月。
對於新冊封的真人,這個時間很短了,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對陳陽,三四個月,很長。
他本可以更短時間就通過這份考核。
如果不是郭啟軍從中作梗,哪裏需要這麼久?
陳陽突然想到,似乎,自己遞交上去的那份關於海外道門一視同仁的提議,還沒解決呢。
電話掛斷沒兩分鐘,他又接到一通電話。
「陳真人,你好,我是郭啟軍。」
「郭會長你好。」
「請問你現在在哪裏?」
「有事嗎?」
「北邙,南疆,太行,長白,鍾南……」郭啟軍一口氣說了十幾個地方,最後道:「這些地方,你選一個,儘快趕過去。」
陳陽皺眉:「那些地方,怎麼了?」
郭啟軍道:「你現在是一名正式的真人,應該為道門奉獻。我現在沒有時間和你解釋太多,隨便選一個地方過去吧,不管去哪裏都行。」
說完直接就掛了。
陳陽有點不舒坦。
這算什麼?
什麼都不跟我說,抱一大堆地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說相聲的。
而且他也不笨,稍微聯繫一下,就想明白怎麼回事了。
自己這真人,突然就過了考核期。
然後連一口呼吸的時間都不給,直接打來電話讓他過去。
這特麼是要物盡其用?
還是因為自己從他手裏面搶走了龍屍,心裏不爽,故意給自己添麻煩?
會長怎麼了?
了不起?
我還是陵山市協的會長呢,我驕傲了嗎?
他邊走邊撥通雲霄的電話,和他吐槽了幾句,雲霄意外道:「你考核過了?」
「嗯。」
「真不容易啊。」雲霄的聲音怎麼聽怎麼興奮:「他叫你去那些地方,也正常。你現在是真正的真人,理所應當要經常入山入海。」
陳陽道:「他就這麼猴急?連稍微做樣子都懶得做?」
「呃……」雲霄道:「人家畢竟是會長,你隨便找個地方轉轉就回來。」
畢竟,郭啟軍這要求也不是多過分。
而且這本身就是一名真人應該做的事情。
陳陽哪怕就是做個樣子,也無所謂。
這也沒辦法,郭啟軍是會長,電話親自打來了,他不去,等於明面上駁了對方面子。
如果郭啟軍是個小人,肯定會拿這種事情做文章。
雖然一次兩次小事,不至於說讓陳陽受到什麼區別對待。
可只要郭啟軍稍微運作一下,「脾氣大架子大會長親自致電也無用」等等標籤,都會出現在他身上。
不明所以的人,還真覺得陳陽是個性子執拗,連會長也不放在眼裏的狂妄小子。
「行,我去轉轉。」
「你先別忙掛電話。」雲霄問:「白族長走蛟成功了嗎?」
「已經回來了。」
「那就好。」雲霄問:「沒出什麼事情吧?」
「沒有。」
「那你事情弄完了就趕緊回來吧,這邊不少事情等着你處理。」
「知道了。」
掛了電話,陳陽乘車趕往北邙。
去熟不去生。
北邙雖然也沒有去過,但陳無我他們都在那裏。
如果換個人給他打電話,或者郭啟軍態度好一點,他絕對二話不說直接就去。
去哪裏都沒問題。
但他就是見不得郭啟軍這種,有點權力就亂用的人。
道協。
郭啟軍當着其他幾個會長的面,打完這一通電話。
李相如指着他,說道:「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麼,你這人,真是小人!」
郭啟軍往後微微一仰:「我就是小人,有問題?」
「你們讓他提前通過考核,我說什麼了?規則之內你們能做的事情,我就做不得?」
「你們沒在東海,沒看見那小子多囂張,真是囂張的誰多不放在眼裏啊。」
他搖着頭:「我好歹也是個道協會長,我就在那兒,也沒見他說,把龍屍分我一點。」
李相如罵道:「人家憑什麼分你?就憑你是會長?」
郭啟軍道:「他能修到這個地步,說明他不是蠢貨。我這會長親自過去,足見我對龍屍有極大需求,他但凡有點腦子,也應該和我交好,而不是視我如空氣。」
「道協這麼多雜事,我趕着時間的處理完,立刻就趕過去,到頭來什麼也沒得到。」
說白了,他心裏就是不平衡。
他需要龍屍。
陳陽沒有當着其他人的面,給他下不了台,甚至都沒和他交流。
但就是這種無視,已經不在乎,讓他很不舒服。
他也絲毫不隱瞞身居高位所帶來的權利,能噁心他,郭啟軍儘量噁心。
李相如敲着桌子,說道:「你別忘了,他那份提議現在還壓着呢,你這麼搞,就別指望他還能給你什麼面子。」
「無所謂。」郭啟軍道:「龍屍都沒了,我還指望什麼?指望海外道門能給我帶來什麼好處?沒利用價值,他們就是一塊臭石頭,他想怎麼搞隨便他,我會配合的。」
「反正,提議是他弄出來的,得罪人的也是他,我到最後還能收穫一副好名聲。」
李相如突然說不出話了。
這傢伙,還真是絲毫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你對一個想要立牌坊,又想做表子的人,可以找到很多地方攻擊。
但一個很有自知之明,又不介意把這份自知之明拿出來給人說的人,這種人就是完美的,毫無破綻的。
讓你無處下口。
更讓你覺得,不管你怎麼罵,都是在讚美對方。
這就很蛋疼了。
……
「虎嘯嶺那頭妖王回來了。」
下清宮,議事堂里。
一群道士聚在一起。
上到七八十,下到二十多,各個年齡層次的道士都有。
每個人都是坐着的,這裏沒有什麼階層之分。
說話的是一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道士。
他剛說完,有人道:「和我們有關係嗎?」
「有也沒有。」道士說:「虎嘯嶺是距離白馬山最近的一座山嶺,如果能拿下來,擴張道門在這裏的領地,以後我們活動範圍也更大。」
有人道:「我覺得還是不要着急這件事情……」
話沒有說完,就被年輕道士打斷:「關係很大。」
「每個月,都有弟子死在那群虎妖手裏,他們嘴上叫嚷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事實上呢?事實上就是,他們原本只有那麼旮沓一點大小的地方,被他們拓寬好幾倍!」
「他們每一次的拓寬領地,都是在試探我們的底下。」
「在座的都是前輩,我知道各位前輩這一輩子都奉獻在這裏了,你們不願意和他們爆發大的衝突,偶爾死一兩個人,你們也覺得能承受。」
「他們就是知道各位前輩的底線在哪裏,才如此肆無忌憚的試探。」
「而且,這份試探越來越明目張胆了!」
「與其跟他們慢慢的磨刀子,不如一次性解決算了。」
「死了就是一具屍體,怕什麼?」
「說真的,我寧願死在外面,也不想憋屈的這麼活着。」
「我們現在這樣,算什麼?比屍體好到哪裏去?不就是一具屍體加一口氣嗎?」
議事堂里,有上清宮,中清宮……有整個白馬山所有道觀的道長。
他們聽着年輕道士的話,哭笑不得。
不過形容的還算貼切。
他們可不就是一具會呼吸的屍體麼。
「下清宮沒意見。」下清宮的住持說道。
「中清宮也沒意見。」
他們接受的很快,也做出了決定。
他們不是沒想過解決虎嘯嶺,但和虎嘯嶺正面爆發衝突,就要考慮好可能帶來的後果。
北邙其他的妖,很可能會趁機出手。
不過,失敗是不可能失敗的。
虎嘯嶺能讓他們重視的妖,就那麼兩三頭。
但也必須以雷霆手段,出其不意,將其一次性解決。
否則只要漏掉了,以北邙這裏妖的特性,會慢慢陰死你。
「妖王,交給我們吧。」上清宮的住持徐長茂站起來,看向另外幾個住持:「你們身體怎麼樣?」
「沒什麼問題。」其他幾人道。
徐長茂道:「那今天就動手吧,找機會直接殺了。」
下清宮的住持苗玉泉大笑:「虎鞭泡酒,天下我有!」
眾人:「……」
徐長茂對其他人道:「留下點人看着白馬山,剩下的人,準備好法旗,等我們斬了虎妖,立刻把地方給佔下來。」
眾人點頭。
有人道:「那群禿子,這次敢來搗亂,把他們給丟進虎穴餵老虎!」
徐長茂最擔心的,不是虎嘯嶺的妖。
而是白馬山的佛門,以及其他山上的孔廟和武協。
這些傢伙才是他首要考慮的麻煩。
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等人大半夜的跑去斬妖佔地盤,肯定會偷偷爬起來跟上去。
誰都想在北邙佔一塊地方。
因為這個地方,一旦你佔下來了,那就是你的。
當然了,名義上肯定是歸國家所有。
但至少你享有使用權。
在北邙佔據越多的地方,就能容納更多的弟子,勢力也進一步增大。
這是一件有規律可循的簡單事情。
這麼多年,總有外人想着這個打算,並且付諸行動。
但真正能佔了地方的,屈指可數。
他們道門這麼多年不算原地踏步,好歹除了翠雲峰之外,山峰下方圓三十里,也都是他們的底盤。
這一次如果能拿下虎嘯嶺,領地範圍至少能擴張到六十里。
妖和人在某些方面有很大的共同性,許多地方都非常相似。
比如領地意識。
有大妖的地方,四周一定範圍內,一定沒有其他妖。
這是他們所不能允許的。
「承清,承山。」苗玉泉道:「你們倆下山一趟,去和道協聯繫一下,讓他們多派點人過來。」
「別等我們把地方打下來了,卻沒能守住,那就丟人了。」
「我不去。」李承清撇嘴道:「這種跑腿的事情我才不干,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殺妖。」
苗玉泉抬手給他腦門一巴掌:「你不去誰去?就你這身子,還敢去虎嘯嶺?都不夠人家一巴掌拍的。」
李承清道:「道協不是派了一批人嗎。」
苗玉泉道:「他們今晚跟我們一起去,來了這麼久,一直待在山上也不好,傳出去說我們翠雲峰藏掖,不肯帶他們見世面。你師傅我是那樣的人?」
「不是……」李承清知道,這跑腿的活,非自己和師兄莫屬了。
「好了,出發吧。」
徐長茂說道。
現在剛過中午,他們趕過去最多十分鐘。
不過他們不會這麼着急。
至少也得等到晚上再動手。
要不然李承清下山打電話,道協也沒這麼快安排人手過來。
只要對方明天上午的時候能趕過來就行。
「我們先去,富貴,你去把那些小傢伙喊過來。讓他們準備準備,願意去的就去,不願意去的,名字記下來,回頭給他們師門送過去。」
臨走時,徐長茂說道。
「知道了。」富貴是個三十歲出頭的道士,這道號,一直以來都是他的痛。
雖然當初師傅給他取道號的時候,想的是,他將來能夠成為道門貴人一般的存在。
但組合起來,是怎麼聽怎麼俗氣……
不過又能怪誰呢?
他這一輩,就是富字輩。
這個字,就註定不管取什麼名字都好聽不到哪裏去。
更別想取什麼威風八面的道號了。
富強,富有,富興……
每次想到同門師兄弟那些道號,他就會覺得,自己這個道號,已經是矮子裏的將軍了。
還能要求什麼?
他們走後,根本不用富貴去喊,一群人已經出來了。
這麼大的動靜,聾子都能聽得見。
「富貴道友,他們去哪裏?」包彥勤問道。
富貴忽然很鄭重,很嚴肅:「各位道友,你們怕死嗎?」
眾人一愣。
這是要幹嘛?
這麼嚴肅,有點嚇人啊。
富貴道:「就在剛剛,幾位住持做了一個即將影響我們道門榮耀的決定。」
「他們,要去虎嘯嶺,斬殺虎妖,揚我道門之威!」
「你們,可願意隨我們一同去?」
「做那青史留名之人!」
眾人眼睛頓時放光大亮,立刻毫不猶豫的喊道:「願意!」
「好!」富貴道:「你們沒有讓我失望,也沒有辜負你們師門的栽培。」
「但是。」
他話鋒一轉:「這是有風險的,而且,危險很大。」
「據不完全統計,虎嘯嶺有妖近三百,你們這樣的,去了就是送死。」
「一般時候,我是不會讓你們去的,各位住持也不會讓你們去的,但俗話說的好,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一次一定會死很多人,但是沒關係,即使死了,你們的名字,也會留在北邙,被天下道友所熟知。」
「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曾經為了斬殺這群妖,付出性命,但最終,為我們道門拿下了一塊地方!」
「這就是你們存在的意義。」
眾人沉默。
有人,心裏萌生退意。
實在是,富貴的話,說的讓他們很害怕。
就好像,那虎嘯嶺,是地獄一般的存在。
似乎,去了,就一定會死。
這特麼的,就算是再不怕死的人,明知道會死,也沒人會跑過去送死啊。
這不是有毛病嗎?
「有改變主意,不想去的,現在就可以站出來。」
「這份行動,全憑自願,絕對不強求。」
立刻就有人抬腿,準備邁前一步。
「但是!」富貴一句話,讓那些邁腿的人,頓住了。
「但是!」
「不要讓我瞧不起你們!」
富貴的眼睛,一個一個的掃視。
那些抬起腿的人,心臟在抽搐。
你特麼有毛病吧!
「死,沒有什麼可怕的。因為害怕死,而臨陣脫逃,最讓人不恥!」
「當然,我不會因此而瞧不起你們,因為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富貴道:「好了,現在不想去的,退後一步。」
沒人動。
他們覺得,這個道士真的有毛病。
不過他們也不全是傻子。
富貴說的是很嚴重,好像去了就會死。
但真要這麼危險,翠雲峰的道士,為什麼還去?
所以,他們覺得富貴可能是故意誇大其詞,故意嚇唬他們。
他們猜對了。
富貴就是故意唬他們的。
「很好。」
富貴笑着道:「沒有人退後,那麼,現在跟我走。」
「記住,不要發出聲音,有什麼問題,憋在心裏,因為你們的問題,我可能也不知道。」
……
陳陽來到北邙。
他心情其實還是不錯的,只要沒有郭啟軍這種人沒事跳出來噁心他的話。
「這就是邙山啊?」
陳陽站在山外,四下掃視一圈,暗暗咂舌。
不愧是有着「生居蘇杭,死葬北邙」的邙山。
這地方的風水,或許不是最好的。
但絕對能排進前三。
最可怕的是,這種絕佳的風水,不是某一處,而是全部。
視線所及,風水俱佳。
很多地方,要葬,只能葬一處,或者幾處。
可是北邙這種地方,你隨便選個地方,哪怕那裏曾經蓋過茅廁,也絕對不影響。
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啊。
「好荒涼怎麼回事?」
他走進山區,半天沒見到一個人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除了北邙這麼個地方外,他什麼都不清楚。
也不知道翠雲峰,更不知道白馬山。
更不要說什麼道觀在哪裏了。
「這個地方很危險?」
陳陽有點摸不着頭腦了。
怎麼看,都不像是很危險的樣子。
他走啊走,走到下午,暮色西沉,還是沒見到一個人。
倒是見到不少的動物,但都是尋常普通野獸,一隻啟了靈智的動物都沒有。
「我可是過來了,什麼麻煩都沒有,我也該回去了。」
嘴上這樣說,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得找個人,為自己證明一下。
要不然天知道那小人會用什麼藉口噁心自己。
於是他繼續走,散步一樣的走。
天快黑了。
陳陽……好像迷路了。
距離他幾十公里之外。
虎嘯嶺。
一頭身形巨大的老虎,盤握在山洞裏。
驀地,他睜開雙眼。
漂亮的雙眼皮,靈動的大眼睛,像一隻放大版的橘貓,讓人忍不住擼一把的衝動。
「我的領地,也敢闖?」
虎妖站起來,走出山洞,額頭的「王」字,十分明顯。
身上皮毛,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讓人有一種扒下虎皮做成毯子的衝動。
虎嘯嶺外。
徐長茂等人,加起來大約有近五百人。
除了常年在北邙的三百餘名弟子,還有此番趕來北邙的近兩百名道門弟子。
人很多,比虎嘯嶺的妖多的多。
「動手。」
徐長茂望着黑夜下的虎嘯嶺,輕聲說道。
話落一刻,後面的弟子分分散開,很有規劃的從各個方向包圍虎嘯嶺。
苗玉泉幾個住持,也各自鎮守虎嘯嶺一方。
徐長茂向前走了十幾米,忽然停下來,一雙老眼灼灼的盯着漆黑山嶺之中。
那裏。
一個巨大的身影,正浮現出輪廓。
輪廓越來越清晰。
徐長茂從背上摘下紅纓長槍,手臂隨腰一抖,長槍挽出一朵漂亮的槍花。
「徐住持,深夜來我虎嘯嶺,是為何?」虎妖問道。
徐長茂道:「貧道修行缺乏物資,妖施主的身上,恰好有貧道所需,不如,妖施主贈貧道一些?」
虎妖明知故問:「徐住持需要什麼?」
徐長茂道:「一雙腿,一副皮,一副肝臟,一顆心。」
虎妖哈哈大笑,繼而笑容驟然一滯:「徐住持要殺我?」
徐長茂搖頭:「不,貧道只要你的身子。」
虎妖哼道:「殺我就殺我,找這些藉口做什麼?你們道門都是這樣道貌岸然,卑鄙無恥之輩?」
徐長茂道:「其他人我不清楚,貧道的話,的確有點卑鄙。」
他抬了抬左手。
虎妖頓時就看見,一群道士從黑暗中現身。
「你看,貧道為了你這幅身子,帶來多少人?」
「真是瞧得起我。」虎妖笑一笑:「想要殺我,還是有點困難。」
他沒有與徐長茂硬碰,而是快速的沒入虎嘯嶺之中。
「虎鞭是我的,誰也不准跟我搶。」
苗玉泉第一個追了上去,手裏的刀迎風斬出,照亮黑暗。
徐長茂幾人隨之追了上去。
……
「翠雲峰?」
他來到這座山腳下,盯着已經看不清完整形態的石碑,勉強認出上面的字跡。
他看看最靠近這裏的一座山,大約能有幾十公里。
於是放棄繼續走的想法,抬腳就朝山上走去。
走着走着,他突然一頓,扭頭,向着山林深處看去。
「錯覺麼?」
他剛剛,好像聽見有人喊叫。
於是他靜心凝神,仔細的去聽。
「虎鞭是我的,誰也不准跟我搶。」
他睜開眼睛。
確定了。
自己果然沒有聽錯。
那聲音,是真的。
「虎鞭?什麼玩意兒?」
「山裏有老虎?」
「虎鞭是大補的吧?」
「也不知道,師叔他們喜不喜歡喝酒,都沒見他們喝過酒。」
要是用陵山的泉水,釀製酒水,再取一根上等的虎鞭泡一泡。
嘖嘖,那等美酒,神仙也要醉吧。
「虎腿也是我的!」
「虎皮也是我的!」
他不斷地聽見,那個聲音喊來喊去。
語氣很瘋狂。
可是這大半夜的,怎麼有人打虎?
「妖?」
陳陽猛地反應過來。
特麼的。
這明顯是妖吧?
差點就被這人的喊叫聲給糊弄過去了。
於是他放棄了上山,轉而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走的不疾不徐,慢悠悠晃蕩着。
走着走着,他又聽見那人的喊聲。
全是和虎有關的話。
就好像,這地方盛產老虎。
而且,老虎還這麼好殺?
「師傅,他們怎麼會想起來對虎嘯嶺動手?」
這個很令人出戲的聲音,打斷了陳陽繼續傾聽。
聲音,從他面前大約不到千米的地方傳來。
陳陽這才發現,自己的面前,有人。
他眯起眼睛,奈何林木繁多,視線都被遮住,可見度不超過十米。
於是他側起耳朵,仔細的聽聲分辨。
從腳步聲判斷,對方大約能有五六十人。
他們口中談及的,是道門弟子?
從他們嘴巴里不斷蹦出來的一些關鍵詞,陳陽大致弄清楚了怎麼一回事。
道門的弟子,去了一個叫虎嘯嶺的地方。
而他們,打算坐享其成。
陳陽再聽了一聽,差不多已經猜到他們的身份了。
佛門的弟子。
於是陳陽放慢腳步,刻意拉開距離,免得被他們發現。
看來自己來的還真是時候啊。
大約兩個小時。
前面的和尚停下來了,這裏距離虎嘯嶺大約五六百米。
他們藏了起來,只露出一顆腦袋,偶爾抬頭看看情況。
陳陽移到了另外一處,站在一棵大樹上,向下掃視。
一群道士,和一群虎妖打了起來。
虎妖明顯佔據下風,但是道門的弟子受傷也不輕。
就他所見,地上已經躺了十幾個道門的弟子。
斷肢到處都是,鮮血在黑暗裏看不清。
可是那沖天的血腥味,誰都能聞得見。
不過,虎妖依舊被壓着打。
死傷是在所難免的付出。
這種情況下,這群和尚,竟然沒有一個上去幫忙的意思。
從他們先前的交談,不難看出,他們是要等到這裏結束,然後再出面。
所以,他們到底是為什麼來的?
為了虎嘯嶺?
為了佔據這個地方?
這破地方很好嗎?
這樣的地方,邙山到處都是。
他還不懂一處虎嘯嶺,對於他們,究竟有着什麼樣的意義。
他們不露面,陳陽也不露面。
陳陽坐在樹上,統觀全局。
若是見到弟子落了險境,立刻出手,一道勁氣打在妖的身上,保那弟子平安。
如此一來,既暴漲了這些弟子的安全,又能讓弟子們體驗生死一刻的感覺。
徐長茂幾個住持,圍攻虎妖。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如此正面交手。
之前也斷斷續續的交過幾次手。
但每一次,虎妖都會以各種手段逃脫,從來不和他們正面交戰。
此次一交手,徐長茂幾人發現,這虎妖,當真是了得。
他們五個人,三個築基,兩個無垢,一時半會的,竟然拿不下。
而且,佔據完全是被虎妖控制。
這太讓他們驚訝了。
這畜生已經這麼厲害了?
既然這麼厲害,之前為什麼逢戰就跑?
太不合常理了。
時間一晃,天亮了。
而虎嘯嶺的戰鬥還在持續。
近五百名道門弟子,此刻還能站着的,不到兩百。
因為陳陽出現及時,除了最開始交鋒時被殺的十幾名弟子,再沒有一名弟子被殺。
虎嘯嶺的妖開始逃散,道門弟子怒追。
陳陽微微皺眉。
窮寇莫追不懂嗎?
這時候追上去,他就是神仙也不可能護得了他們。
短短几分鐘,群妖全跑了。
弟子們也跟着消失。
陳陽凝視那頭虎妖王。
徐長茂幾人早已筋疲力盡,虎妖王也好不到哪裏。
「呼~」
苗玉泉拄着刀,大口喘氣:「這畜生…」
徐長茂老臉有些發白,這是快要脫力的跡象。
他道:「老苗,你去找弟子們回來,別讓他們深入山區。」
「先斬了這畜生再說,我翠雲峰的弟子命硬,沒那麼容易死。」
其他三人握着手裏的法器,虎口早已發酸,快要握不住。
可是這虎妖王不死,誰也不敢鬆懈。
一根心弦從昨晚一直繃到現在。
這次出師不利。
主要是對虎妖王的實力,沒有一個準確的預估,這是最糟糕的。
虎妖王冷冷的盯着他們,那雙巨大的眼珠子,甚至還有幾分戲謔。
徐長茂手心裏握着一張請神符,正打算調整一下狀態,就施展時,忽然心頭一動,偏頭向後看去,暗叫糟糕。
「徐住持,你們需要幫助。」
他所看方向,傳來一個聲音,隨之一個身影從那裏走出來。
在這人身後,跟着走出幾十人。
錚亮的光頭,讓他們五人一顆心沉了下去。
這些僧人微笑走過來,直接無視虎妖王:「真巧,我們正打算今天出手,踏平虎嘯嶺,沒想到徐住持你們也和我們有同樣的打算。」
「不過,你們好像解決不了。」
苗玉泉道:「不語方丈,你們這是要幹什麼?摘我們的桃子?」
不語方丈道:「此話差矣,你們解決不了的事情,自然有能者解決。虎妖王就在這裏,誰殺了,誰才有資格佔據這裏,不是嗎?」
「我們又不是說,搶已經屬於你們的戰利品。」
他搖着頭:「幾位,先找個地方坐下休息吧。虎嘯嶺重要,命更重要,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你威脅我?」
「哪裏的話,我是在擔心這畜生還有後招,你們撐不住。」
「不勞費心,我們撐得住。」苗玉泉哼道:「而且你真就以為,我們會做這種沒有任何準備的事情?」
「也不怕告訴你,我道門的人,正在趕來的路上。這虎嘯嶺,註定是我道門的。」
不語方丈隨意看了一眼四周,說道:「還是那句話,誰斬了虎妖,虎嘯嶺就是誰的。你們有能力,大可以現在斬殺。」
「都出來吧。」
一直未開口的虎妖王,突然對着四周的空氣說了一句。
不語方丈面色淡然,掛着淡淡笑容。
徐長茂幾人,輕聲一嘆。
不用看了,除了佛門,其他人,估計也是來了。
都想要分一杯羹。
虎妖王的實力,是最大變故。
但如果按照他們的正常計劃,這件事情不會有什麼意外。
現在天已經亮了,道協安排的人,應該已經在路上。
可虎妖王還活着,這就很蛋疼了。
陸陸續續,有着其他人從四周密林走出來。
徐長茂一點也不意外。
「來齊了好。」
虎妖王一步跨出,化作一個中年人的模樣,身披虎紋長袍。
他看着不語方丈,微微一笑:「不語方丈六根聰慧,竟然能猜到,我還有底牌,不愧是佛門大師。」
此話一出,不語方丈臉色微微一變。
其他人臉色也皆是一變。
「烏鴉嘴!」苗玉泉罵了一句。
「裝神弄鬼,有什麼手段,使出來就是!」不語方丈將手腕上的佛珠取下來,那顯然是一件法器。
其他人,也毫無可懼。
就是有底牌又如何?
四家齊聚,更有王氏家族廟,仙門,散修。
再解決不了一隻虎妖,怎麼也說不過去。
他們和徐長茂一樣,也早就想解決這隻虎妖,擔心的就是現在發生的局面。
一塊地方空出來了,一定會引發爭搶。
這是誰都不願意見到的情況,但卻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虎妖王一笑,右手呈托天狀,一塊泛黃的玉符被他握在手裏。
「我本不是虎嘯嶺之妖,你們就不奇怪,我為什麼要佔據這地方嗎?」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符,慢悠悠的說道。
不語方丈等人,好像猜到了什麼,臉色變得很難看。
虎妖王慢慢的抬頭,一下一下的點着頭說道:「就像你們猜的那樣,我在虎嘯嶺,找到這個東西。」
「山神符敕。」
手中玉符,突然間光芒大放。
「此一處地界,本王,即山神!」
虎妖王一腳輕輕跺下。
頓時。
「轟隆隆!」
地動山搖。
陳陽眯着眼睛,握着劍的手,又收了回來。
讓他裝一會兒逼。
總不能看着道門的人累死累活一個晚上,自己上來就把這虎妖王解決了,讓他們輕輕鬆鬆吧?
反正這些傢伙也不見得,看見自己斬殺虎妖王后,就會老老實實的離開。
與其如此,還不如讓他們被虐虐,自己再出手。
裝逼是一門技術活。
震懾更是一門技術活。
天時、地利、人和。
缺一不可。
「退!」一名白髮老嫗,嗓音啞沉,快速的向着外圍跑去。
「跑的掉嗎?」
虎妖王一步來到一顆參天巨樹前,巨大虎掌在樹幹一拍。
足有七八人合抱的大樹攔腰斷裂,被拍的射向老嫗。
有人試圖踏空而起,卻立刻有無數碎石砸向他們。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虎嘯嶺。
「老苗,小心!」中清宮的住持喊道。
一塊巨石從上坡滾下來,巨大的衝擊力,能把苗玉泉碾成肉餅。
「咔擦!」
巨石距離他們不到半米的時候,突然從中間破碎。
兩人看着巨石,有點兒發呆。
其他人見了,都嘆他們運氣真好。
可很快,他們發現,這五個翠雲峰上的住持,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地上出現裂縫,剛好就沿着他們腳下。
虎妖王丟過來的大樹,擦着他們的身體飛過去。
滾落的巨石,每次到他們面前,不是自己破碎,就是被突然出現的裂縫攔住。
別說是其他人,就是他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運氣好的有點逆天。
苗玉泉兩眼發光,喃喃自語道:「難道,這虎嘯嶺,還認主?」
尋常時候,徐長茂幾人聽他說這話,肯定會罵他。
可這時候,他們卻異常凝重的思考,點頭:「說不定,真是如此。」
「他手裏的山神符敕,很可能,就是我道門前輩留下的。」
「連老天都在幫我們啊。」
苗玉泉張開雙臂,大笑道:「不語方丈,你看見了嗎,我們什麼都不用做,任憑這畜生來殺,也不能動我分毫。」
不語方丈漆黑着臉,一言不發。
其他人更是憋屈鬱悶的要吐血。
卻也覺得,他們說的有幾分道理。
若不是如此的話,為何虎妖王的所有攻擊,都不能傷害他們分毫?
虎妖王輕咦一聲,注意力落在五人身上。
他看看手裏玉符,又看看安然無恙的五人。
接着,心念一動,就要他們腳下的泥土塌陷。
可是,他麼腳下,紋絲不動。
虎妖王心裏驚了。
怎麼回事?
山神符敕,不靈了?
擁有這塊玉符,他就是這裏的山神,可以在這裏施展出駭人的力量。
一絲念頭,就能山崩地裂。
管他不語方丈,還是徐長茂,都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現在,不靈了!
他心裏,此時慌得一批!
唯有一個「草」字,可以形容他的內心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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