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總院這一次的失敗,張御是在事後收到呈報的。
因為這是天機總院內部事機,既不是內部出現的禍亂,也不是內陸之中的變災,所以可以不算在他的職司範圍之內,他事先是不知道的。
但是身為廷執,他若是認為有必要,那麼底下的記載都是可以調閱的。故是他將當日具體的經過拿來看過。
在去過那三處鼉人所在後,他已是知道天機院到底想做什麼,但倒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成果出現了。
別看這一次是失敗了,但還是有了一瞬間的成功,他認為這裏面應該離不開某些玄尊的指點。
這也沒什麼,造物最早就是從修道人身上取得借鑑的,只是後面已是完全走出來一條自己的路了。
這一點無疑值得嘉賞。造物也可算是求道,那麼都是求道之人,一旦走到了上境,說不定還能反過來給修道人以參鑒。
現在這件事情沒做成,可未必見得以後不成。
特別是現在濁潮一次又一次變動,防守之上的需求,維持民生的必要,還有未來天夏無疑還會有更多敵人,天機造物的提升和增擴是附和大勢的。
但是有個前提,那就是任何造物成果都必須確保是在可控範圍內的。若是每一次的嘗試都在天夏管束並監察之下,所有一切舉動都是正當的,那麼他也沒什麼理由去阻擋,反倒是應當予以鼓勵。
他思索了一下,一拂袖,一道符書向下層飛去,卻是向翼空上洲的守正駐地發去了一封書信。
此封書信是令其等轉交給玉京天機總院,關照此輩無論做任何事,都必須確保在安穩,因為是天機部內部事宜,他不會來管束和加以觀察,但是再進行類似嘗試,那必須也往守正駐地送一封呈書,提前加以告知。
此事處理過後,他望向殿壁之上,那裏天夏內層疆域的輿圖,除了各地洲域,還有諸多圓點圖案。
這裏是此前發現的,可容人通行靈關,這也可以算作是間層的一種,算得上是較為完整的間層,但是更靠近現世,伊帕爾神域,現在的伏州,就是屬於這一種。
其實大多數神國,也同樣是以間層為基礎建立的,只不過增添了更多的神異力量,不但和現世分離,與原先的間層通路更是斷絕開來,就像一個獨立於兩者之間的地界,譬如血陽神國就是如此。
那個覆亡文明既然有可能躲在間層深處,還有一定歸來的可能,那麼下來守正除了對於本土的守御,應當將一部分力量放在間層之中。
至少要建立起一定的防備,只是伊帕爾時期的間層和現在又不同了,光靠守正宮的力量還不夠,還需的到天夏的支持,他思索了一下,決定先是去探看一番,而後在明年廷議之上正式提出此事。
他又抬頭看了一眼,除了間層之外,其實世間還有下層存在,但是守御必須有主次,在少去了上宸天和幽城的支持和威脅後,各外宿如今在陸續收復之中,此間對本土的威脅最小,可以放在最後面。
他在定下計議之後,便開始着手排布此事。
此時虛空之中,艾伯高在決定歸附之後,因是怕邪神發現他立場改變反是過來給自己找麻煩,所以他依舊是做出一副逃遁的跡象。
但實際上卻是通過訓天道章和朱鳳取得聯絡,於是在又跑了十餘天后,就擺出了一副被趕上後無力逃脫的模樣。
這個時候,白衣童子再次出現,仰頭看着他道:「可以幫忙。」
艾伯高這幾天一直琢磨,是不是能將白衣童子捉起來邀功,不求能將所有法器奪回,總能順便彌補下損失,可是想了許多辦法都覺不妥。
這白衣童子來無影去無蹤,很大可能只是一個照影罷了,所以他也就息了這個念頭,但他還是不甘心,於是神色一正,道:「這麼跑下去不是辦法,來人死盯着我不放,贏沖交託給我的法器終歸是有數的,我要是全給你了,結果我還是沒能逃掉,那我這麼做還有意義?我還不如不逃呢,你說是不是?」
白衣童子想了想,嗯了一聲。
艾伯高見他回應,精神一振,道:「所以啊,這個辦法不好,我覺得要換一換,換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白衣童子道:「什麼辦法?」
艾伯高道:「那些法器說是贏沖說是一年給我一件對吧?」
白衣童子點點頭。
艾伯高道:「但是東西不能直接給我,但是你可以借我用一下啊,我借了這些東西,我就能從天夏的追索之中逃脫了,然而我再還給你,為了不讓你吃虧,凡我借你的,你都可以拿走算自己的,這樣我逃脫了,你也得到了好處,你看,豈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白衣童子想了想,道:「好。」
艾伯高大喜,道:「那快些給我吧,天夏那邊的人快要追上來了。」
說話之間,他感覺有異,一低頭,便見腳下多出了兩個玄黑玉匣,他一拂袖,去了匣蓋,見是裏面有兩件法器,一個是黃褐色的陶罐,還有一個散發赤色光芒的光點。
見到此二物,他倒心中一驚,那個陶罐上面有蟲紋,還有神昭派的圖印,裏面裝的應該神昭派的某種煉蟲,而那光點,他若沒有認錯,那應該是寰陽派的「萬化荊陽」,一擲去虛空就可激發出來。
這兩件東西可都不是那麼簡單的,可算得上是重器了,他默默將之收了起來。
還他是不打算還的,那是幽城的艾真人借的,和天夏的艾玄尊有什麼關係?
此刻一抬頭,那白衣童子已然不見了,輕輕一抬手,霎時間,幽城外層的禁制全數被他解了去。
少頃,一道流光自外穿入幽城之中,朱鳳元神飄身進來,在他面前落定下來,看了看他,道:「艾道友,你這裏若是不曾改了主意,那便隨我回去吧。」
艾伯高一臉悔恨,道:「艾某以往得了顯定的蠱惑,脫離了天夏,現在好不容易得了重歸正途的機會,哪會再改主意!」他對着深深一揖,「下來之事,就要勞煩朱道友了。」
朱鳳道:「既如此,那便請艾道友放開氣機,隨我歸去吧。」
艾伯高道:「自當如此。」
朱鳳拿一個招引法訣,片刻之後,就有一道金光落下,罩定在了艾伯高身軀之上,在被那金光轉挪帶走之時,他心中不覺遺憾想道:「可惜了,剩下那些寶器看來是拿不到手了。」
轉眼之間,三月過去,時間到了十二月下旬。
班嵐、何禮二人正乘飛舟自外歸返。在將那些復神會所在之地的東西盡數搜羅裝載的同時,他也是將那個意圖投靠天夏的異神給一併帶了回來。
那神人男子進入了伏州境內之後,便是感到一股浩大的神異充斥着這裏,頓時滿是敬畏,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班嵐道:「這裏曾是遠古神明的神域。」
神人男子露出震撼之色,道:「這裏就曾經是伊帕爾神族的神域麼?」
飛舟行駛了一會兒,在泊台之上停了下來,班嵐讓何禮和這神人男子在此等着,先是將搜羅得來的東西讓下面之人搬去庫藏之中,這才迴轉過來,對那神人男子,道:「跟我來吧。」
神人男子問道:「不知道現在要去見哪一位?」
班嵐道:「此去見的,正是我天夏攻滅這處神國的玄尊。」
神人男子露出鄭重嚴肅之色,道:「原來是神國的征服者。」
異神之間崇拜敬服強者,儘管據他所知,伊帕爾神族有一段不那麼光彩的歷史,可卻是前紀曆事實上的主宰,能夠覆滅伊帕爾,並在其覆亡神國的遺址上建立新的規序,這無疑是最值得尊崇的。
他又問道:「不知這位上神在天夏諸位神明之中擁有什麼樣的權位?」
班嵐略一沉吟,道:「那是少數幾位之一。」
張御此前從沒和他說過自己已是廷執的事,但其與神昭、寰陽那一戰,帶領諸人堵住了兩派入世,這事許多人修道人都是知道的,而能承擔這般職責之人,那無疑是站在天夏的頂點了。
神人男子將此簡單理解成了,張御是天夏神國最上層的幾位神明之一,其實不提神明之說,這也不算太過偏差,除開五位不入世的執攝,廷執的確是實質意義上執掌天夏權柄之人。
班嵐來到駐地法壇之前,與守衛此地弟子交談了幾句,便道:「你可自行上去,守正就在上面。」
神人男子看向法壇上端,便踏着台階而上,只是每走一步,他便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他心中明白那是力量的差距,上面那一位,定然是一位偉大的神明。
他在來到最上方後,抬頭一看,便見一道籠罩在星光玉霧之中的人影,其背後似有一座虛空,無數星芒在那裏旋轉着,那浩大磅礴的力量讓他心神戰慄不已,他半跪了下來,用謙恭的話語聲道:「金牆的看守者,拱樹之河的撐舟人,卑微的伊茲庫米拜見上神,並在此謙卑的聆聽上神的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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