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裏面的煤塊,沒有燒過的痕跡。說明煤塊是在爐子裏沒有火源的情況下填進去的。因為這種煤塊極容易引着,只要有火源,就一定會着起來的。
沒有火源,為什麼要把煤塊填進去呢?難道,爐子裏面藏着什麼東西,要用煤塊來遮擋?
他又倒回來,把爐子上面的鐵蓋拿下來,用手把爐膛里的煤塊一塊塊拿出來。
煤塊的第一層很快被拿出去,一個黑乎乎的圓邊露出來。
這是爐膛里有內膽,還是藏着的東西?姚遠看不出來,就繼續往外面掏。
煤塊又被掏出去一層,那個圓邊開始收口,而且收口的斜度非常大。這絕對不是爐膛內膽。
又掏出一層煤塊,姚遠已經看出來,那是一個花瓶口一樣的東西,但不是陶瓷的,應該是一種金屬。
把花瓶口裏面的煤塊再掏出一些來,姚遠伸手進去,撐住花瓶口,就把那個東西拿了出來。
這東西的確像個花瓶,上面是個敞口,然後越來越細,形成一個瓶頸,瓶頸下面,是一個圓肚子。圓肚子底下還有三個爪,好像是三個坐着的小老鼠,嘴巴尖尖的,有鼻子有耳朵,還有一個圓肚子,肚子上有一個小洞,應該是肚臍。
三個小老鼠一模一樣,後爪據地,前爪抱着圓圓的肚子,憨態可掬。花瓶的肚子上,雕刻着回字雲紋和類似豹子的浮雕雲紋,莊重而古樸。
姚遠看出來,這個東西是青銅的。而且,他好像從哪本畫冊里看到過,這東西不是花瓶,叫樽,是古人盛酒的一種器具。下面三個小老鼠支撐起來的空間,是用來放炭火加熱酒器里的酒的。
如果是青銅的,應該就是商周戰國時代的東西,那可值老錢了!
他把地上的煤塊又放回爐子裏,蓋好爐蓋,把地上收拾乾淨,拿着那個東西回了自己住着的屋子。從水缸里舀水到臉盆架上的臉盆里,然後就小心地把那個東西放進臉盆里,清洗外面的煤灰。
洗乾淨了,又找抹布重新擦拭一遍,這東西就露出了它的原貌。
這東西外表已經包了一層黑黝黝的包漿,還有不少綠色的鏽斑,更加證明了它是青銅器。而且,肚子上的浮雕和三個做爪用的小老鼠,十分精美圓潤,沒有任何瑕疵。
現在這個年代,還沒有仿冒這一說,這東西應該是價值連城的古物。
估計是姚叔的父親遭遇了抄家,他捨不得這東西被抄走,匆忙把它塞進了爐子裏,又用煤塊塞滿了爐膛。
那些抄家的人,只注意翻找他裏屋的書櫥和寫字枱,卻沒有想到,外屋這個爐子的爐膛里會有東西。抑或是像他一樣,打開爐蓋,看到裏面塞滿了煤塊,沒有想到煤塊下面會有東西。
後來,他爹自殺,他們也就不了了之,再沒有來過。
這東西如果放在以後,至少價值百萬,甚至上千萬。如果是諸侯貴族專用的孤品,上億都是有可能的!
發財了!
興奮了沒有五分鐘,姚遠又高興不起來了。
現在才七零年,這東西可以出手,至少也得等上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之前,這玩意兒一文不值啊!
可這二十多年,他怎麼熬過去?而且,這東西要是被別人發現了,一定會被抄走,甚至會被他們破四舊給砸個稀爛,還要給他按個什麼罪名。
目前來說,這東西不是個寶貝,倒是個累贅。
但不管怎麼說,這東西將來會值錢,他不能就這麼給扔了。
又尋思半天,他從外面廚房裏找來塊油布,把它包裹嚴實,在兩間屋裏轉悠半天,把放在裏屋東北角的那台老舊縫紉機拖出來。
這房子的地面鋪了一層青磚。他把縫紉機下面的四塊青磚摳出來,在下面挖一個洞,把那個東西放進去,重新填土,再將青磚鋪回原位,把多餘的土弄到院子裏。
剛把一切恢復原樣,姜姨已經開了院門進來,站在院子裏喊:「大傻,在哪兒呢?吃飯了!」
他跟着姜姨去她家,在她身後問:「表,好了?」
姜姨邊走着就邊告訴他說:「學校是咱自己廠里的,我去了從校長到教務主任,挨個說他們一頓。抗抗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你們怎麼不把你們孩子往兵團送啊,這不欺負我寡婦人家嗎?怎麼着我也是軍人家屬,別人不敢說的話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起什麼說什麼。他們不敢不給我重新弄表。
不管怎麼說,這事兒還多虧了你。大傻啊,你一點都不傻,就是不會說。你說我原先怎麼就沒看出來呢?怪不得說你傻你媽不高興,你本來就不傻嘛!」
說着話已經到了姜姨家,姜美美已經回來。小丫頭穿着綠格暗地的褂子,黑褲子黑布鞋,頭髮短短的,梳了倆發綹,在腦後翹翹着。小臉上還帶着花季少女的稚氣,模樣隨她媽,將來準是個漂亮姑娘。
姜美美正在屋裏收拾飯桌,看見姚遠進來,就沖他招呼一聲說:「傻哥來啦?坐下等着吃飯。」
姚遠就只會嘿嘿傻笑。
姜姨聽見了就說閨女:「以後不許叫他傻哥,你傻哥一點都不傻!」
姜美美就問她媽:「他就叫姚大傻,我不叫他傻哥叫啥呀?」
姜姨想想說:「也是,你說老廠長咋給你起的名字這是?你爸沒文化,你媽可是資本家小姐,全礦機都找不出一個比她學問大的來,咋就給你起這麼個名字呢,這不生生把個好孩子給叫傻了?」
放下了這個話題不說,姜姨就問姜美美:「你姐呢,咋還沒回來,又死到哪裏去了?」
姜美美在飯桌前面,挨着姚遠坐着,沖她媽翻翻白眼,嘴裏嘟囔:「她上哪兒,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兒知道去?」
正說着話,外面就進來一個人,衝着姜姨大喊:「媽,誰讓你把我的志願表抽回來的?」
這個,應該就是姜抗抗了。
姜抗抗和她媽一樣,腦後扎了兩條短辮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穿了一身綠軍裝,還戴了個綠軍帽,腰上還多了一個寬邊的武裝帶,帶扣上是一個五角星。不僅如此,連腳上穿的都是綠膠鞋,過去部隊上戰士穿的那種。
在姚遠看來,姜抗抗這身打扮,應該算是老古董了,土裏土氣的。可饒是如此,仍舊不能抹去她漂亮的本色。大眼睛、高鼻樑、瓜子臉,白皙的臉蛋上,一邊一朵紅霞。這紅暈可不是現代女孩用粉筆畫上去的,這是自然就有的,健康女孩的本色。武裝帶一紮,更顯出了女子的成熟與婀娜。怪不得那個張建軍會喜歡上她,動她的歪主意。
與含苞欲放的姜美美相比,這就是一朵綻放的玫瑰。
姜姨沉着臉,不緊不慢說:「你要不是我閨女,你愛去哪就去哪,就是去天邊我都不管。你是我閨女,就得聽我的話!我問你們校長了,你們畢業了,早就不歸學校了,不用再去上學。從明天開始,哪裏都不許去,老實給我在家裏呆着。敢出這個門,我就打斷你的腿!」
姜抗抗就着急喊:「那個老走資派,他懂的什麼?現在革命形勢一派大好,我們要繼續戰鬥,不准他亂說亂動!」
「放屁!」姜姨就怒了,衝着閨女喊,「王校長是有學問的人,老早就參加地下工作。年青的時候,比你們這幫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進步的多了!這個世界,到啥時候都離不開知識,有知識到哪裏都值得別人尊重!你們才是一幫傻子,該學習知識的時候瞎胡鬧,早晚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姜抗抗不敢硬頂嘴,就開始撒嬌,沖她媽喊:「哎呀,媽!你這陳舊思想,已經跟不上時代的車輪啦!我都和劉夏她們說好了,響應偉大領袖號召,到革命最需要的地方去!你這樣把我的志願表抽了,我怎麼跟她們交代呀?」
姜姨說:「你愛咋交代就咋交代!現在,你最需要的地方,就是離媽越近越好。媽沒本事把你留下,人家孩子去農村咱也得去。可是,媽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作!給我老實在家裏呆着等通知。你要是敢再往外面跑,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姜抗抗就撅着嘴,站在地上不動窩。
姜姨問她:「幹什麼呀,還得等我找轎子抬你?」就喊,「洗手,坐下吃飯!」
這時候,姜美美已經把廚房裏的飯都端到小矮桌上。還是窩頭、稀粥,不過中間多了一大碗甘藍菜,沒肉,也沒多少油水,湯汁倒是快從碗裏流出來了。
姜抗抗去臉盆架那裏把手洗了,氣呼呼地坐到姚遠對面,抄起一個窩頭,拿了筷子吃飯。
姜姨也坐下來,看姜抗抗氣哼哼的樣子,就嘟囔一句:「十八了,都是大人了,還一天到晚這麼不着調。你說你個死丫頭,你得讓我替你多操多少心?還不如你妹妹省心呢!」
這時候,姚遠嘴裏好好的就冒出一句:「傻……傻!」
姜姨聽了一愣,隨即就笑了,對姜抗抗說:「可不嘛,連他都知道你傻!」
姜抗抗不由惱羞成怒,衝着姚遠恨恨地喊:「你個姚大傻,你才傻,大傻子!」
吃過飯,姊妹兩個一個去刷碗,一個收拾桌子掃地。
姚遠要回去,卻被姜姨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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