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後,隨着雲層加厚,東京城上的那片天空顯得越發陰翳起來,似乎正有一場風暴處於醞釀之中。看書否 www.kanshufou.com
今日的孫途回家很早,更叫人驚訝的是,他居然破天荒地跑去府中廚房,把這裏頭的廚師廚娘都給趕了出去,卻把不少下人都給嚇了一大跳。擺在這個講究君子遠庖廚的年代,像孫太尉這樣的朝中重臣實在不該來此啊。
但在他的堅持下,一眾下人管事也只能是戰戰兢兢地守在廚房外頭,聽着裏頭刺啦的怪響而心驚肉跳,生怕主子在裏頭弄出什麼差錯來。不過很快的,他們的不安就變作了驚訝,因為裏頭竟透出了陣陣誘人的香味兒,這是他們以前從來都沒有嗅到過的。
然後,他們又聽到了裏邊孫途的命令:「來幾個人端菜,都送到後院飯廳里去。」這才讓眾人回過神來,滿是驚嘆地看到了灶台上一字排開的數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這其中既有他們認識的青菜菜湯等常見之物,也有炸雞和西湖醋魚等所有人連聽都未曾聽過菜名的佳肴。
孫途卻沒有與他們多作解釋,就這麼一把解開身上的圍兜,就端起了那一大盤的炸雞走在了隊伍的最前方:「還愣着幹什麼?都過飯點了,還不趕緊跟我把飯菜都送過去?」
不光是這些下人,就是孫途妻兒幾個在看到他居然親自下廚做菜時,也不禁有些恍惚,虎頭的目光一邊緊盯着那盤金燦燦香噴噴的炸雞,一邊好奇道:「爹爹,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好吃的呀?」
「當然是我自己做給你們吃的呀。」孫途卻是淡淡一笑,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兒子:「想着這些年來我一直忙於公務,很少陪着你們吃飯,更別說親手為你們做些吃的,心中便有些慚愧。這不,今日清閒,所以就一露身手,也好讓你們知道你爹以前在東京城那也是出過大名的。」
他這話更多是沖雅兒和扈蓉說的,兩女心神一動,隱隱已覺察出了些什麼來,但到底沒有在這個時候多問,只是陪着他落座,然後慢慢品嘗起了桌上幾道菜餚來。
孫途雖已貴為國公太尉,權傾天下,可是家中用度卻一向節儉,從不提倡鋪張浪費。既然只有五人用飯,飯菜也不多,六菜一湯而已。對此,家人也早就習慣了,再加上今日的飯菜皆出自孫途一人之手,而且菜式新鮮,大家更是吃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那盤炸雞最對兩個孩子的胃口,只見他們此起彼落,大吃不停,一頓風捲殘雲就把相當數量的雞肉全給消滅掉了,最後兩隻小肚皮更是吃得溜圓,動彈不得,看得叫人發噱。
孫途和兩個妻子見了,更是露出了會心微笑。虎頭則在跟着嘿嘿笑了兩聲後又巴巴看向自己老爹:「爹爹,今後我們還能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嗎?」
「當然可以了,只要你乖乖聽話。」孫途沖看着自己的兒女一笑,這才對雅兒她們道:「走,咱們一起去院子裏散散步,消消食吧。」
兩女對視一眼,也沒說什麼,便跟了他一起去到後邊的花園裏慢慢走動了起來。沿着曲折的小徑走出一程,附近又只剩下他們三人後,扈蓉才終於忍不住道:「三哥,又要出什麼事情了嗎?」他的反常舉動實在讓她們很有些不安啊。
孫途依舊只是一笑:「沒什麼,可能明天京中會有一些變故,不過一切都已在我掌握,你們只管放心留在家中便是。」頓了一下後,他才又微微嘆了口氣:「只是明日之後,說不定我的身份又將有所改變了。」
「啊……」兩女不覺大為不解,他都已經是當朝太尉,大權獨攬了,還能有什麼變化?隨即,又想到了什麼,這讓她們的臉色驟然再變,但話卻問不出口。
孫途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說的意思,只是笑了一下道:「對了,狄家二哥和九哥他們最近可與你們有往來嗎?」話說這兩年來,隨着孫途權傾朝野,狄家兩兄弟與他也疏遠了許多,似乎是不想與這麼個口碑不好的權臣多扯上關係,敗壞了自家名聲吧,畢竟狄青的子孫都是大宋忠臣啊。
雅兒聞言也有些鬱郁地搖頭:「連九哥都少上門來了,上一次來見我還是過年時呢。」
「唔……這樣也好,免得到時為難。」孫途嘆了口氣:「走吧,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參加大朝會呢,今日我們就早點安歇了吧。」說着,他率先轉頭往回走,兩女雖然滿心的不安與疑問,但還是沒有把話給問出口,只是轉身跟上。
孫途已準備安歇,但顯然今日的東京城裏還是有許多人無法入眠的。比如宰相李綱,此時就沒有半點困意,還細心地翻看了自己兩個在京為官的兒子新近所著的文章,作出了一些點評。
末了,他才深深地注視着兩個兒子好半晌,柔聲道:「暄兒,曦兒,這些年來,為父確實是有些過於苛待你們了,你們不會怪我吧?」
他這一番表現和言語還真把兩個兒子給驚着了,足有半晌沒能回過神來。因為他們記得很清楚,打從自己懂事起,父親就從沒有如此和顏悅色地與自己說過話,平日裏父子相見他都是板了張臉,不是點評他們的文章,就是交道他們為官做人的道理,讓他們對自己的父親只有敬畏,卻少了幾分親近。
可今日,父親卻一改常態,不但神色軟了下來,還跟他們說了軟話。過了一會兒,李暄才道:「兒子怎會怪父親呢?父親如此嚴格要求我們,正是為了讓兒子能有出息啊。」
「是啊,兒子也正是因為有父親的教導鞭策,才有今日的成就,能位列朝堂。」李曦也跟着說道。
感受到兒子對自己的敬畏,李綱心頭又是一痛。為了公正二字,為了不讓人說自己有所偏袒,他這些年來從沒有給幾個兒子任何官場上的便利,這讓他膝下五子只有這兩個最聰明的能入仕,其他三個卻在老家務農。
而現在,當自己為了朝廷,為了君王去冒險時,自己的兒子,無論是在朝的還是在家的,怕是都要受到牽連了。若事能成也就罷了,可一旦失敗了……後面的結果他都不敢想了,只能用有些愧疚的語氣說道:「你二人能如此想,也不枉為父多年教導。時間不早了,你們且回去歇息吧。」
本來他是想說些什麼的,但實在事關重大,話到嘴邊終究沒有真說出來,只能是用眼神來代替嘴巴,表明自己對兩個兒子的虧欠了。
李暄二人雖然明顯感受到了父親的不一樣,但到底還是不敢直問,畢竟三四十年的威信放在這裏,又豈是他們敢於打破挑戰的?
直到目送他們離開,李綱才又長長嘆出了一口氣來:「我雖對不住自家子孫,但在朝堂之上卻是問心無愧。哪怕這次我真敗了,百年之後,青史之上,也會留下我大宋忠臣的名號。這就足夠了!」很顯然,這話他是說給自己聽的,好藉此穩住動搖的心神。
李綱這一夜打算坐着度過,而宋江卻選擇了在院中舞動槍棒。
一根杆棒在他的手中矯捷如龍騰,步步前突,竟殺得與之過招的李逵都有些招架不住,連連退卻的同時,口中也是哇哇大叫。直到手中長棍被宋江劈得脫手,他才驚叫一聲:「哥哥,俺認輸了。你今日實在厲害,俺竟是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宋江這才收棍,慢慢調勻了呼吸,看着李逵:「鐵牛,你近來的功夫可是弱了許多啊,看來平日裏是懈怠了。」
李逵咧嘴一笑,有些慚愧道:「俺最近確實有些犯懶了,現在出門都沒人敢與俺作對的,這手上一生,自然就不如以前了。」
「那可不成,學武如當官,不進則退,萬不能有絲毫的懈怠啊。」宋江神色凝重道:「就像我這個太傅,看似官至三公,可其實在朝中也就那樣,必須再找機會,更進一步了。」
「俺相信以哥哥的能耐名頭一定能再上一層的,就是當個皇帝又如何?」李逵呵呵笑道,卻被宋江當時就瞪了一眼:「你胡說什麼?我們是臣子,豈能有此等妄想?就算有人真想這麼做,我宋江也要除掉了他,哪怕回因此丟了自己的性命!」
李逵卻聽不太懂他說的話,只能是掻搔頭皮,嘿笑了事。而宋江這一刻的臉色卻變得極其凝重,目光更是突然轉向外頭,似乎看向了哪個城中目標。
皇宮,太廟。
當今天子趙佶正跪在趙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低首默默念叨着什麼,依稀能聽到的只有願先祖保佑。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當一陣秋風從敞開的大門裏刮進來時,他更是猛打了個寒顫,眼中更多了幾分濃重的不安。
但最後,他還是把牙一咬,挺起了腰背來:「朕既為大宋皇帝,這一次就沒有退縮的可能。一旦能除掉此獠,則天下大興,再無內憂了!」
這一刻,秋風乍緊,山雨欲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s 3.903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