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小寡婦抽抽搭搭的指控下,在嚴家老小人等不住的哭泣聲里,堂上堂下一干人等都生出了憐憫之心,就連高坐在上的周府尹也有些為難地看着孫途,很想催他一聲,你快說話為自己辯駁幾句啊,要不然我可真就沒法為你開脫了。書神屋 m.shushenwu.com
可作為被告兇手的孫途此時卻依然是那副穩坐釣魚台的模樣,只是微微帶笑,上上下下地不斷打量着婦人及其家人,就好像他們身上的穿着有什麼不得了的特色似的,竟讓他連自身處境都給忽略了。
直到他們把話說盡,周府尹終於是無奈地乾咳一聲「越侯,你可有什麼要辯解的嗎?」
「辯解嗎?在本侯看來,嚴子良卻是該死,我殺他乃是理所應當。」孫途終於開口,但還是那麼的直來直去,只是神色卻變得嚴肅了起來。
「侯爺……我夫君縱然有些得罪了您卻也罪不至死啊……」那婦人依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也沒有大聲的指責,但只這一表現,卻更讓其他人對孫途多了幾分不滿,在他們看來,他完全就是仗勢欺人了。
「倘若他只是得罪本侯,我也還不至於真要定他死罪,更別說直接斬殺了。」孫途望着對方,嘴角一翹「但他不遵我軍中號令,隨意闖入軍營在前,又在本侯面前肆意咆哮,拔刀相向在後。有此兩條,本侯就足以殺他以正軍法了!」
說着,他並不等其他人做出反應,又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更何況,他更犯有大錯,他之死完全就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被他那如有實質的目光一盯後,本來還能言善道的婦人竟是一凜,話都說不出來了,至於其他老小,就更是只會哭泣。周府尹見狀,只能皺着眉頭道「侯爺此話怎講?」
孫途卻未接他的話,而是繼續看着那婦人「敢問嚴夫人,你可是嚴子良的原配嗎?」
這句話問得實在有些古怪,讓所有人都是一呆,而那婦人俏臉卻是一白,遲疑了片刻後,才緩聲道「小女子確非夫君的結髮妻子,我只是他三年前娶進門的續弦而已。但我也和夫君相敬如賓,和別家夫妻並無二致……」
「那敢問夫人一句,你在嫁與嚴子良前卻又是做何營生呢?」孫途打斷她的陳述,繼續追問道。
這話一出,婦人的臉更白了幾分,柔弱的身子也是一顫。但在沉默了一下後,還是如實答道「我,小女子在此之前只是翠雲閣中一個花魁……」
哪怕是不知道翠雲閣乃是東京城裏一處有名青樓之人,在聽到花魁這個名詞後也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頓時大家都露出了曖昧的神色來。隨後,又有些人頗為古怪地看着孫途,哪怕對方出身確實不好,可也不是你拿來推脫罪行的藉口吧?
孫途卻未理會眾人異樣的目光,自顧點頭「這麼說來,夫人當初是被嚴子良從翠雲閣中贖買出來的了?據我所知,想贖買一名花魁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啊,怕是所費甚巨啊。」
「這個……」這婦人雖然有些見識和膽子,但論頭腦心智又怎麼可能是孫途的對手,此時完全被他牽了鼻子走,恍惚道「夫君曾說過,為了把我娶回家,確實花了好幾千貫錢財……」
「是嗎,怪不得你們夫妻情深,到了這時你還對他如此死心塌地,想要為他鳴冤呢。」孫途說着,目光又落到了那幾個老小身上「他們身上的穿戴都是夫人你安排的吧?不知這兩個孩子項上的銀圈,腰間的玉佩又要花費多少啊?」
眾人順着他的話語看向那兩個還在哭泣的孩子,果然他們雖然穿着孝服,但頭頸處還戴着指頭粗細的銀圈,腰間也依稀能瞧見一塊玉佩,這些都是如今京城裏富貴人家孩子慣常的裝扮,所以之前大家看了倒也沒有放到心裏,可現在嘛……
如果說孫途剛才詢問婦人其出身來歷時還只有周府尹等少數幾人能猜到他的用意,那現在卻已有半數以上之人醒過味來,適才眼中的同情憐憫已變作了猜疑。就連婦人自身,也在身體一震後迅速明白,神情變得緊張「這些,這些都是我亡夫為他們置辦下的,小女子卻也不是太清楚。」一下就說不清楚了。
孫途笑了一下,又點了下頭,也不繼續逼問於她,而是又換了個問題道「這個你不知,那你家中兩家糧店,一家當鋪和一家成器店每月的收入賬目你總是清楚的吧?還有,你嚴家在東京有三處宅院,城外還有兩百多畝良田的價值你也總該心裏有數吧?卻不知這些東西加到一起,又價值幾何啊?」
「什麼……」在聽他報出這一連串產業後,終於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這些東西要是全加在一起,怕不是有好幾萬貫的家產了,可比一般朝廷高官的家產都要豐厚了。
婦人的臉色這時已變得一片煞白,只恐懼地盯着孫途,嬌軀劇顫,卻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而孫途依然是那副隨意的樣子,看了眼周府尹「周府尹,不知你做官到今日可攢下了這麼大一份家業嗎?」
「不,不曾。」周府尹立馬矢口否認道。別說他確實沒這麼殷實的家產,就是有,此時也得說沒有。
「那就奇怪了,你已是朝中有數的要官,高居四品,每年的俸祿貼補等等也自不少,居然會比不了一個小小的禁軍指揮?而且就本侯所知,他嚴家以前也從未有過什麼富貴家業,只繼承了個禁軍校尉的名額而已,只區區幾年間,他嚴子良居然就能花大價錢贖買花魁,還置辦下這麼一大份產業來,這事可就太過古怪了。」
孫途的語氣很是平靜,但落到其他人耳中就不啻於是一場雷霆暴雨了,所有人都用惶恐的眼神看着他,這越侯是想做什麼,這是要興大獄嗎?
其實都是官場中人誰不知道如今無論文武其實個個都在想盡辦法往自己的腰包里摟錢啊?畢竟世道如此,誰要是不貪的話,反而不好當官了。而禁軍里的一些事情,大家早前也是有所耳聞的,一些軍將趁着手中有權大肆貪墨軍餉,卻置麾下將士的死活於不顧,使得許多軍士只能逃離軍營,外出謀生,然後他們又能敞開了吃空額,喝兵血……
這一系列的內情其實朝中人人皆知,但卻又人人不肯說。這不光是因為所有人自身都不乾淨,更在於這事牽連太廣,是誰都不敢觸碰的高壓線,所以多年下來,禁軍日漸糜爛,卻無一人敢指出其中問題,所有人都在裝聾作啞!
而現在,孫途,他居然就在這開封府衙門的公堂上把事情給挑了開來,這完全就像是把一塊大石頭砸進了糞坑裏啊,那濺出來到底污穢可太讓人驚恐,卻又避之惟恐不及了!
孫途笑了一眼那已徹底嚇傻的婦人「你夫君嚴子良為何能有這許多錢財,本侯已經着人去查,此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而他所以會被我梟首示眾,也正在此。卻不知嚴夫人你還想繼續告我嗎?」
「我……我……」婦人已徹底說不出話來,只是滿臉悽惶地看看孫途,又看看上方的周府尹,眼中已滿是乞求。她也不蠢,當然知道一旦真要查到底自家會是個什麼下場了。
就連周府尹都着了慌了「越侯,此事可開不得玩笑啊。而且,事關禁軍內情,也非我開封府所能處斷,還望越侯高抬貴手……」惶恐之下,他都直接求起饒來了。
孫途卻沖他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來「禁軍中事你開封府不正處理着一樁嗎?既然兩案相通,那就一事不煩二主,此事也得交由你們開封府來處斷了。放心,本侯既然與這兩案都有關聯,我自會全力配合!」
周府尹的臉色頓時黑得都能和墨汁相比了,他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之前所以接下此案,也只是礙於高太尉的面子,而且想着孫途畢竟手中無多少權勢,也不怕得罪了他。可直到現在,他才真正了解到對方的可怕,這人完全就是個不守官場規矩的瘋子啊,現在還要將自己一併拉入與所有人為敵的旋窩之中。
是的,孫途對官場中那一套規矩也好,手段也好確實不甚熟悉,所以之前會遇到不小的麻煩,反正循正途是很難解決問題了。但是,他可從來都不是個守規矩的人,既然這裏的規矩對我極其不利,那我就打破規矩!既然你們的牌桌成了制約我的存在,那我就把桌子整個給掀了,看你們還能奈我何!
孫途這時已經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周府尹一眼「周知府,事關重大,還請你莫要推辭遷延,本官也會以此為突破口追查這幾年來我虎賁軍糧餉一直未能到位一事,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看着他施施然往外走去,周府尹臉色一白,人都差點癱倒在了座位之上,這下事情真箇不可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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